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美人》落锱

9、009

　　苏晴晓在张辰颖助理的引领之下见到了这位雇主。

　　眼前的人确实是个美人，只不过或许是刚发了好大脾气的缘故，现在的人似乎并没有镜头前的好看。

　　张辰颖看见助理带进来的这个人，也微微吃了一惊，她所吃惊点在于新来的这位替身的容貌，精致典雅得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时间很难单单从外表上分辨出她究竟是什么属性。

　　仅仅是看了这张脸，张辰颖便感觉到了危机。只要稍稍有一点资本的帮助，眼前的这个女人就不再会只能当替身，而是有可能直接飞上云端，比肩她，盖过她。

　　只是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地有庞大资本的支持。

　　张辰颖忙着刷手机，摆了摆手，示意等需要她露正脸时候再来。经纪人秋明会意，将苏晴晓推到了导演陈灵身边。

　　自打张辰颖进组之后，陈灵便对不露正脸时候张辰颖每次都要找替身来演司空见惯。

　　苏晴晓跟着工作人员换上了戏服，进入了摄影棚，一切总算还算井然的运转起来。

　　之前她看过剧本，她今天要替的戏是一段张辰颖饰演的贵妃女主被女帝责罚的戏，整整一段都没有张辰颖的正脸，只是她在御花园里散心时候被一向与她不睦的妃子设计摔倒在暴戾的女帝面前，冲撞了女帝，女帝命人罚她跪在烈日下三个时辰。

　　虽然拍摄时候也未必真的需要实打实三个时辰，不过想要效果跪个十分二十分钟还是有的。现在正值酷暑，穿着厚重的古装戏服稍微动一动都一身汗，在太阳晒着的石板路上跪着和受刑没什么两样。

　　受刑么？

　　隐隐的兴奋感从苏晴晓心底泛起，虽然她并不喜欢被别人折磨，但如果是她主动选择的，她的接受完全良好。

　　【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苏晴晓脑中响起，苏晴晓方才觉察到自己刚刚的心理活动似乎在完全不注意时候写在了脸上，她也只得定下心来，投身于剧情之中。

　　其实不管是否进入剧情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替身，没有她露脸的任何可能。只不过似乎在火石电光之间，一道电流从她脑中闪过，她的本能在抗拒她刚才一闪而过想要只做一个木偶背景的想法。

　　现在正值夏天，地表温度至少超过四十度，就连一向严格的陈灵导演也对是否采用真实取景产生了犹豫，毕竟在这么高的温度下正常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还有如此厚重的戏服。

　　“陈导，我可以的。”

　　扮演女帝的演员毫不犹豫说。

　　陈灵点了点头，直接开始，她并没有问眼前这个替身的想法。

　　地面异常灼烫，尽管透过厚重的戏服，苏晴晓依旧能感觉到就像烙铁一样滚烫的砖石炙烤着她的膝盖，就像是将她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烤一样，扮演女帝的演员许薇薇知道面前的只是张辰颖的替身，她在之前就没少受张辰颖的气，现在更是将怨气撒到了苏晴晓身上，下手毫不留情，完全把眼前人当成了张辰颖。

　　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周身，苏晴晓紧紧咬着下唇不发出半点声音，但她眼底的光华却越发越灿烂炽烈，就像日光之下的黑宝石，散发着更加灼烈的光。

　　许薇薇的目光从镜头上移开，陡然间同苏晴晓相撞，苏晴晓完全是背对着镜头，只有许薇薇将那灼烈到恐怖的目光收在了眼底。

　　本来打算抽向苏晴晓的鞭子陡然停止，许薇薇身形一僵，一时间几乎将早已经背熟的台词完全忘掉。

　　因为许薇薇的失误，这段戏不出意外的NG了，也就意味着苏晴晓要重来一遍承受酷刑的背景板，但接下来好几次许薇薇都在触及到苏晴晓的目光时候失误了。陈灵终于看不下去了，再强壮的alpha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眼前这个alpha替身看上去身体素质连强壮一点的beta都不如。

