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微雾生

4、第 4 章

　　第二天早读课的时候，顾清瑶眼睛盯着李白的《蜀道难》，课本上的字体像被水浸透后般糊成一片，她不过是凭着大脑深层记忆，机械地读着。

　　她陷在这种半清醒的状态里，直到英语课结束，睡意才消散了大半。

　　而后果便是这期间记的笔记，她自己都看不明白。

　　她仔细辨认了半晌，最后还是放弃了这鬼画符般的笔记。

　　“林欣，可以把你的笔记借我一下吗？”

　　“好啊。”林欣把英语书递给她，“不过我笔记记得少，你如果看不懂就问我。”

　　“好的，谢谢你。”顾清瑶感激地接过笔记。

　　“不用总说谢谢了，咱们还要当两年同桌呢，谢谢来谢谢去多见外。”林欣大大咧咧惯了，和陌生人还能勉强维持几分客客气气的矜持，但熟悉之后说话就随意多了。

　　“好。”顾清瑶笑容拉大。

　　谁知道这句话还没过一天，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就来到班上宣布重新调整座位。

　　瞬间有人抗议，“说好的座位自由民主呢？”

　　“就是啊，换了还要适应新座位，影响学习啊老师。”

　　刘爱军拿起桌上的木尺敲了下讲台，以示震慑。

　　下面顿时安静许多。

　　他这才开口解释道：“这不是来了新同学，你们原来倒是合心意了，也不看看别人合不合心意。”

　　“少数服从多数。”有人闷声道。

　　“哎，你这种思想，”刘爱军用木尺一端指向发言的男生，“就是我为什么要提出换座位，免得被你这种人压迫。”

　　刘爱军也不再废话，“现在全都出来，按身高，男生一队，女生一队。”

　　顾清瑶茫然了一瞬，她才刚刚适应新同桌，怎么又要换座位了。

　　尽管心中有很多不情愿，她还是跟着大部队乖乖出门。

　　167的身高在女生当中已经可以从倒数排起，大家先凭感觉找适合自己的位置，再前后左右地比划着谁高谁矮。

　　林欣直接走到顾清瑶身边，伸手比较了一下两人头顶的高度，“我比你高一点。”她凑近顾清瑶耳边低声道：“一会儿算一下，咱们还坐一起。”

　　“好。”顾清瑶轻捏了一下她的衣摆，软软地笑了。

　　男生一个队伍，女生一个队伍，分别进入教室。女生坐单数排，男生坐双数排，两队互不干扰，像林欣和顾清瑶这般计算的人并不算少，因此座位分配结束后，大多数人都还算满意。

　　位置确定后，学生开始各移各的桌子，桌腿和瓷砖的摩擦声成为教室内的主旋律，直到快下课才停歇。

　　顾清瑶之前的座位是倒数第二排，现在依然没变，只是从教室的最里面挪到了最外面。

　　她看向窗外，依然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层层叠叠的绿色，充满着夏日的生机。

　　触手可及。

　　等到嘴角的笑意平息，她才开始收拾桌子上有些散乱的书。

　　”哎，周末出不出去玩？“秦羽用圆珠笔帽那头戳了一下林欣的背。
　　林欣转过身。
　　“去哪儿玩？”
　　“电玩城？”
　　”没意思。“
　　“那你想去哪里？剧本杀？“

　　“那个可以啊。”林欣转头，“清瑶，你去吗？”

　　顾清瑶抬起头，浅笑道：“好啊。”

　　下课铃声响起，走读生直接从教室奔向门口，住宿生则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收拾衣物。

　　女生宿舍里，顾清瑶仔细检查着背包里的东西，林欣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我知道了妈，都说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非要来接我，能不能让我独立一点？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到。”

　　林欣挂断电话还在抱怨，“我妈真的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顾清瑶看了一眼桌上安静的手机。
　　声音温和道：“天下的妈妈可能都是这样的。”

　　“是吧。”林欣也笑道：“真是服气，那我先下去了，明天见哦。”

　　“好的。”顾清瑶拉上拉链，抬头笑道。

　　日暮西垂。

　　顾清瑶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安静地坐在公交站台上，她回家需要坐23路公交车，还要再转76路公交车。

　　正值放学期间，学校面前的马路被来来往往的汽车塞满，公交站台反而显得寥落。

　　她看了一眼校门口，又垂首看向脚下，和从地砖的缝隙里探出头的杂草对个正着，青翠碧绿，沉闷的心情突然被这一抹绿照亮，她轻笑了一下，干脆开始数它到底有几根。
　　“清瑶。”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她的自娱自乐。
　　她抬头看去。

