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美人》落锱

12、012

　　这天凌家上下都被吓了一跳，以往从来不回家的凌欣落在一大清早就回到了凌家。

　　只不过这位大小姐回来时候明显面色不善。

　　“大小姐，您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凌家的管家一脸担心，在凌家干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就了敏锐的嗅觉。

　　现在这个时候大小姐回来，明显来者不善。

　　“不能回来么？”凌欣落的声音很冷，“凌总在哪里？”

　　这一声“凌总”差点把管家送走，他在凌家工作多年，很清楚在婚姻之上，凌欣落同凌家的先生夫人闹出了很大的矛盾。自那之后，凌欣落就根本没回来过几次，就算是回来也是冷冷的，室内温度以体感可查的速度降低不少。

　　“大小姐，先生和夫人今天出去了。大小姐还是改天再来……”

　　管家摸着鼻子，绞尽脑汁想要把这尊大佛送走，每次凌欣落回来他都能感觉屋里面的温度直接能降到零下。

　　“那就请你代为转告了。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从今天起接手凌家的一切产业。”凌欣落声音极冷，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尤其是芳洛娱乐公司。”

　　提到这一所娱乐公司，凌欣落的眸光明显暗了下来。

　　对于苏晴晓落水的事情她调查得很清楚，是有人在苏晴晓的安全套索上动了手脚，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被因为耍大牌被陈灵单方面解约的张辰颖，而张辰颖目前正式背靠凌家旗下的芳洛娱乐公司的艺人。

　　如果没有背靠凌家做后盾，张辰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命管家转达消息后，凌欣落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尽管房间被细心收拾过，凌欣落还是能轻易觉察到曾经在这里所住之人的气息。这种气息熟悉而陌生。

　　她垂了垂眸子，长长的眼睫亦挡不住眼底的闪烁的微光，就像北极夜空之中的星辰。

　　凌欣落盯着一个方向看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回过神来。这栋房子空空荡荡的，少了些重要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是omega惯常的小巧和柔弱，毫无力量感。

　　在苏晴晓离开的那个晚上，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一株金色的树，树叶映衬斜阳，无风而动，点点光斑从缝隙倾泻而下。

　　她同这棵树相对无数个日日夜夜，金色的树始终用茂盛的枝叶为之隐蔽，日夜轮返春秋往复永远都是同样的样子。

　　凌欣落并不是经常做梦的人，多少天连着一个相同的梦本身便并不寻常。她问过薛谭为何会如此，薛谭让她不用担心。

　　可是薛谭还是忽略了omega对细微之处的敏感程度，凌欣落知道薛谭并没有完全对她说实话。薛谭大概率是知道事情的。

　　楼下门一响，是薛谭进来了。

　　她记得她听说苏晴晓落水之后便拜托薛谭去照顾苏晴晓，现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凌欣落心中微惊。

　　不过她自己是不可能承认她心中对苏晴晓有任何挂念，她只是不想让她的户口本上写上“丧偶”的信息，她必须让苏晴晓活到离婚冷静期结束。

　　“她死了。”

　　“什么！”

　　凌欣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骤变。

　　“你不去看看么？这是最后的告别了。”薛谭盯着凌欣落的眼睛，一字一顿问。

　　凌欣落察觉到薛谭和往日相比很不对劲，以往的薛谭从来都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而现在……

　　或者说自从苏晴晓的不对劲以来，薛谭就已经有些奇怪了，似乎多出了许多难言之隐。

　　“薛谭，你在说什么？苏晴晓她……这怎么可能？”凌欣落脸色骤变，一时间梦中所见的金灿灿的树浮现在眼前，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甚至无法立即判断出她现在所处的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薛谭看了凌欣落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欣落，其实你一直都希望苏晴晓离开的。你现在却……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凌欣落指尖轻抚食指指节，声音幽淡。

　　“欣落，如果你想到什么，可以对我说的。”薛谭死死盯住了凌欣落，她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行走此间多年，从来对此缄默不言，并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会去尽最后的义务。不过如果她还活得好好的，还是不用再见面了。”

　　凌欣落想了想，说。

　　“这是你真正的想法么？”薛谭目光幽幽，“欣落，你总是习惯于隐藏你的真正想法了。我是了解你的，在三年之前你是多希望苏晴晓离开，现在就有多想去重新见到苏晴晓。”

　　“我有什么想要看见她的？”凌欣落极为抗拒，“薛谭，要是苏晴晓没有事的话，你不用这么试探我了。之前你不是并不赞成我与她结婚的么？现在只要度过这段离婚冷静期，我就可以永远离开她了。”

　　苏晴晓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苏晴晓曾经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她是不可能原谅苏晴晓，她怎么可能将自己放得如此卑微？

　　她要做的事情只是保证苏晴晓能活到两人拿到正式离婚协议的证明，这样才能彻底与苏晴晓彻底摆脱关系，如果苏晴晓要是死掉的话，恐怕她再也不可能摆脱苏晴晓在她生命之中的痕迹，这是她绝然不想见到的。

　　凌欣落敛了敛目光。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我都会无条件和你站在一起。”薛谭缓缓地说，“我刚才所说的，算是真假参半。不过我已经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我承认的我预想有些靠前，不过你真的确定只有她在死后你才能去看她么？”

　　“她快死了？”凌欣落定了定神，问。

　　“也可以这么理解。只不过你或许可能转变这样的结局。”

