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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霉 ...


  •   夏日的清晨,窗外露珠散发出雨水的清香,他吸了吸鼻子里残留的青草香味,但是很快这股清香便被烟味取而代之了;

      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推开半闫着的门,朝床上躺着睡觉的走去,粗糙且宽厚的手掌十分有力,他哈了口气,两只手掌向内揉搓,下一秒打在了某人的臀部“起来去跑长途”他连人带胳膊一起被拉货的舅舅从床上拉起来,腰杆挺直了片刻又软了下去;

      “三百多块钱”

      这几个字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原本躺着不肯起床的大外甥,听完一激动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脑袋差点栽地上,他没跑长途之前就听他们说过这玩意就是那个儿跑着可挣钱了,去两三天就挣得了他半学期学费;

      他立马下床推开房间门,去拿脸盆,嘴里叼根牙刷,一溜烟跑下了楼在院子里那一排水龙头前张开惺忪的眸子,哈欠连天;

      刷牙的时候发生了件特有意思的事儿,水龙头罢工了,拧开水是一滴一滴地掉进洗脸盆;

      “怎么又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

      “舅舅没水了咱家。”

      “叫舅舅没用,你舅舅我不是天上龙王,不会让天下雨。”

      随即,他看向自己头顶那片天空,当真是好天气,万里无云的。

      “靠人不如靠自己,你抽水龙头两巴掌就好了。”

      他真的信了舅舅的鬼话抽了水龙头两巴掌,下一秒,手心便又痛又麻。

      亲妈本来在厨房做饭闻到烟味手里锅铲都顾不上放下,追着舅舅打他屁股,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持续了三十多年,“你个臭小子又在我家里抽烟还忽悠我儿子打铁。”

      他最后见到的是舅舅退至门外的狼狈模样,那条门就是姐弟两人的楚河汉界,想过来门都没有,刷完牙洗完脸等着他的是三菜一汤,两素一荤,汤基本涮锅留下来,比方今天吃的是西红柿炒鸡蛋,那就会有西红柿鸡蛋汤;

      “妈,早餐我和舅舅到外边吃。”

      “你舅舅带你去外边净吃些不卫生的东西,坐下把妈做的饭吃了再走。”

      连着吃了一周西红柿炒鸡蛋和西红柿鸡蛋汤,他都快吃吐了,好不容易能去外边,肯定是要去的;

      此时的舅舅在门外摇摇头,顺着楼梯坐了下去,点了根烟回想十年前的老姐还没这么凶,直到有一天她跟自己说他可以当大舅了,自己还去医院看了眼这小东西,刚生下来那会儿要眼睛没眼睛,要鼻子没鼻子的……丑得令人发愁,要是以后娶不到媳妇怎么办?跟老姐说他丑得像只猴子,他又不懂事,问姐姐哪里捡的,是不是给他玩的,结果被姐姐,姐夫双人混合打。

      转眼之间这么大了,可他直到现在都是光棍一个了,越想越烦躁,心里一阵酸涩,于是狂按车喇叭泄愤;

      肖妈对着窗外大骂:“多大的人了还玩车喇叭。”然后一壶水烧开倒入肖程洗脸盆中,他弯下腰五指并拢捧起珍贵的开水刚刚流过手心的水,一股脑都拍脸上,洗一块抹布似的洗自己的脸用力揉搓,头发挂了不少水珠,懒得擦干所以就压根没有用过洗脸巾,带着一脑袋等风干的水,两条筷子般纤细修长的腿穿着脏了得白布鞋大步流星往前走,双手插兜,笑得五官都挤作一团看着乱七八糟的,人没几两肉,脸还小,两颗小虎牙在嘴里特别明显;

      “滴滴……”肖程走出连租房的院子外边舅舅早就坐车上按喇叭催促准备走了,他个子不高一米六几的样子抓住车门框像只八爪鱼似的攀上车座,车座是真皮材质,天气热开了空调,坐着下面幽凉幽凉的,车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他胳膊放在车窗那里,一副很向往外边新鲜空气的模样;

      “舅舅走之前,能不能给我点钱去西门粉店买碗粉吃。”

      “大中午的还吃什么粉,你磨磨蹭蹭老半天了叫你不醒。”嘴上说着不给钱,实际上还是用空闲的那只手夹着一张五块。

      “拿着”

      不到五分钟,他就摸了碗滚烫的冒着热气上面撒了点葱花的粉蹲在路边吃了起来,时不时抬头看看舅舅,估摸着他手上抽的烟是今天第三只了,虽然他做事情不磨蹭,但是在怎么好的烟也经不起他叔叔自己抽一小节,风抽一大半的方式,呆呆望着窗外,后视镜反照出他妈拿着红色塑料袋小跑着过来,咚咚,铁皮别敲响了;

      他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全被玻璃隔音了,看哑剧一样,突然,大叔递过来一个扳手一样的东西,大概算是“钥匙”一类,反正没它开不了窗户;

