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挪有

3、Chapter 3

　　手腕上的指针不疾不徐地走着，沈司若疑惑地看了眼，轻呃了声道：“不是才十点多吗？”
　　周围的环境很寂静，几乎没什么声响。

　　云知意音色平静：“我没吃早饭，所以有点饿了。”
　　沈司若早上眼见着她吃了煎饼果子。再怎么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你不说还好，我也饿了，走走走。”

　　云知意将手里的书，放回不远处的书架上。回到沙发这边收拾东西时，不可避免的，视线掠过了近在咫尺的江昀安。

　　对方也像她方才那般轻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书，另一手无聊般在转笔。

　　他转笔的时候，分明的腕骨保持不动，修长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指尖宛如艺术品。就那么不经意而散漫地拨弄两下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上几下。
　　同他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他思考时会停下来勾住笔帽，眼睫轻描淡写地动几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在草稿纸上写字。
　　一串数字和几何图形排列在一起，笔尖微勾过正确答案。

　　然后抬眸瞥向她，随即语气散漫地问一句：“看懂了吗？”
　　明明他也没写太多过程，可能人跟人的大脑结构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云知意记得自己，时常坦诚地摇头。
　　只见他睫毛细密地随着弧度微动了下，半是漫不经心半调侃道：“那你好像确实有些笨。”

　　那是个校园的清晨，伴随着早自习的铃声传来，天还没有多亮。香樟树的绿叶，映在砖红色的教学楼墙上，稀拉零落的晨读声，一阵阵响了起来。
　　江昀安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眸里薄雾一点点散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但很诚恳地发问：“你这个水平，为什么非要选物理呢？”
　　云知意：“……”

　　安城处于新高考改革的地区，语数英再加上自己选的三门课，实行选修课走班制。
　　云知意被他这般轻嘲，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明显不是那么服气地出声道：“我中考科学分数比你高。”

　　江昀安带点淡淡的漫不经心和懒散的回答，在她听起来就是在炫耀：“哦，我高考首考，物化生三百分，满分。”
　　云知意：“……”

　　这样比成绩的情景，两人都显得跟低龄幼稚鬼一样。

　　安城的高三学生，在第一个学期结束后迎来了高考首考，所考的四门科目满分四百五，而江昀安的成绩四百四十二。
　　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查分的那天，每个班的学生依次排队到学校机房，安静中此起彼伏的只有紧张的呼吸声。
　　云知意同对方隔了一个过道，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分数，旁边围观的同学就如同炸开了一般出声。

　　“我靠江昀安牛逼啊，物化生都满分，我真的是要跪了。”
　　“去年帝都大学的强基计划，首考要求也只需要四百三吧。江哥你明年六月语文数学，闭着眼睛考都没问题啊。”

　　云知意盯着自己查到的分数，与旁边的人截然相反。
　　一颗心仿佛是六月的烈日之下，缓缓蒸发出水汽后跌落在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成绩的那天，教室里闹腾闲聊声一片，如同突然放松了般。
　　她沉默着拿了本政治书，走到教室的走廊外背书，一如首考前最紧张的那个月。

　　砖红色的墙柱依次排列，透过间隙，能看到傍晚的夕阳在缓缓下沉。橘红色浮云，呈现出鱼鳞般的块状形，撞开树梢之上，微微泛灰的云层。

　　云知意手里拿了杯温热的水果酸奶，当作是晚饭。教室里的热闹喧嚣对于她而言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安静地垂眸看着手里的政治书，默念般轻声地背诵着，荧光笔划出来的知识点。

　　不远处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随即一颗橙色的篮球，弹跳了几下滚落到她脚边。

　　云知意抬头时，便看到江昀安走过来捡球。
　　他低敛着眼眸，近距离下她能看到他眼皮上，如淡墨晕染上去的浅痣，流畅的喉间线条也微动了下。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篮球拾起来。
　　仿佛后知后觉般才看到她，散漫的眼神顿在她手里的书上：“我怎么不知道，明天还要考试？”
　　他的口吻带点漫不经心的玩笑意味。

　　云知意想起方才，路过教学楼底下的透明宣传栏时，这人的照片赫然已经被贴上。
　　她从小就知道这人生得很好，皮相骨相都很绝。

　　照片里那双漆黑的眼眸，透过玻璃望着路过的每一个学生，带着少年天之骄子的恣意和凉薄感。

　　被突然发问，云知意不是很想搭理他，换了个方向看书。
　　江昀安见自己搭话被忽略，难得地怔愣了下，绕过来继续道：“不至于吧，你政治没有免修？”

　　首考的成绩达到一定的标准，能直接申请免修不参加第二次高考。
　　比如江昀安，四门首考成绩一骑绝尘成为神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大高校的提前招生政策，向他抛来橄榄枝。

　　作为与之相反的人，云知意首考发挥失常。
　　平时最擅长的科目也没能免修，短短一个下午便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感。