　　“我又不会给人治病。”凌欣落感觉自己有些看不出薛谭要做什么，她只觉得沉重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她是在担心么？为苏晴晓而担心？不过她有什么能为她担心的呢？

　　见凌欣落坚决拒绝，薛谭也没有勉强，她并没有在凌欣落身边久留，很快离开了凌欣落的别墅。

　　在听见薛谭的车声消失之后，凌欣落轻轻叹了口气，她拨通了私家侦探的电话。

　　“还是像上次那样，帮我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确定地点之后马上告诉我。”

　　*

　　此时的苏晴晓正躺在一个安静的小房间中，透过狭窄的窗口能看见窗外一望无垠的绿野，周围幽静得可怕，根本听不见任何和现代科技文明相关的声音。

　　她的身上绑缚着无数透明的细线，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压痕，仿佛是由空气织成。苏晴晓睁开眼睛盯着窗外。

　　只是她眼中所见并非绿野，而是流转荡漾的碎金光华。

　　清越的鸟鸣声回响在耳畔，幽幽馨香无声弥散。

　　“你现在能动了么？”

　　一个声音的出现打破了眼前幻象，苏晴晓缓缓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薛谭在她对面坐下，“在这里你能一直保持这样，同时你可以将你代入任何故事之中感受和故事之中角色的情感。只是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不能摄入任何东西，以你的身体来看，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会加快损耗的程度，是不可逆的损伤。”

　　【宿主，别答应她。】系统焦急的声音响起，满是恐惧，【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她是……】

　　“她是什么人？”苏晴晓问。

　　前段时间她的身体就已经有些不听她的控制，从前几天开始，哪怕是最简单的动作她都不能做，可这并不是她身体的僵硬，如果有人控制着她，任何动作她都毫不费力就能做到。

　　提线木偶。

　　这个词形容她再好不过了。

　　偶人是精致漂亮的，同样偶人被身形固定，不能移动。这也注定了偶人的想法会比常人更加跳跃。在被薛谭带到这里的时候，苏晴晓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她的梦中只有一只金色的鸟。

　　金色的鸟围着她飞舞，舞姿曼妙，长长的尾羽摇曳，金灿灿的，像是太阳。

　　【她是中枢的敌人，曾经想要毁灭中枢。】系统的声音颤抖，【她会破坏这个位面的平衡，宿主，你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里，她很危险。】

　　中枢大抵上便是这个系统的上司。

　　苏晴晓没有做出抉择。

　　她有自己的意识，也有自己的判断，对于两端她都没有太多的倾向，因此她无法选择。

　　“如果你想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需要留在凌欣落身边，否则你会很快凋零。人偶的生命力其实是很微弱的。人偶没有自己完整的灵魂。”

　　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薛谭就像说着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所有证据都能表明，薛谭同样不是此间中人。

　　“你也是人偶么？”苏晴晓问。

　　薛谭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

　　“你对这些事很清楚。”苏晴晓抬起头，盯着薛谭的眼睛。

　　初来的偶人是和孩童一样一尘不染的，因此会对旁人所说的话有敏锐的直觉。苏晴晓很确定薛谭对她说的都是实情，也没有系统所感受到的敌意。

　　而她意识之中的系统所言同样也是真的，系统所能产生的恐惧并没有假。在系统的认知之中，薛谭确实和系统的上司结下了仇。

　　既然双方都很坦诚没什么欺瞒，就相当于所有判断的权力都交到了她的手中。在确定这一点之后，苏晴晓便觉得自己应该先同薛谭问清。

　　“正如你所想，我并非此间中人，不过我确实在此间行走了多年。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苏晴晓想到了在原书之中的剧情，在剧情之中，确实薛谭表现得同剧情之中的众多角色格格不入。

　　“那你接近凌欣落也是有你的目的了么？”

　　她本以为薛谭会对此避开不答，但薛谭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可以说有，不过这也可以说是我的义务。具体原因我不能说，这是你记忆缺陷之中的一部分。如果我在这时候打破平衡，那很有可能你无法找回你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了。”薛谭定定注视着她，“有些东西，还需要你自己去想。”

　　“丢失的……记忆……”

　　苏晴晓迟疑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她的每一节骨骼都被薛谭束缚上了纤细的无色线，以保证她还能自如活动。

　　“你完全都没有印象了。不过凌欣落对你还是很抗拒，至于原因……”薛谭摇了摇头，“你没有你和凌欣落订婚之前的记忆了，对么？”

　　苏晴晓点了点头。

　　“没有就对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并不是你。而在你消失的记忆之前的日子，才是你。你的意识中间被外力打断过。因为外力的作用，你无法想起之前的事情。”

　　果然还是被薛谭发现了，不过薛谭要是清楚她的过去的话，看出这些事对她来说应该并不难。

　　对于她的过去，她也记不清了。

　　她只能记得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她没有任何感知，就像被埋入了冰冷的泥土中，上方的石板被死死钉住。

　　不过似乎现在她能记起的比刚刚到此间的多一些，她所见的金色的世界和金色的鸟，应该也是记忆之中的一部分。

　　“如果在凌欣落身边的话，我会想起来么？”

　　薛谭没有回答是与否：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想回去，只不过……”

　　苏晴晓顿了顿：“我不想留在凌欣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