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六尺七寸

3、礼物

　　魔术快斗的第二集，快斗给了青子一个不同寻常的生日礼物。
　　快斗说，在表演魔术之前，绝对不能公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清澜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和宋潇关系的进一步深入就是发生在她二十岁的生日那天，宋潇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说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话。
　　那一天，也可以说是宋潇生日的第二天。
　　清澜和宋潇的生日是连在一起的。
　　连涂瑾都开玩笑说两个人生日连在一起，蛋糕都要吃腻了。
　　“我可吃不腻，我就小时候过过几次生日，长大了一直都没过，上了大学才又开始过生日。就当把以前没过的生日全部补回来。”宋潇大大咧咧地说。
　　清澜听着有些心疼，做室友这么久了，她也大概知道了宋潇的基本情况。
　　宋潇父亲在她年幼的时候生病早逝，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太好，其实这个很好理解，经济条件好的怎么会看得上她妈妈带着个拖油瓶呢，后来家里又生了一个小弟弟，经济情况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宋潇，那你为什么还总是喜欢笑呢？”清澜十分不解，她一个身外人想到宋潇的情况，都十分难过，可宋潇是真正的当事人，为什么却总是笑得那么灿烂呢？
　　“哭，愁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人生在世哪里少得了苦难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为何不开开心心地过呢？”
　　“你倒是想的挺开的。”
　　“这都是我爸教给我的。可是清澜，你不知道，我爸走得有多快，头一年他还生龙活虎的呢，精神气十足，那一年他还算了命，别人说他第二年是三十六岁，本命年有大劫，过了就好，不过就不行。他不信，还去买了周易自己钻研，结果终究是命。”
　　“他得的是什么病？”
　　“绝症。”
　　“宋潇，你想哭就哭吧。”清澜看着宋潇。
　　“我不想哭，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以前会哭，不过不敢当着我妈和继父的面哭，经常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哭够了，就再也不想哭了。我现在不想哭，不过想喝点酒。”
　　那时她们坐在烧烤摊上，在寝室里面吃完蛋糕以后，宋潇说出来吃烧烤，结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严晓依要保持身材，涂瑾没有这个习惯。
　　“喝酒伤身体。”清澜看着宋潇，诚恳地说。
　　“偶尔伤一次也没什么。”
　　清澜没有多说什么，便去旁边的便利店买酒去了。她没有经历过和宋潇类似的事情，从小到大她家庭和睦，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没有穷困潦倒，她所理解的痛苦不过是被父母逼着学自己不喜欢的科目，念自己不想来的大学，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而已，这些痛苦和宋潇的痛苦比起来，显得无足轻重，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她静静地听，满足她的要求，不能感同身受，但希望能够通过陪伴缓解她的悲伤。
　　宋潇喝了很多，她酒品很好，看似没醉，其实应该已经大醉了。
　　清澜本来一开始还在担心她们会错过门禁，后来时间越近，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了。宋潇喝成这个样子，想回去也不能回去了。她打电话给涂瑾，说今天晚上临时决定出去庆祝，涂瑾提醒她们注意安全，也没有多说什么。清澜本来还觉得奇怪，但是突然想到那天星期五，第二天是星期六，应该无人查寝。
　　清澜扶着彻底喝醉的宋潇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前台要身份证，清澜没带，反而宋潇听到了，把身份证直接从兜里掏了出来。
　　这人怎么还习惯把身份证放兜里呢，这样多容易掉，清澜心想。
　　“你以后别把身份证放兜里了，容易掉。”
　　“掉就掉，大不了补办，我又不是没掉过。”宋潇大着舌头，清澜觉得她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补办多麻烦，你怎么不买个钱包或者包啊？”
　　“我以前有钱包，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我把卡啊，身份证啊都夹在钱包里，可是后来有一次在车站被偷了，钱包里没多少钱，但是夹着我爸妈的结婚照，我把车站附近一公里左右的垃圾桶全翻完了都没有翻到，那小偷真太缺德了，把钱拿走就算了，也不把钱包剩下，给我留个念想。”宋潇咕囔着，清澜愣住了，她试着想象宋潇挨个去翻找垃圾桶的样子，却想象不到，那时候她应该特别绝望吧。
　　“把我可哭惨了，从那以后我就不用钱包了，钱放一个兜，其他东西放一个兜，小偷想要偷钱就直接偷钱，也不会想着偷别的东西。”宋潇继续絮叨着。
