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游鱼》春阴垂野

16、第十六章

　　桌上五副碗筷，众人面面相觑。
　　向渔笑得勉强。

　　几分钟前，服务员带着她们找座位。不料今天生意旺，单独的桌子已经没有了。

　　先前没理由扭头就走的向渔捏着拳，好啊，没位置好啊。
　　她们赶紧换家店。

　　这时，热心的樊阳站起来招手，“向渔，唐晓雪，我们拼桌吧？”
　　他跟应鸣生早到，占了一个四人桌，还是靠角落的。

　　犯愁的服务员眉开眼笑，“你们认识啊？”

　　樊阳：“同学。”

　　向渔不是很想接受他的大方，但服务员在一边说，“同学啊，那就一起呗。又不是啥仇人。”

　　向渔瞟了一下，恰好接住应鸣生的眼神。
　　略复杂。

　　她解析不出来，但一定有埋怨与郁闷。她埋着肩膀，拉唐晓雪的袖子，私下传达：快跑！

　　可是唐晓雪跟胥雁两个家伙只顾着偷笑，笑她的怂劲与焉巴。
　　可恶！

　　服务员是有点观察力的，一下就看清了目前的形势。两位妹妹不介意，既然一起来的两个男生中的一个发话了，那证明另一个也是同意的。

　　能不能留住这三个客人就取决于这剩下的妹妹。
　　她又看得清楚，这妹妹大约是在等侯另一个男生的意见。

　　打蛇打七寸。
　　她熟稔地问应鸣生，“这位帅哥呢，不介意吧？”

　　“我们走吧…”
　　“不介意。”

　　向渔渺小细微的音量被提高的声音盖过。
　　服务员堆满笑容地问：“妹妹们，你们介意吗？”
　　看似问的三个人，其实只对着向渔。

　　唐晓雪悄悄跟她说，“鱼鱼，你要真不喜欢我们就走。”

　　向渔摇头，对两个男生说，“那麻烦你们了。”
　　伸手不打笑脸，服务员都卖力到那个份上了，她不好拒绝。再说，应鸣生都说话了，他都不介意，她要再扭捏，就太不给面子了。

　　最重要的是，她们三个都想吃火锅，这家的火锅最好吃。

　　樊阳爽朗道：“都是同学，用不着见外。”

　　桌子适用于四人进餐，两个男生坐一边，两个女生坐一边。多出一个人，就加了条板凳。

　　向渔就是幸运儿，一人坐一方。好消息是，她不用跟应鸣生面对面、脸对脸。坏消息是，她左手边就是应鸣生。

　　人果然不能太自信。
　　她坐下才发现很难心静如水。她苦着脸，应鸣生的存在感也太强了。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在车上干的那桩糗事儿。

　　雪雪还说她是应鸣生的克星。
　　明明应鸣生是她的克星才对。对别人，她哪里有过这样三番四次出洋相的？

　　她的拘束，不自在，应鸣生都看在眼里。
　　他哂笑，如果没有发生车上的事，她会自然些吗？还是说，她单纯不喜欢跟他同桌。

　　也许，他更适合在人海里捕捉她的背影，遥遥追随。

　　他撕开碗碟外面的塑料，拎起茶水壶，雾气袅袅。他濯洗着餐具，不知对谁说，“不洗吗？锅底都端上来了，菜也要上了。”

　　唐晓雪跟胥雁有些拘谨，一方面是她们很少跟男生一起吃饭，一方面是应鸣生在场。

　　而这一问句，他的语气稀疏平常，认知中的冷淡与压迫都消失殆尽，莫名地让人卸下防备。

　　几人窸窸窣窣地动起来。

　　况且还有樊阳在插科使砌，“应哥就是长得不近人情，别看他表面冷漠兮兮，实际也会嘤嘤嘤。”

　　女生们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都低低发笑。
　　气氛逐渐好转。

　　虽然明白他在缓和场子，应鸣生还是听得皱眉。
　　说什么不好，非说使人犯恶心的？

　　然而向渔边倒水边看他，自以为很隐蔽地转动着眼珠。眼睛清凌凌的，格外灵动。

　　她就差没说出来：他会嘤吗？能不能嘤一个看看？

　　应鸣生觉得有点好笑。
　　茶杯注入汩汩茶水，陶瓷烫手，他却巍然不动地端起。

　　然后，他薄唇微张，“嘤。”

　　四个人都僵了，尤其是樊阳，跟见了鬼一样。
　　应鸣生全然无视，旁若无人地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时，指腹被灼红。

　　三个女生齐齐垂下脑袋，在乱窜的眼神交流中互相表达自己的震惊、震撼。

　　樊阳看起来惊吓不清，放大的瞳孔写满了“震撼我一万年”。对此，应鸣生漫不经心地反问，“我平常不是这么嘤的吗？”

　　樊阳瞪着眼，赶忙喝了口水压惊。
　　只要向渔在，只要她好奇，以后他威风凛凛的应哥学狗叫都不稀奇。

　　滑轮推车停在桌边，服务员一一核对完，交代道：“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

　　应鸣生指挥离菜近的樊阳，“先把土豆倒下去煮着。”

　　缓过来的樊阳恢复脸色，“行。”

　　他麻利地下完土豆，跟三个女孩说，“女士们只管吃，想煮什么，吩咐小樊就是。”

　　向渔几人：“好~”

