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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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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就是凶手。”
审讯室里,卫祁坐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十指对指合拢,看着隔着一张桌子的面色如常的嫌疑人。
谢罪微微抬起眼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我没有杀人,他是自己掉下去的,你信吗?”谢罪面带一丝讥笑,歪头看他。
“我信,”停了一下又说,“又不信。”卫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巨响。
“哦?”谢罪终于正眼看着卫祁。
“信是因为你太坦然了,完全没有杀人后的慌乱甚至快感,不信也是因为你太坦然了,更没有正常人看见尸体后的恐惧与好奇。”
卫祁站起来,靠着桌子侧面,双手环胸,谢罪还是那样,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嫌疑人小朋友,要辩解一下吗?”卫祁弯起嘴角,双手撑着桌子凑近。
四个小时前。
“喂?谢哥,到了没?等你好久了。”
谢罪靠着纯黑摩托车,一只手还保持着拿矿泉水抬手欲喝的姿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背景是很有味道的港风老杂货铺,店门口的老式灯泡撒下来的灯光,被谢罪的刘海和眉骨打得支离破碎,在眼窝处投下深刻的阴影。
肖力昌的声音闯入谢罪的耳膜。
谢罪喉结微动,咽下刚刚喝的一小口水,启唇,少年清冽的声音传过去,“还没,快到了。”
说完谢罪又喝了一小口水。
“那行,那哥你快点,我们等你。”
“好。”
谢罪挂了电话,把矿泉水尽数倒进旁边的花丛里,空瓶子拧上瓶盖,投进垃圾桶。
天空是灰蒙蒙的蓝,橘黄的灯光和阳光争斗,占了上风,视野逐渐黑下去,谢罪打开头盔的挡风罩。他的摩托车一向没有花里胡哨的彩灯和专门用来听轰鸣声而没有装消音器,此时谢罪的车在机动车道的边上不快不慢地幽灵一样‘飘’着。
关横市的夜生活即将开始,躲在黑暗里的臭虫伺机而动,逐渐蔓延向各个角落,夜晚是罪行最好的掩饰。
郊区,谢罪在一桩还未建好的楼前停下车,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
这楼有六层,结实挺拔的承重结构孤零零地立在那,一层停满了豪车,嚣张地亮着尾灯,看来是连车钥匙都懒得拔。二层往上,被装饰成了大型轰趴,各式各样的彩灯让建筑变得花花绿绿。
人很多,谢罪有些不愿意上去。不过还是上去了,他有必须去的原因。
这一次的宴会和以往有所不同,各家各公司的掌门人也都出席了,太子爷们平时放在女人屁股上的手收敛地放在腰上。
因为,谢罪的父亲,谢至行,死了。
越是狡猾的动物越会结伴而行,人类自古以来就是群居动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也。种群里一只动物死去,其他动物必将瓜分尸体。
谢罪今天来,就是来目睹对他父亲的‘肢解’。
谢罪上楼,路上有人打招呼,“哟!谢哥,来了。”
谢罪点头示意,眉眼依旧低垂,直到一支酒杯递到他跟前,里面装的是透明的液体,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喏,孝敬谢哥的。”谢罪接过。
谢罪不喜欢喝酒,一碰就醉,也不喜欢喝任何酸的甜的咸的苦的,他身边比较亲近的狐朋狗友都知道这一点,眼前这个穿的花红柳绿的小黄毛就是其中之一,肖力昌。
肖力昌年龄还很小,就把认的‘哥哥’们身上纨绔子弟的毛病学了个九成,还自我升华了一下,如今把自己外型上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大街上路人遇到都要绕着走。
“孽哥怎么没来?”肖力昌刚想搭谢罪肩膀,突然想到谢罪不喜欢身体接触,又讪讪把手放下了。
“他忙。”谢罪睁着眼睛说了个瞎话。
“唉,好久没见孽哥了还有点儿想他。里面那些老东西们打赌你会不会来呢。”肖力昌指指里屋。
谢罪勾唇一笑,心不在焉地维护自己浪荡公子的形象,“那可让他们破费了,有玩的我怎么能不来。”
有人看见谢罪,对他们那一圈人说:“谢家小公子来了。”
“小子胆子挺大,就不怕他爸没了我们对他做点什么。”
“暂时先别动他,他还有用。”
“知道知道,不过这小子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你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咱们几家的孩子都围着他转。”
“……”
谢罪婉拒了几个脸上妆比墙灰都厚的美女的‘亲密接触’,绕过重重大腹便便的肚子,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扫视全场。
楼还在建,外墙没有修,估计是要弄成落地窗,连个围墙都没有,穿堂风直直吹来。
东南方向,“各位,西区北面华天的那块项目我可是盯了好久了,大家可都别跟我抢,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怎么能这么说,大家说好的公平竞争,能一下就归你了?”