　　清澜开的房间是最便宜的标间，两张单人床，进了房间她先把门抵住，然后扶着宋潇躺倒在其中一张床上，宋潇很瘦，但是毕竟身高有那么高，她扶着还是有些吃力。走了一路，整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她们挨着躺在一起，宋潇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庞，夹杂着酒气。清澜爸爸偶尔也喝酒，他每次喝了酒，清澜都觉得酒气难闻，臭气熏天，可是现在和宋潇挨得这么近，却并不觉得十分讨厌。
　　宋潇挣扎着要起来洗澡，清澜帮她把鞋脱了，外套脱了，把身体摆正，盖上被子，“都醉成这样了，反正是酒店的床，明天再洗吧。”
　　宋潇仿佛听懂了，也不再挣扎。
　　清澜接了一壶水烧上，偶然瞥到旁边的一些计生用品，哭笑不得，第一次和别人出来住酒店，居然是同样的女孩子，说出来可能会被笑掉大牙，突然想到宋潇的身份证还被她保管着，她拿出来仔细看了看，那个时候的宋潇还是中长发，低马尾，额前有些浅碎刘海，青春又清纯。
　　为什么会把头发剪掉呢？清澜发着呆，愣愣地想。
　　烧完水备着，清澜迅速的洗了个澡，头发不打算洗了，虽然有吹风，但是这种便宜酒店的吹风声音肯定很大。
　　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铃声却响起来了，清澜吓了一大跳，心想是谁这么大晚上还打电话，然后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是宋潇的。
　　清澜拿到手机就愣住了，不是电话铃声，是设置的闹钟。宋潇设置一个大晚上的闹钟做什么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先把闹钟关了，宋潇却已经被吵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
　　清澜还没回答，她就自己回答了，“对哦，在酒店。”
　　宋潇把手机划开，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从裤兜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是施华洛世奇的盒子，深蓝色的外壳，上面一只白天鹅，太明显了。“清澜，生日快乐！”
　　原来她设置半夜十二点的闹钟，只是为了第一时间给她送生日礼物，说生日祝福。
　　“谢谢，宋潇。”清澜紧紧抱着宋潇，感动得有些哽咽。
　　“不要这样说呀，清澜，他们说施华洛世奇其实是玻璃，不值钱，但是我现在做兼职挣不了多少钱，只能买得起这个，等我以后挣钱了，我买卡地亚给你。”宋潇还是醉得狠了，迷迷瞪瞪地说。
　　“已经很好了，宋潇，施华洛世奇就很好，不用买卡地亚。我都没有送你什么礼物。”清澜知道宋潇一直在做兼职，生活费基本上都是自己挣，学生劳动力廉价，一个月也就那点钱，除却生活费所剩无几。同学之间一般不送礼物，哪怕送礼物也顶多几十块钱的小玩意，施华洛世奇再便宜也是几百块，已经算非常贵重的礼物了，昨天是宋潇生日，就寝室三人一起买了蛋糕，即使清澜觉得宋潇对自己多有照顾，看其他两人未买，也不好独送，没想到宋潇却记着自己的，不过卡地亚？清澜隐隐约约想起曾经看过的时尚杂志，好像有这个品牌名字。她小心把宋潇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淘宝，查了起来。
　　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大串数字，清澜惊呆了。
　　这一晚，一人好梦沉酣，一人辗转难眠。
　　清澜想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她喜欢看书看电影，看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不怎么挑，所以总是会误触一些不该触碰的领域，她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雌雄莫辨》，名字规规矩矩，内容却大胆禁忌，宋潇对她，到底是以何为名的感情呢？管家因为女仆甚至丢失了性命，但是她真的爱她吗？似乎也说不上来。而宋潇呢，清澜记得以前宋潇说过，她曾经想在20岁生日后过了法定年龄就去结婚，有一个自己幸福的小家。那她是否只是渴望在自己这里汲取一点温暖，圆满自己的一个心愿呢？
　　那她不想答应，她有她的自尊，可是宋潇分明没有索取，她怎么拒绝一个没有索取的人呢？
　　她想起自己曾经面临过相似的境遇，有一个叫章程的男孩曾经出乎意料的对她表白过，那时她虽然感到棘手，却并没有如此纠结，甚至带有一点心酸和不可自抑的难过。
　　她应该像电影里的女仆那样去拆穿管家，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自己的一个梦。虽然宋潇并未对她提出请求，但是自己心里却隐隐地期望着，自己所接收的这一份感情是真正真实的。
　　她忽然的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凌晨时分，温度降到了最低，感到冷也很正常。
　　她翻身起来，用手机微光看了一下宋潇，她睡得很安静，被子也盖的很严实。
　　那一刻，在手机的屏幕亮光里，在宋潇浅浅的呼吸声里，清澜静静看着她宁静柔和不设防的侧脸，终于明白了有何不同。
　　不同的是一个是章程，一个是宋潇；不同的是一个她无心，一个她有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动了心。她从不过分纠结章程为什么喜欢她，对这份喜欢的去留毫不介怀；却对宋潇的喜欢的真正动机刨根究底，为这份看起来就艰难险阻、世俗难容的感情患得患失。
　　或许前生有孽，今生当偿，所以她泥足深陷却犹不自知。
　　清澜终于感觉到了睡意。
　　沉睡之前，她突然福至心灵，其实，宋潇才是她二十年来遇到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