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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变故(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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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诚拍了拍慧心的肩膀,“慧校尉,这下,该你露一手了。”
慧心点点头,急匆匆冲到城墙边上,最靠近岩壁的地方。在那里,他吹了个响指,岩壁上有人应和了一声。他回过头来,向夜诚比了手势。
夜诚点点头。一,二,三,他在心中默数。顷刻间,那蚂蚁般的人群就涌到了眼前,就在城下几里地的峡谷里,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幽长的峡谷好似被堵住了。
夜诚微微一笑。接着,这峡谷真被堵住了。这几千人突然不再飞速得行进,好似沾到蛛网上的苍蝇,被一张大网紧紧缠住——他们突然一起落入到泥沼里,半条腿陷了进去,需使了力气,才能拔出来,而另一条腿,不得已得,又陷了下去。而因为他们行军速度太快,前头的人还来不及给后头的人信号,铺天盖地的人便蜂拥而来,一不小心,已踩到前面滞住脚步的人身上。
于是,冲在前锋的人不幸整个陷到泥里,后来的人刚开始还能踩着他们的身体往前走几步,很快,自己就陷到泥沼里,从踩人变为被踩,又重复了那些人的命运。
他们很快觉出了不对劲,不再盲目的往前拥。他们找出对策。有人轻盈得攀爬上岩壁,一个接一个,很快,他们就像一群蜘蛛,延绵不绝得快速得向贺兰城方向爬去,银白的岩壁上布满了漆黑的、移动的点,好似在快速得腐蚀整个岩壁。
是时候了。
夜诚冲慧心做了个手势,慧心吹了自己平生最大的一个响指,岩壁上传来轰隆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峡谷。岩壁上的蜘蛛人们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在他们的眼眸里,岩壁的尽头,滚滚的水浪从天而来,飞流直下。
水浪冲刷着岩壁,攀在岩上的人被打落,跌到泥沼里,一个接一个,他们跌落的时候,甚至没有声响,就像他们生命的终结,并无人提笔注解一样。
夜诚望了炎浅一眼,炎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运气加大了自己的声音,声如洪钟得说道:“各位若退出贺兰峡谷,我等绝不追击。”
幸存的人在岩壁上调转了方向,就在他们在岩壁上拼命得攀爬、跳跃,直至到快飞起来的时候,突然,凌空几道剑风刮过,岩壁滋上血痕,很快,他们身首异处,数不清的、凌乱的身体部分从岩壁上杂乱得滚落。
“终于来了。”夜诚眯了迷眼,蝗虫般的修士正御着剑,风也似的,倾巢而来。
城墙上,从炎氏的车师、焉耆、楼兰等地赶来的修士已拉开弓,但还不到射程之内,他们还不能动手。
这便是这些入侵者打的主意。
因为天色不明,距离太远,弓箭射不着他们。守城者想要再等一等,等来只会是自己的死期——因为入侵者的御剑速度远超普通修士,如果按照普通修士的速度计算射箭的时机,箭还未射出去,脑袋已被对方砍下来了。
在峡谷中纵横的入侵者几乎露出得逞的表情,可他们的表情还未露全,就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突击——成千上万的箭从高墙后面射出来,密密麻麻得射到空中,月光几乎被遮住大半,接着,箭雨密集得落下来,而在狭窄的峡谷里,他们没有躲避的空间,只能眼睁睁得,被箭雨射成筛子。
北境安城。
重兵把守的班氏府邸正厅。
一个穿着兜帽披风的人,正在厅里踱步。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厅正中的沙盘,嘴里喃喃自语,“打着收麦子的旗号,把定城里的人和粮一并转移。因为他们已料到,安城不会阻拦他们收麦——以为他们收回的麦子,回头必会到安城的粮仓。”
他顿了一顿,又低头看沙盘,他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在沙盘的边缘轻轻叩击,“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安城。除非,”他的手指指向沙盘中巍峨的贺兰山,“有水从天上来。”
他话音刚落,便见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
他没有回过头去。他用轻颤的声音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来人轻笑一声,这一笑,他反回过头去。请他看清他们的雪青色衣制,以及那微笑着的脸,他大惊失色。
进来的夜诚和炎浅看到此人并不意外,便是跟在后头的慧心也不惊奇。
此人正是浮丘宣氏的公子宣文禄。
只是宣文禄接下来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诚公子,我姐姐呢?”
