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满月脸

115、等你回来

　　贺兰同学冷静的想了想，然后打电话给猴子，非常友好的烦请他问钟毓要不要一起去接贺兰狸狸回家。

　　钟毓阴沉着脸不情不愿的回家了，贺兰同学认真的跟他道歉，也保证以后一定会尊重他。

　　长篇大论刚要开始，他又岔开道：“在床上也要尊重吗？那不是很没乐趣？一提到什么家人，什么亲情，我就想到责任，义务，疲惫。”

　　钟毓也反思了很多，当时关上大门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太贪了，是他想要的太多。哥哥是一个独立的人，凭什么理直气壮的要求哥哥为自己剖开一半来无条件的包容残缺的他？！

　　一见哥哥打诨，他也顺台阶下，一炮泯恩仇。

　　为了迎接三脚还把家里布置了一下，但一到医院见到三脚呆愣愣的，生无可恋的眼里都没光了，钟毓一下就撑不住大哭了起来。

　　贺兰同学自己也红了眼，内疚的又跟钟毓道歉，反而要钟毓来跟他讲道理。

　　三脚回家后，郁闷了两三天，医生还给它套了个网，它也没劲折腾，每天就躺在自己的窝里，偶尔出来晃荡两步。怕它冷着，气温都升到二十度了还一直开着地暖，每天换着花样给它做吃的，它也只是恹恹的吃一点。

　　还没等三脚恢复，疫情爆发，都没办法去医院复查了。

　　钟毓又恨上了贺兰同学，加上之前要备粮的事，就觉得哥哥……他可不敢真怪罪哥哥，因为贺兰同学已经很自责了。

　　尤其贺兰同学很快就去做志愿者了，钟毓一下子就变得很胆小很害怕，又想劝哥哥不要这么积极地追名逐利。

　　但贺兰同学的胸怀比较大，虽然有着小男人的气候，可他真在忧国忧民，并且力所能及的发光发热。

　　一开始每天还能回来，发的盒饭也带回来和钟毓一起吃，一个鸡腿都两人分，贺兰同学还想办法弄来了各种猫粮和零食，并且很快把家里的冰箱和储柜都填满了。

　　钟毓感慨还是哥哥厉害，出了问题都是他来解决，而自己就只会责怪人。可粮货问题刚解决的差不多，后边贺兰同学就回不来了。

　　在化验室待了半个多月，隔离三天准备回去，手续都办好了，各方面也都说好了，却没进得了小区的大门。

　　学校临时有情况，紧急叫贺兰同学过去帮忙。

　　算是大材小用了，而且责任大还危险，但贺兰同学并没有想太多，大是大非上他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他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钟毓等了个空的心境，而钟毓也没法跟他诉说自己的小儿女情长。

　　疫情严重，学生中也出现了阳性，贺兰同学就是要带一批密接的学生去A城隔离。原本也不是他，但学校安排的那位行政老师在出发前阳了，更无语的是，换上贺兰同学后临出发前，有位大巴司机也检出阳了。

　　走不了又只能等，学生有宿舍，老师们就待在学校剧院等通知，没吃没喝连厕所都去不了。一个女老师因为去打水，然后就回不来了，在操场上待了一夜，这个天多冷，而且求助无门，除了等通知，谁都很无力。

　　因为没回家，贺兰同学身上只带了一个充电宝，又不能去自己车上，手机电只能省着用，三十多个小时就给钟毓发了条信息，麻烦他跟钟离、朱云还有家里简单说一下情况，别找他找疯了。

　　后边终于能动身出发了，贺兰同学一个人压四辆大巴，带150位学生去A城。职责何其重大，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他恐慌，学生们比他更恐慌，他最主要做的事还是心理疏导，要给人信心和信念。

　　要是以前，贺兰同学一点不带怕的，但现在他没那种沉着淡定了。

　　朱玉海的前景成了未知，钟离快要忙崩溃了，谁都知道基层最苦最累最烦，贺兰同学很担心他顶不住。朱云是个事业狂，可她还怀着孕，家里阿姨都被隔离了，钟笑然没人能顾得上他，只能送去跟钟毓在一起。

　　一想到钟毓他更担心，钟毓要照顾龟毛又屁事多的钟笑然，要照顾身体还没恢复又娇气的三脚，他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们要吃什么啊，他会抢菜吗，他懂怎么加入团购群吗，他下去做核酸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他要忘了关火关气怎么办？

　　一直到进了A城，到了他们入住的酒店，在贺兰同学遇到王仲平和钟文远时，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喘口气了。