      “把车窗摇下来”

      他点点头好险差点叫错,其实比起叫舅舅他更喜欢叫他外号“大炮”,两人关系比较铁,今天他妈在不敢放肆想了想又接着说:“知道了。舅舅”摇车窗真的比较麻烦,他没经验靠大叔口头教学,向左转拧不动,向右转打滑,放入小孔仿佛天生和他作对,咬咬牙使牛劲弄不好的事情,大叔单手就完成了,搞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脸到脖子一路直接涨成猪肝色。

      窗户开了一半,“拿着”张小惠将红色袋子装的东西递了上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了,之前的话只有玻璃知道了。

      “好,妈我们走了过几天回去”

      他们的货车跑了一天一夜,他没感觉到累,因为是亲舅舅开的车,他白天睡觉,晚上帮忙看路或者唱唱歌给大家提提神,服务区休息时,下来撒泡尿,吃的自己有,想吃了转个身拿就是了;

      面包、火腿肠、泡面,饼干……之前不经常吃的东西,尝了个遍,要说有梦想,他也没什么大理想,竟然觉得一辈子有这样的生活水平就够了,他做白日梦的时候脚还架在副驾驶座上,调试下睡姿准备好迎接一夜好梦。

      开车到半道,他是被舅舅摇醒的,“肖程,下车了”

      突然,对面一道强烈的灯光袭来亮得人睁不开眼,晃得他眼睛疼,半眯着眼看到车里的钟显示的时间,早上九点多,晃晃悠悠的下了车;

      眼前是朦胧一片,努力想要睁开还没睡醒的眼睛,接着爬三层楼梯到了挂着福字的门口,他猜测楼下车水马龙的应该是靠近市中心附近,还能请搬家公司的一定是有钱人家,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脸;

      对于干了快一个多月的肖程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话:你们是搬家公司的?是的。请进。

      楼梯间不大里面倒是不小,沙发都是真皮的不说,客厅连一张花地毯都放得下,地毯上印了一个手持弓箭长翅膀的光屁股金发男孩对着一男一女两外国人;

      他纳闷天天看这东西他们家的人难道不觉得那个吗?果然有钱人的生活……很难懂。

      “你们把这房间里的沙发都一起搬走,记得千万不能让上面的枕头碰到水,用塑料布把它遮上,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沙发枕头,你们可千万要小心点儿。”

      “可以的奶奶,你放心保证不弄坏。”

      “啊呦,小朋友你也是来干活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半天发现他才十四岁。

      “你这么小小年纪就出来挣钱了,真是了得,我有个孙子和你一样大,整天吊儿郎当的,不是搞搞这里就搞搞那里。”说话时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要是他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肖程面对老太太的热情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算了算了我不说了,小朋友,你去忙你的吧!”说完话表情冷了下来仿佛刚才不是她一样,老太太回去就坐在种满花的小阳台上看书。

      干活的时候舅舅搬的都是重的东西,他搬轻的。

      搬第二趟东西的时候旁边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正蹲下扯住座椅下相连的锁在外水管饶几圈按紧用锁扣好自行车一同上了楼,楼梯间不大,中间休息区顶多站四五个人,干什么楼道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没注意放下箱子后的声响,以为问题不大,那个一起上楼的男生忽然身子一僵硬,下楼时他擦肩而过,接着他的宝贝就随随便便丢到马路边停的货车边上了,等少年查看完箱子回来,他便阴沉个脸倚靠在门边愿意给旁边的人让路就是不让他进去,肖程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他也跟着往右,硬是把门堵死了;

      两个人堵门口中间隔着纸箱,你不动,我不动。

      男生身后,老太太略带怒意的声音传来,“你不让别人进做什么?”又朝肖程慈祥的笑着,苹果上插满牙签整整齐齐摆在盘子几乎是怼到面前;

      肖程当他面插了一块苹果放嘴里吃,特地多嚼了几口才跨进门,按平时来他就算饿了也不吃苹果,还偷偷侧过脸用余光瞥见屋子里的家伙挨骂后老实多了,怕走慢了憋不住笑就也不管这些了,继续干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跟屁虫,起初是不在意的,可视线扫过屋里其他人,他依旧眼神怨毒盯着风扇前面撩起衣服吹肚皮的自己,盯得他背后发凉;

      那家伙双手交叠在前面,只一瞬间,他口里就说出惊人的话,“土鳖,你把我东西摔坏了。”长得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还戴眼镜说话怎么这么恶毒像刀子般尖利的话语直扎人心,伤的人体无完肤的。

      肖程懵了三秒,他还是头一回被人骂土鳖还没适应新身份,提箱子的手一顿,嘴边像被浆糊粘住了一样,半天不能说话,这家伙不是没情商了已经是在人生攻击的地步,是故意的,忍着火,对上书呆子的蠢脸,不搬这家里的东西了,去搬放楼下的了。