　　因为替身工作的艰苦，从事替身工作的绝大多数都是beta，很少有alpha会来从事这样的工作。陈灵心中也很好奇，再加上许薇薇接连失误，状态实在不好，陈灵便让全组休息，借着这个空隙她想问问苏晴晓，但她游目去找也找不到这个替身演员的影子。

　　这时候苏晴晓正在影视城角落中的一棵大树下，周围丁香开得正盛，但就在浓郁的丁香花香之中也掩盖不住透出的幽幽花香。是她的信息素气息。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易感期的到来，或许是前几天受了凌欣落的刺激，她的易感期比预想之中的要早上一些。

　　尽管她带了抑制剂，抑制剂在此时也起了效果，她的身形还是不断地轻微战栗着。这无关于恐惧，只有情绪隐隐的激荡与兴奋。

　　苏晴晓闭上眼睛，试着以将自己重新代入剧情之中来平复激荡的情绪，重新沉入剧情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她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系统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宿主，不过并没有出声打扰苏晴晓。

　　自从离开凌欣落之后，大部分时候苏晴晓的情感都是极度淡漠的，淡漠到几乎不像一个正常人，除此之外，每天早上在不外露的皮肤上伤痕总要比前一天晚上多出几道。而苏晴晓毫不在意，系统不敢说一句话。

　　除了苏晴晓之外只有系统知道，这些伤痕都是午夜梦醒之时自家宿主亲手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时候宿主的神情无比专注认真，沉浸式的，目光灼灼，旁观者均会为之不寒而栗。

　　本来一个对自己如此的人理应对旁人也不在乎，但系统发现宿主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似乎除了她自己之外，一切生灵在宿主眼中都很值得尊重。宿主不会去主动伤害任何生灵，哪怕是在灯前乱飞的灰蛾，或者是在她投喂时候陡然窜出来抓伤她的野猫，甚至还有刚刚将她当成出气筒肆意折磨的演员，都没有激起她心中一点负面的情绪。

　　如果不是苏晴晓自己选择了离开，系统甚至怀疑是因为离开凌欣落的打击太大让自家宿主变成了一具空壳。

　　“系统，现在的我已经脱离了主线么？”系统听见了自家宿主的问题。

　　它连忙检索了一下资料，充满遗憾地说：“还没有呢，宿主一直处于主线之中。”

　　是么？苏晴晓缓缓睁开眼睛。她已经离开了凌欣落差不多半个月，在这半个月期间她找好了自己的小公寓，更换了手机号并关闭了可能与凌欣落相关的联系，开启了全新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似乎以后也不能和凌欣落牵扯上任何关系。

　　就这样也没有摆脱前方即将到来的死亡么？

　　“那我可以问一下，凌欣落对于我，现在是什么看法么？这应该也在系统的职业范畴之内。”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错觉，它能感觉到在提到凌欣落时候，自家宿主的情绪似乎有了轻微的波动。

　　【这个并不在暂时可以查询的范围之内，宿主的等级还不太够。】系统充满遗憾地说，趁机将它的业务推销了出来，【不过如果宿主愿意解锁女主凌欣落的好感度和亲密度板块的话，并达到一定等级，可以随时查询不受限制。】

　　“有别的方法么？”

　　苏晴晓并不想现在再回去招惹凌欣落，但她也得到了一个遗憾的否定答案。

　　系统本以为苏晴晓会接受它推销的任务，但却看苏晴晓沉默片刻，直接起身朝着人群走去，继续她的工作，一点要和它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系统：！！！

　　＊

　　这次许薇薇或许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目光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苏晴晓，表现得还算可以。回去脱下戏服的时候，看着膝盖上的淤青和掌心的伤口，苏晴晓心中竟有些惋惜。

　　她刚简单洗了个澡换上便服，刚打算离开，剧组里面一个医护人员模样的人便找了上来，说是奉陈灵的吩咐，过来替苏晴晓处理伤口。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不知为什么苏晴晓心底产生了一丝戒备感，那萦绕在她心头的深重阴影在这个时候似乎又覆盖上来。她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递了过去。