　　钟文远一向比较假大空，但他开口一句：“没得事，到家就不得事了。”一下让贺兰同学心酸不已。

　　他看看王仲平，虽然他们都穿着防护服，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连真面目都看不清楚，可他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高三那年，同学说“贺兰，你爸爸来找你了”时，他抬头的一刹，甚至回到了李真真跟他说“贺兰，我要跟你说个秘密，仲平其实是你的亲身父亲”时，他重新认识他的第一眼。

　　原本神采飞扬的人表现的有点木讷，王仲平对贺兰同学说：“有时间赶快跟家里那位联系一下，他很担心你。”

　　贺兰同学胡子拉碴一脸疲倦，在组织学生各自进房时，他忍下了泪水和恍惚。

　　忙的暂告一段落，他终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了，第一时间手机充上电，然后通了电话，再又开了电脑连视频。

　　“哥哥快去喝水上厕所吧！”钟毓也不敢跟他多聊，怕再有事情，他又顾不上了。

　　于是就开着视频，钟毓偶尔能看见贺兰同学忙乱的身影，多数就听着他在打电话，房间门开开合合。

　　直到晚上过了十点，贺兰同学彻底脱了防护服，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剃了胡子，回到了镜头前。

　　钟毓无限依恋的叫了一声：“哥哥——”

　　“钟笑然睡了吗？”贺兰同学又问，“贺兰狸狸情况怎么样？”

　　钟毓跑去拿了个盘子，里面是一块块形态各异的曲奇：“喏，我们今天的成果，也就看着还行，其实超难吃。”然后又把三脚抱了过来，“最近有点粘人了，脾气好像还真变好了，贪吃爱睡，怎么弄它都不炸毛了。”说完又感慨，“人类真恐怖，是不是？”

　　“不是你说人不是一类么？”贺兰同学笑了笑，目光渐渐的湿润了，轻轻地说，“钟毓，我好想你啊！”

　　晚上李真真和王仲平又来看他了，给他带了陈姨煲的汤，家里他的衣服不多，特意去给他买的，还准备了几套防护服口罩消毒水和常用药，又塞了一大包吃的。

　　估计他在这边，他们每隔一两天就会给他送这送那的，操心他各种艰难。

　　他站在7楼窗户边望着李真真跟他招手，忽然有点心虚了，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多，怕老天爷认为他太幸福给他收走了某些。

　　他现在可什么都不能失去啊，一个都不能少。

　　“等你回来。”钟毓笑着说，“放心。”

　　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隔离了十四天，没有再出现转阳者，四车人又全部回到了某大。

　　辗转了许久才拿到的特殊通行证，贺兰同学继续隔离了一个星期，后面终于能回家了。

　　时间已经到了四月底，本该是多么美好的春天啊，车子开在曾经繁华的某段路，寂静的像末日来临。

　　更是在忽然间就变了天，厚重的乌云盖来，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紧接着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灾难大片都很难做出这样的震撼效果。

　　贺兰同学片刻不敢耽搁，加速奔驰，等到他在小区楼下大厅做记录时，外面竟然下起了冰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从天上掉下冰块，并非少见多怪，但难免见识了大自然的浩大与人类的渺小。

　　钟毓等在电梯口，两人一见面，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竟然有那么点生疏感。

　　钟毓磕巴了一下，想说什么忘了，于是贺兰同学先张手，钟毓一把冲了上去，深深的拥抱持续了许久。

　　钟笑然已经被接走了，钟毓照顾了他半个多月，除了贺兰同学，其他人都挺放心，默认相比于与爸爸钟离独处，钟毓这个小叔好像更靠谱一些。

　　三脚也被养的油光水滑的，钟毓天天给它减肥，貌似是有一点效果了。

　　“我也练的可以。”钟毓说着跳起抓住了打在门框上的单杠，给表演了引体向上。

　　贺兰同学吃着钟毓给准备的豆角焖面叫他省点力气。

　　钟毓做完三十个跳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又来撩衣给贺兰同学看自己的腹肌：“就捣鼓各种回春之术了，等会儿哥哥检验一下，都可以哦！”

　　贺兰同学夹着筷子双手合十求饶：“容我缓缓，我都不行。”

　　贺兰同学这段时间累惨了，几乎是心力交瘁，吃好饭洗了个澡，躺床上叫钟毓过来抱着，他就睡着了。

　　睡醒后，人还躺床上不想动，三脚跳来跟他们一起，两人就在黑暗中聊起了天。

　　贺兰同学感慨了很多，钟毓却收起了从前的那种不安，他说：“哥哥你知道吗？每次被问同一个屋檐下几人时，我就真体会到自己有家了。”

　　“嗯，”贺兰同学哽咽了一下，“我也有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