　　穿着7号球服的男生正夹着篮球，滋着一口大白牙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顾清瑶抬起右手礼貌性地挥了两下。

　　得到回应的池朗笑得更开心，他小跑过来，一屁股坐到顾清瑶身边，“你回家啊，我送你吧。”

　　顾清瑶软软摇头，“我认得路。”

　　说完她就远远看到23路公交车慢悠悠地穿过车海，她赶紧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等23路车离开站台，池朗欲哭无泪。

　　他不是怕她不认识路，而是想陪她啊。

　　景秀小区是城西的高档小区之一，顾清瑶下了公交车，看着身后的大型商场，

　　她转身走进商场，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挂着橘色牌匾的面包店，结账时女店员笑着道：“又放假了？店里新出了一种蛋糕，巧克力口味的，要不要试试？”

　　顾清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笑了。

　　她拎着装着吐司和小蛋糕的纸包装袋，拽了一下压得肩膀有些疼的背包肩带，才慢慢地往家走去。

　　掏出钥匙，推开门，一室安静。

　　顾清瑶垂下脑袋，轻舒一口气，才转身将门关上。

　　她放下书包，习惯性地第一时间将电视机打开，音响里传出陌生人声，她没有去看大屏幕里的画面，却觉得心安。

　　晚饭应该还是由她自己解决了，她看了一眼纸包装袋，真是有先见之明。

　　她抱着纸袋子，手刚伸进去，还未等她拿出蛋糕，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将纸袋子放到一旁，快速地接起电话。

　　话筒里传来利落的女声。

　　“ 清瑶，我和你爸爸要去临安一趟，那边有个工作要谈，家里我留了两千块钱，你自己看着用。”

　　“嗯。”

　　“还有，学习抓抓紧，不要懈怠，周末少出去玩，多在家里看书知道吗？”

　　“嗯。”顾清瑶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了，妈妈。”

　　“下次说话不要只知道嗯，一点礼貌都没有，你看看你表姐，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多和别人学学，改改你这小家子气性子。”
　　顾清瑶抿了下唇，才答道：“好。

　　等电话被挂断，她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直到几声震动响起，微信的信息提示跃出，她才回过神来。

　　解开锁屏，打开微信。

　　看到信息的内容，她嘴角不禁扬起。

　　是几个小时前她刚加入的新群，剧本杀小分队。

　　【秦羽：明天上午九点记得所有人在明东路站集合啊。】
　　【叶欣：11111】
　　【秦羽：叶峥叶峥听到没】
　　【叶欣：清瑶呢？】

　　顾清瑶双手捧着手机，手指点在输入框上，迟迟下不手。
　　应该是像林欣一样回复11111吗？她为难地皱着眉，身份上好像不太合适，林欣是和他们熟悉，但她不是。
　　或者回复知道了？应该不会觉的她太冷漠吧。

　　【叶：知道了。】

　　一个顶着风景照头像的回复出现。

　　顾清瑶一下子把第二个选择划掉，确实有点冷漠的感觉，她想起叶峥冷着脸打下这三个字的样子，好像也蛮可爱的。

　　她思索了一下。

　　一字一字地打下。
　　【清月：好的啊】

　　用一个啊的语气词应该会让人觉得亲切一点，她满意地看了一下，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

　　发送。

　　【秦羽：OK，就这样说定了。】

　　晚间，暖黄色的灯光将宽阔的书桌照亮，书架上整齐地码着十几本书。

　　顾清瑶的手上面略过，打开书架下方的抽屉。

　　从零零散散的发带发夹间，精准地拿出一个校徽别针。

　　不及她手掌宽的小小别针上写着凌安中学四个字。

　　冰凉的金属触感被她的指腹所染，渐渐有了温度。

　　这应该是她唯一做的亏心事，将他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却丝毫没有弥补的想法。

　　厚厚的云层慢悠悠地将月牙吞没，待明月的光芒再次照在窗边，顾清瑶重新将它放了回去。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校徽曾经的所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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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床头柜上的暗绿色闹钟爆发出刺耳的叮铃铃铃声时，顾清瑶猛地坐起身，大脑缓了片刻才想起去将闹钟按掉。

　　早晨七点半。

　　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

　　顾清瑶最喜爱这般暖融融的温度。

　　她享受地伸了个懒腰，便快速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只是等到换衣服的时候，她又开始犯难。

　　昨天想好的衣服今天再看总觉得太过隆重。

　　法式风的白色连衣裙上点缀着几颗珍珠纽扣，仿若是要去参加重要宴会。

　　她看着全身镜内的自己，总觉得从上到下都透出一股别有用心。

　　最后她还是换上了另一套休闲风的藕粉色短袖和暗蓝色牛仔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