　　“苏小姐表现得很不错，陈导很满意。”那人拿着酒精喷雾，很小心地在苏晴晓掌心伤口上清理，“苏小姐方便透露一下联系方式么？陈导问的，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陈灵导演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与陈灵导演搭上线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处。苏晴晓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微信号报了出来，不多时陈灵的好友申请便发了过来。对她的演技进行了不低的评价，这话从严苛的陈灵导演嘴里面说出很难得。

　　陈灵承诺要是苏晴晓愿意的话，苏晴晓可以成为陈灵所执导的下一部剧的主角候选人之一，对于陈灵抛来的橄榄枝苏晴晓虽然没有拒绝，但她也并没有正式接受。

　　她隐隐能感觉到阴云逐渐靠拢。

　　这时候张辰颖的助理来了，说张辰颖找她。苏晴晓连忙跟了出去。

　　“你表现得很好，以后你就做我的专职替身吧，我不会亏待你的。”端坐在化妆台前的女人正命美甲师给她护理指甲，从镜子里看见苏晴晓的身影，头也不抬趾高气扬地说。

　　“我的工作只限于这部戏，张小姐。”

　　苏晴晓声音轻轻的，不卑不亢。

　　做替身并不是给人当仆人，她不会对张辰颖事事顺从，因为没这个必要。

　　“苏晴晓，你什么意思？你还真想踩着我当跳板自己就能飞了？”张辰颖听出了苏晴晓话中的婉拒，大怒，“要不是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上哪有机会来这么好的剧组，见这么多人？你说不定就在哪个犄角旮旯捡垃圾呢！”

　　“张小姐，消消气，那么多人在外面，让人听见了不好……”经纪人连忙上前安抚张辰颖，一边朝着苏晴晓使眼色让她出去。苏晴晓正好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并非因为张辰颖的话，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可没走多远，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张辰颖的经纪人，张辰颖的经纪人一看她便对她又赔礼又道歉，口口声声说自家那个难伺候的姑奶奶这几天是特殊时期，因此脾气格外的暴躁，说话口不择言，还请苏晴晓多担待担待。

　　其实他就是怕苏晴晓一气之下不干了，要知道张辰颖的名声其实在替身这个行业里已经成了大众雷区，哪怕张辰颖给得再多，也没有哪个想不开的想要给她当替身。如果找不到的话，张辰颖又要闹得全组上下鸡犬不宁，他可要把这个大救星留住了。

　　“张小姐的为人与我无关。我既然接了这个工作，就会负责到底。”苏晴晓回答，她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淡漠，仿佛刚刚张辰颖的辱骂完全与她无关。

　　其实并非她没什么关系，包括她清楚张辰颖的话中侮辱性很强，但这也并没有勾起她的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她只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那就好那就好。苏小姐您的公寓在哪，我让人送您回去吧。”经纪人松了口气，连忙说。

　　不知为什么，在一瞬间他隐隐感觉眼前的人就像一个极其精致的人偶，被赋予了无限的才华和美貌，但似乎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感。

　　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围着张辰颖转，不过在苏晴晓替张辰颖的那段戏他也在场，他能感觉到除了在戏中该有情感之外，眼前的女人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变化，比死水更要沉寂，就像一个人偶执行着设定好的程序。

　　苏晴晓甫一失神，并没有回答。

　　“苏小姐？”

　　“你还是回去吧。要是让你们的张小姐知道你出来找我，会怎么想呢？”

　　苏晴晓缓缓抬头看向张辰颖的经纪人，在目光相碰的那一刹那，张辰颖的经纪人吓得下意识往后一退，苏晴晓深色的瞳孔之中并无任何情绪，但却像是藏了深深的危险。

　　这样的危险并不针对他。

　　苏晴晓猛然回头向后望去，她刚刚能清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盯着她，但她游目而过，却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除了幽幽而过如烟如雾缥缈的淡淡草木香。

　　只不过这更可能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