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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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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冬天,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下雨后的石板长满了青苔,小桥下的水流湍急,像一只久未进食的野兽要将人一口吞噬一样。
刘招娣背着破旧掉色的书包,藏青色早已经在多次的清洗中褪去,斜眼看了一眼,立马收回目光。眼睛能见度越来越低,她加快步伐向家里走去。
还未走进家门,只听见一阵吵闹声,夹杂着碗盘子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刘招娣向往常一样,将书包放进脏乱不堪的最近桌子上,沉默不语,转身进了厨房,只听见背后刘父骂骂咧咧的声音,生怕刘招娣听不见似的,刻意扯着嗓子大声和刘母密谋,“这死孩子,不是带把儿的,我还把她养这么大,够对得起她了。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对我横眉冷对,没有好脸色,读那么多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早点嫁人,少用点钱……”
一旁的刘母,一直不搭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的自言自语,“也怪我这肚子不争气,要是一举得男,日后老了也有了着落。”
刘招娣动作麻利,将桌子收拾出来,重新修葺了一下椅子,发现桌子总是摇摇晃晃不稳当,伸手将垫在桌脚的方块取出来,重新垫的纸块,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铺开一看,没想到是失踪好久的奖状,到处找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在这里。
她一遍又一遍轻轻铺平,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笔记本,压平褶皱,重新放回包里,放进自己的房间里面。
橘黄色的灯泡照在刘父刘母脸上,左脸散发一股浓浓的温暖,右脸是冷酷无情的黑暗,不断下沉,下沉,直至落入深渊。刘招娣手里端着两碗菜,弯腰向前倾斜,睁大双眼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父母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刘父刘母视而不见,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人,是猫,是狗,是耗子,是一切不能引起注意的东西。两个人呆呆地看着远方,双眼无神,眼神呆滞,活脱脱像是鬼神抽取了灵魂似的,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证明躯壳还活着。
刘父刘母吃完饭,放下碗筷,自顾自地回到房间休息,只留下一句,“把房间收拾干净。”
满地狼藉,刘招娣面无表情,如往常一样,收拾妥当之后,发现铁碗早已经没有菜了,大口吃下凉透了的米饭后,胃发出一阵阵抗议声。
刘招娣面色发白,额头上不断冒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水,用力咬唇漏出许血迹,煮了一碗长寿面,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轻手轻脚到厕所里,用冷水洗漱,听见房间里翻身的声音,刘招娣清楚知道,那是刘父翻来覆去睡不着,暗示警告的意思。
拿出随身的纸张,放进水里,用手揪干,一遍遍重复、机械擦拭脸庞,像极了给粗糙,毫无生机的树干铲皮。
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变得欢快起来,一切的来源于这是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还有只会撒娇卖萌的小可爱。饿了会冲她喵喵叫,高兴会在地上打滚,敞开肚子让她撸,晚上冷的时候,用柔软肚子暖脚,她也会对猫表达自己的心事,猫是她唯一的倾听者。
“我的小可爱,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猫,你要健康长大啊,要一直陪伴我。多吃点,为什么还是那么瘦啊?!小猫猫,你要在家乖乖吃饭啊!”
第二天,刘招娣放学回来,翻遍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猫的踪迹,正打算找刘父刘母打听一下猫的去向,偏偏他们都不在。
不多时,刘父刘母打开房门,脸上洋溢着笑容,找到电话本,一一翻开电话簿,向亲朋好友,尤其是双方的父母,大声宣告这个喜讯,“刘家有后了。”
一旁的刘招娣,冷眼旁观,连假笑这种表面功夫都不屑装,一心想着猫咪的情况。
一时的喧嚣热闹之后,便是永久的沉默无言,面面相觑。
“爹娘,有看到我房间的猫吗?我回来没有找到她。”刘招娣的询问打破了沉默,刘父刘母今天太高兴了,决定搭理一下她。
“你那只猫,你走后,在家里面到处乱拉乱尿,在墙上到处磨爪子,把墙都弄坏了。我克扣它点儿食物,还对我恶语相向,骂骂咧咧,又抓又挠。我人太善良,没有把它腿打断,只是走路瘸了,掰了而已。”
“然后呢”,刘招娣语气冰冷继续追问。
“那个畜生,就扔了……”话音刚落,刘招娣就摔门而去。
在最开始捡到猫咪的地方,发现猫咪的尸体,全身都被冻僵了。刘招娣将猫咪放进最里层衣服,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不撒手,直到好久好久,猫咪还是一动不动。
在大树下,花草旁,破土重生的嫩芽儿的地方。刘招娣用手刨了一个坑,把猫埋在这里,整个过程都像在赶进度一样,毫无感情,动作麻利,只是单纯的完成一件事而已。
刘招娣毫无表情地回到家里,看到刘父刘母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打造成婴儿房。刘父下命令般的语气,“这个房间征用了,以后,你睡沙发。”
“嗯,好。”一声风淡云轻的回答,引得刘父频频蹙眉,看不惯刘招娣的这幅鬼样子,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你是个什么东西,一天天阴阳怪气,拿鼻孔看人,人不人,鬼不鬼,谁家女儿像你这个样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只会用我钱,还能干什么啊,你说说,还能干什么。一个废物,饭桶……”
刘母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是啊,我和猫都是你们炫耀的工具,用后随手丢弃。外表光鲜亮丽,内心丑陋不堪,行尸走肉般活着,说是掏粪池子里扭动的蛆都不为过,你们还比不上它。阴阳怪气?你们都不把我当人,是所属物,不应该有脾气,有人格,更不应该喘气活着。一切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刘招娣毫无情感波动,平静的阐述自己看法。
“你现在能耐大了,学会顶嘴了,无法无大。老子不信管不了你了。”刘父伸手直接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又进房间去拿东西出来打人。
刘招娣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耳朵发出嗡嗡的声音,连忙从家里面跑出来。
汹涌澎湃的流水滚滚而来,站在桥上的刘招娣,第一次见“猛兽”这么亲切,不断有人呼喊她,“来吧,来到我的怀抱吧,来吧,来吧……。”
她想她的猫了,唯一活着的生物,她去找她的猫了。
刘招娣,在她生日的当天,选择没有痛苦的长眠江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