　　在座的属唐晓雪跟樊阳最健谈，又互相认识，聊起来没完没了，其他人又能参与进去。

　　应鸣生偶尔说几句，更多时间在帮忙捞菜。
　　总之，这顿饭吃得出乎意料的和谐欢乐。

　　每个人都没因为有异性在场而装着，锅里捞得干干净净。
　　向渔抱着肚子，“好饱啊，歇会儿再走。”

　　几个人都能吃辣，锅底勾得最辣。纵使她能吃辣，雪白脸颊还是浸了一层淡淡红晕，嘴唇鲜红，貌似还丰盈了点。吃得满足的缘故，她的神态是餍足的，带点饭后的懒怠。

　　这样的向渔是鲜活而迷人的。
　　应鸣生眼里泛起柔和涟漪。

　　唐晓雪拉着胥雁起来，“鱼鱼，我们俩去个卫生间。”

　　向渔也要跟着去，却被她俩摁下。

　　胥雁：“你留在这看包。”

　　这边是角落，空气不大流通，更何况是在满员的火锅店里，向渔大脑有点不转，指了指两个男生，“他们在啊。”

　　唐晓雪：“万一他们马上要走呢？”

　　向渔恍然大悟，“也是哦。那你们快去吧。”

　　两个好友走远还在窃窃私语，留在座位上的向渔若有所思。然后她拿出手机，瞬间了然。

　　今天是6月3日。
　　她的生日。

　　这几天的月考把她考懵了，自己生日都没记起来。

　　“那什么……”
　　话语的戛然而止使向渔下意识地看去，“什么？”

　　樊阳面色些许古怪，说：“没什么，我让应哥把饮料拿过来。”

　　他们五人一起点的一瓶可乐，免不了递来递去的。这很正常，向渔点点头。

　　她摁灭手机屏幕，放兜里时不小心碰掉了筷子。她把板凳往后撤了步，弯腰去捡。

　　在她无法关注到的时刻，桌面之上，樊阳用口形问：干什么？
　　唐晓雪、胥雁走后，就他、应鸣生、向渔在。自觉多余的樊阳原本借口去厕所，但腿被踢了一下。谁踢的，不言而喻。

　　他不理解，多好的独处机会啊。
　　为啥要他留下来？

　　但他只得到了应鸣生的斜眼，感觉被鄙视的樊阳忿忿地想：你这样是追不到人的！

　　应鸣生不理会。
　　单独留他跟向渔，目的性太强。她也会不舒服。

　　有个词叫适可而止，也可以换成知足常乐。

　　筷子掉得有些远，向渔伸长了手臂才拿到。哪料一直腰就撞上东西，捂着头一瞧，是应鸣生的手背。

　　他的右手撑着桌沿，手掌完整地覆盖住了尖锐的桌角。不然她的头可要遭殃了。

　　她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对不起。”

　　应鸣生动了动手，像在展示功能的完好性，“不要紧。”

　　“还有，谢谢。”
　　今天应鸣生帮她两次了。向渔深刻反省，不该说他是她的克星。

　　应鸣生：“嗯。”

　　樊阳翻了个白眼，装什么风轻云淡？
　　他两只眼晴都看到了，应鸣生在向渔往后撤板凳那会儿就把手伸到桌角了。
　　诡计多端的暗恋男！

　　这几句话的功夫，离去的唐晓雪跟胥雁就回来了。她们刚找前台借完打火机点燃蜡烛，向渔就飞了个吻过去。

　　唐晓雪双手端着蛋糕，胥雁提着装着刀叉的袋子。
　　两个好友一步一步走来，嘴里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不断有陌生视线汇集到这一桌。
　　向渔戴着蛋糕店送的“皇冠”，脸蛋红红，羞涩却不拧巴，大大方方地扬着笑。

　　两根蜡烛组成“16”的数字。
　　和着好友的歌唱，她也祝贺自己生日快乐，一拍手，一歪头。

　　应鸣生也在轻轻和，这算是向渔第一次听见他唱歌。嗓音低沉，宛若从遥远国度传来的吟唱，朦胧而好听。

　　她很开心，冲他笑了笑。
　　应鸣生勾唇。

　　大家都专注在庆祝，没人留意到应鸣生此刻暴露出的缱绻与爱慕。

　　唱了有两遍，唐晓雪打住歌声，“好啦，许愿吹蜡烛吧。”

　　向渔乖乖照做，双手合十，闭眼。
　　大约三十秒后，她吹灭蜡烛。

　　“分蛋糕吧。”
　　胥雁把切分与盛装的工具给她，向渔边切边说，“这蛋糕好好看！奶油好多，嘿嘿~”

　　唐晓雪：“知道你爱吃，专门挑了奶油多的一款，还拜托老板多弄奶油。满意吧？”

　　向渔抛去个“wink”，“雪雪最好了！”

　　胥雁横眉，“嗯？”

　　向渔立马一碗水端平，“雁，你也最好！你们都天下第一好！”

　　第一块蛋糕切好，她递给应鸣生和樊阳，“你们谁先？”
　　向渔的想法是，两个男生算客人，先给他们。

　　樊阳礼让，“应哥吧。”
　　应鸣生没客气，接下了。

　　蛋糕分完，几个人捧着蛋糕闲谈。

　　胥雁：“订的是四人份的蛋糕，没想到餐前火锅吃太饱，还好多了两个男生，不然蛋糕可要浪费掉大半了。”
　　向渔：“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刚刚好~”

　　她鼻尖沾了点奶油，眉眼生动元气，俏皮极了。

　　入口的奶油化掉，应鸣生嘴里甜，心底更甜。
　　他喜欢她说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刚刚好。

　　譬如，他跟她是缘分；他跟她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