夜诚扬了扬眉,“难不成,宣大师姐也参加了进攻贺兰?那可就怪不得刀剑不长眼了。”
“不,”宣文禄走上一步,他好似并不畏惧恶名在外的夜诚,“我姐姐绝对没有在其中。大约半个多月前,她就不见了。连陆大姐夫,也没有踪迹。”
夜诚不可思议得望着他,确定他并非疯癫,“宣少宗主用不着演戏。我不管宣大师姐在哪儿,请她立刻放了白马山的所有人。”
宣文禄的眼睛慢慢得睁大,好像是没有听懂夜诚在说什么,就在此时,有一阵疾风从窗口呼啸而来,眼看就要击中宣文禄,夜诚一伸手,一柄箭竟停在空中。他反手一收,那箭已到了他的手中。
很快,门外两名炎氏弟子已将凶手缉拿,夜诚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帮助他们潜入安城的风氏宗主。
这个风氏宗主已非夜诚在石阵山见过的那个风宗主——据说老宗主在那次回程就抱病床榻,很快就一命归西。新的风宗主是他的侄子。
醉红色衣衫的风宗主被两个炎氏弟子从背后拧住了胳膊,他也是长脸,嘴皮上方有颗大痣,他哆哆嗦嗦道:“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慧心被他这一席话整的摸不着头脑。这个风宗主主动打开城门,邀请他们入城逮捕作乱的首恶。看着是步步为营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发了疯呢?
夜诚是知道风氏故事的。这风老宗主突发病情,正是风氏悄悄派风氏弟子解决张萤之后。当时浮丘的陆潇特意大动干戈得去扬州带回张萤,自然有更重要的意图。因为私自动了张萤,他惹怒了以宣氏马首是瞻的班宗主,一气之下,让他去见了阎王。夜诚初时以为,新任风宗主是不忿宣氏和班氏随意处置老宗主,故而愿意出卖安城。如今他对这宣文禄杀意如此之深,莫非还有别的过节?
夜诚正想着,却听外面班宗正班尔求着相见。炎浅让他进来,班尔一下拦在宣文禄跟前,跪坐在地上,“贺兰小侯爷,丹丘战觋,宣少宗主是被冤枉的!我们班氏之人更是被挟持的!那些修士根本不是浮丘修士!宣少宗主从未见过他们!”说着,他愤然指向风宗主,“这个姓风的,老早就投靠了贼人!他是得了那边的指示,既然败了,便要引你们进安城,趁乱把宣氏宗门的少宗主给杀了!”
夜诚和炎浅对视一眼,慧心忍不住说道:“怪不得这个风宗主迫不及待要杀宣少宗主!是看我们好言相劝,并不动手,便着急了!”他说着,好像才反应过来班尔那一席话中更为重要的部分,“你说什么?这些修士不是浮丘的,那他们究竟是何人?”
宣文禄沉吟道:“我虽不知他们是谁,但姐姐定是知道的。直到半个多月前她出了事,再没回来。”他低下头,再抬起眼时,眼里已蓄满了泪水,“谁知道,大云泽祭祀,突然遮天蔽日得来了数不清的修士,还都穿着浮丘的衣制!我和父亲本来就要冲出去,但父亲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班尔一个箭步冲到风宗主跟前,拎起他的衣襟,“疯奴!快说!你的主子是谁!”
风宗主脸色灰败,“我并不知他们是谁!只要杀了宣文禄,他们允了把管涔山给我!”
“你这个恶奴!亏得我兄长这般待你们,将你们这些山野之人扶做名门正派!真是枉他真心相待!”班尔颤着手指说着,眼看他就要拔剑杀了风宗主,被炎浅一把拦住,叫人将他带到牢中审讯。班尔颓然将佩剑送回剑鞘,平日端着的世家子弟的风范,一时间失去了支撑。他跪倒地上,嚎啕大哭。
夜诚、炎浅和慧心出了门,都默不作声。慧心挤出笑来道:“不管怎么说,诚公子的三个计谋,真是妙啊。以收麦子为名,转移定城的人和粮。谁能想到,这些飞毛腿要吃那么多呢。”
夜诚笑不出来,“我见有灵力的巫彭族人就比一般人吃得多,因此想到,这些灵力武士少不得要屯粮。而那引水的计谋,我和炎贺兰都想到了。只是水渠图,还是靠了慧校尉城门角楼里的那幅。”
“不不不!”慧心连连摆手,“那图不过碰巧在我那房中出现,并非我的东西!”
夜诚不再说话。
夜诚能猜到,那图由何人说画。虽然字迹与他在宛城时所写的卷宗不同,一见便知他是用左手所写。他两手字体不同,却各有风骨。
也只有他,能对北境的水渠了解如此之深,轻轻松松为他们指出水淹贺兰峡谷的水道。
更不要说,他在最后画出的连天弩的图。
除了战心,还能是谁。
没错,他们能立克白马的筑基军队,正是靠了这最后一幅图。据说当年,连天弩是善于炼器的巫抵族的要器。
他们抓紧时间找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在半天的时间内,教习工匠,将几千把弩改制得同连天弩有了十分之一相似,便已一招定局面,阻止了他们的进攻——这人就是宣新灿。
夜光下,夜诚见那些绛紫色衣衫的修士的尸体被堆到一起。他蹲下身来,卷起其中一个修士的衣袖。他拿着火燧靠近那人的手臂,在火光下,上面有一块斑斓的五色图样。
注:本章最后一节与本书开篇第一章的结果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