“要说那个项目可没有比我们公司更适合的了,运行模式都能直接现套,直接换成我们公司的人就行。”
“……”
东北方向肯定也是一样的情况,谢罪离得远,懒得细听,把手中被很多路过的丰乳肥臀误以为是白酒的液体一饮而尽。
杯底从眼前移开就是一张假装谄媚的脸。
“小谢啊,还记得你叔叔我吗?”
叔叔?他扯动嘴角,笑得灿烂,“当然记得。”
“你看你父亲刚刚去世没多久,这么大的公司你一个人也打理不好,不如我们每家给你五十万,你把你们公司手下的项目分给我们吧?”
连问候他刚死的父亲都没有,五十万估计只够那些项目的零头,谢罪笑得花枝乱颤,“当然可以。”
余孽有自己的公司,至于谢至行的华天......谢罪就爱看他的心血打水漂。
一众人喜出望外,没想到谢罪是个傻的,纷纷说明天把合同送过去,回见都懒得费口舌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去了。
谢罪从沙发上站起来,把空了的酒杯放在吧台上,肖力昌走过来。
“谢哥,有人找你。”
“谁?”谢罪好奇有谁找他不直接来见他而是托肖力昌带话。
“我也不认识,看着比咱大挺多。”肖力昌回想了一下,“哦对,他还给我了一个名片。”肖力昌从兜里摸出来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递给谢罪。
谢罪看着上面的字:扬胜公司项目部长,王文天。心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发现内存为空。
“人在哪儿?”谢罪问。
“在楼顶。”肖力昌给谢罪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楼顶,空荡荡的一片水泥地,往远处看能看到万家灯火阑珊,风起,带动在楼板边缘站着的背对着谢罪的人影的衣摆。
谢罪走过去,站定,问:“你就是王文天?”
人影转过身,夜色下面容看不清楚,“对。”
“你找我什么事?”谢罪看着他。
……
打开警灯的警车鸣着警笛刹在在建的楼前。
“让一让,都让一让了啊。”卫祁拨开人群走到中心,同行的同事忙着拉警戒线。
写着‘police 警察’的警戒线让围观的富二代富一代们与尸体拉开了距离。
痕检忙着拍照,法医忙着初步尸检然后把尸体装进尸袋。
卫祁问周围的人,“这人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楼顶。”人群中有声音喊到。
卫祁抬头看了看面前建筑的楼顶,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再仔细一看,人影是个少年。
他们的目光跨过六层楼,交汇在一起。
“楼顶那人干什么的?”卫祁顿了一会儿,喊到。
此时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尸体旁边,幸奋又紧张地张望尸体,少数喝得酩酊大醉的人除外,楼顶上的少年就显得格外突兀。
少年没有回答,随即身影微动,眼睛隐没在楼的边界处。
不知怎的,卫祁没有立刻去追,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人不是要逃跑。
果然,过了一会,少年跨过人群出现在卫祁面前。
少年开口:“我叫谢罪,是嫌疑人。”
“哦?”卫祁面带笑意看着谢罪,“你怎么不解释一下?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自首。”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王文天的人,最后一次见面在楼顶,就我们两个人。”谢罪平淡地说,语调甚至没有一丝起伏。
四周警灯闪烁,红蓝的灯光在谢罪和卫祁脸上灯影变幻莫测,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毫无忌讳。
“你说死者叫王文天,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也是刚刚知道。”
“行,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卫祁把谢罪带上警车。
肖力昌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来到警车前,“谢哥,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咋成嫌疑人了?”
谢罪安抚他:“没事,我去去就回。帮我给余孽说一声。”
卫祁在旁边听见谢罪说的话,“哟,看来你这是一点不担心我们把你当成凶手抓起来啊。”
谢罪没有理他,安安静静坐在车里,仿佛外面人们对他七嘴八舌的讨论都与他无关。
等痕检和法医忙完,几辆警车开走了。
到了市局,谢罪问:“为什么是市局来处理?不应该是区分局吗?”
卫祁已经下车了,一只手搭在谢罪坐的那一边窗户上,说:“还不是你们那帮人有能耐,都不报警,一个电话打给我们领导,看看,把我们从被窝里揪出来的,还是便衣呢。”卫祁抖抖自己的衣服领子。
进了审讯室,侧面是一大面黑色反光玻璃,谢罪知道那里面肯定坐了人。
审讯室的灯光很暗,卫祁坐在谢罪对面,两人的五官都埋藏在阴影里。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罪微微抬头,脸上的阴影面积有减小的趋势,“说什么?”
“先说姓名,性别,年龄,职业。”
“谢罪,男,十七岁,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