      这家伙跟着他跑到楼下左边戴着银色手表的手简直装得不行,一会儿指哪里一会要搬这里,指挥着他,唯独一个箱子不让碰;

      没多久,汗液源源不断地往外冒,他满头大汗,穿着的白色背心被打湿出了H形;

      小小瘦瘦的一个少年推着一推车大包小包装的货物,十四岁的他就开始做这些重活,在同龄人都在享受家庭温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尝生活的苦,许多大小不一样的货物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座正在行走的小山包。

      “你快过来把货卸到这里放下”那家伙焦急的催促声从身后方传来。

      “好,马上”。

      空间不是很大的原因,工人们的汗水混着烟味很快弥撒开来,那股子陈年老烟味儿实在是不好闻,肖程习惯了,与其说习惯不如说不得不习惯,不挣钱明年的学费钱可不会自己长腿跑到他口袋里来,汗液顺着脸颊一路滴嗒在箱子上,留下痕迹,而当事人没时间会在乎这些,他想起刚刚找到这份工时还是拜托了楼下叔叔好久,权衡利弊之下,他觉得咬咬牙也就坚持了下来。

      他手抱起比肩宽的箱子,发出“哐啷”一声便扬起了周围的灰尘,显现在透过窗户射入的光里,拿着的灰褐色木箱子高度十分影响看路,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视野,他小心翼翼让自己保持平衡挪向小推车的位置;

      那个家伙声音又一次传来“你小心点儿,这里面可是红酒很贵的,砸了要赔好多钱的。”

      舅舅是过来人,年轻人出社会容易被人欺负,观察他们俩许久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喊:“肖程,你走路摇摇晃晃的要不要休息会儿再弄”边说两只手从肖程肩膀上叉进来帮忙把箱子卸了货,心想:雇主家的那个小子,真是把人当牛使。

      肖程悻悻得坐在楼梯口喘口气,拧巴自己前面湿透衣服的功夫,那个家伙拿着给个塑料壳子跑过来兴师问罪;

      他气冲冲的说:“这些可都是你弄坏的。”

      他白了一眼对方“懒得理你”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想走,谁成想,这家伙对着他右边的肾狠狠打了一勾拳,差点没给他打趴下;

      牙缝里发出一声“嘶”疼得他睁不开眼睛,生理盐水跟着出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拳打的真的是提神醒脑,脑子都开始想事情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今天遇到这么个人,他是脑子有病吗?他这狗东西没关少管所是为什么?

      肖程搬完货还挨了打哑巴吃黄连没处说又热得不行,学着大叔们的样子光起膀子从黏腻汗液中解放自己被白色背心包裹着的雪白肌肤,低头看向自己右下方的位置,青了好大一块,白条条站在大树底下,等待风吹过额头带来一丝丝凉意,斑驳陆离的光点在脸上浮动,树下大叔他们时而拿放下手里的活歇歇脚,时而聊聊天,聊天的话题在他们那里是今年的活不好,又或者聊家庭条件不好,小时候没念过多少书。

      他和大叔们年龄差太大,聊天这部分基本跟他没多少干系,觉得躲树荫下乘凉才是王道所以不参与,一边吹风,还要一边注意,不要被叔叔发现了,不然告诉他妈又是一餐骂,脱下来的衣服被他用来捂住那块地方。

      肖程坐在小区花园门口的石墩子上,他叔叔在他面前比他高三个半头,撇了一眼他侄子的肚子,带头发话了“东西搬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上车”叔叔一个二十九岁就开上大货车的男人,坐在车上带着墨镜口哨一吹,此刻在肖程眼里就是帅得发光,如果可以他以后一定要像他叔叔一样成为开大货车的男人,电影里的西部牛仔认为驯服一头野牛是毕生的荣耀,那么他能驯服一辆大货车,相当于合并同类项;

      他含着委屈咽下肚里迅速爬上货车,系好安全带,然后目视前方,臆想中的货车发动机声并没有响起,一个装着橘黄色粘稠液体的透明玻璃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是一瓶红花油。

      舅舅声音沙哑给人感觉像是卡了一口痰“赶紧擦了,看看能不能消肿,到时候回家大姐又得骂我了。”

      “明白了,我下车去擦,万一被我妈闻到红花油味儿了,她肯定会发现的。”

      他抽了三张纸就下了车,发现其他的人搬完货,完全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自己躲角落撩开衣服看了看。左手拧开盖子往地上一放,抽出口袋里的纸,一滴印上三点,红油成花状散开。感觉凉快不少没什么变化,还是每次略过那快地都疼。

      他又上车。

      “舅舅”

      大炮顺手拿走那瓶红花油。“你想不想找那家伙算账。”

      肖程听了点点头说“想。”

      舅舅低下脑袋从刹车下面拿了个钳子,你去把他自行车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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