　　她合上手里的政治书，望向他那双漆黑而薄雾弥漫的眼眸，半晌吐出一个字：“嗯。”

　　夕阳的橘红色浮光几经折射，落在她天生上翘的眼角旁，渲染得温柔。
　　但是云知意眼底没有什么笑意。

　　江昀安再迟钝直男也察觉了出来，他轻咳了声，似乎是有些抱歉。

　　夕阳层层铺染开来的波光同样印在了他棉白的衣角上。
　　他眉梢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后，从衬衣口袋里拈出颗水果软糖抛给她。

　　行为上很善解人意，只是他语气依然那么欠：“那让你沾沾学霸的欧气吧，不用客气。”

　　云知意握住他抛过来的软糖，轻轻地喂了声。就见他散漫地拿着篮球，跟一群男生进了教室。
　　她握着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走廊里的夕阳染上的。

　　很久之后，云知意才能半推半就般承认。
　　或是在同学的起哄声里，或是在某个寂静的午后，她余光早已瞥见他众星拱月般路过。她熟悉他的黑色鞋面，知道他习惯穿浅色的衬衣。
　　经过之时，只要抬头就能瞥见。

　　偏偏那时她还是会很不自在地低头垂眸，假装一副淡定的模样。
　　直到江昀安路过停下时，听到他对着她的漫不经心的、半调侃的话语，她才故作镇定地抬头，像是才瞧见他。

　　原来这些不经意的小细节，是那么久之前的往事了。

　　云知意平淡地移开了视线，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好，同沈司若并肩准备离开。
　　她并不想从江昀安那边过去，突兀地绕了一圈后却蓦地发现，另一边的路是死的。

　　沈司若看着她被沙发旁立式盆栽挡住的模样，没忍住地轻笑了起来：“你往那边跑做什么呢？”
　　云知意也有些被自己蠢到的感觉。

　　她深呼吸了下原路返回时，又被地上黑色的双肩背包挡住了去路。
　　黑色的双肩背包，似乎原本是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只不过它的主人丝毫不放在心上，已经不知不觉中，滑落到了地上。

　　云知意纯白的帆布鞋停在原地。
　　她注视着背包没有说什么，气氛一时陷入凝滞之中。

　　见状，沈司若替她出声询问道：“喂，同学，麻烦能不能移一下你的包？”
　　听到她的话后，旁边沙发上坐着的江昀安，放下手里的书回过头来。眼皮要掀不掀般，透露出一股散漫劲来。

　　他一般喜欢低敛着眼眸，看人的时候分明的眉梢会轻挑下。
　　看人的眼神给旁人的感觉时常很近，却又时常很远。

　　沈司若大抵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拉着云知意讨论她的“暧昧对象”回头后，是这个模样。
　　她卡顿了下，在云知意耳边悄声道：“咳咳，你眼光不错。”

　　云知意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无声地用眼神，表示否认和抗拒。

　　江昀安闻言淡着神色，将双肩包拿了起来。他敛着眉眼一言不发，没有往两人这边再多看一眼。
　　云知意则垂着眸，同样避开了视线，朝外边的沈司若走去。

　　意外在这一瞬间发生，江昀安的双肩包拉链似乎是只开到一半，折射出凌凌的光。

　　随后，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出来，在地上发出了滚动的声响。
　　云知意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很小的一颗圆状物。

　　有些硬却又好像有点软，她并没有用太多的力，却咯吱的一声脆生生的响。

　　图书馆暖黄的灯光晕染得有些晃眼，云知意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移开帆布鞋后看到地上，似乎是一颗被她踩碎了的糖。

　　半透明的包装纸很漂亮，只是透出种陌生感来，跟江昀安从前给她的并不一样。
　　云知意弯腰伸手想去捡，却有人明显比她快了一步。

　　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修长的一只手，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指尖，将那颗被她不小心踩碎的糖捡了起来。

　　云知意看着江昀安捡起了糖，他睫毛随着弧度微动，似乎依旧是那副带凉意的模样。
　　随后只见他没什么情绪般，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离他最近的垃圾桶里。

　　哐当一声轻响之后，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然后揽过旁边的双肩背包，严密不絮地将打开着的拉链拉上。

　　拉链合上的清脆响声传来，云知意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垃圾桶，指尖微动了下没有说话。
　　胶着的气氛，仿佛连空气的流动声也能听见。

　　旁边桀骜的男声，似乎是不嫌事大般响起：“干嘛，你不要了啊？”
　　江昀安的指尖搭在书本的页面上，掀起眼皮，语气敷衍地嗯了声。

　　对方又问：“你以前不是喜欢软糖的吗？什么时候换成别的了？”

　　江昀安低垂着头，下颌线精致的线条微微绷起。他似乎是含笑地轻嗤了声，并没有被影响到心情一般，翻书的响动镇定自若地传来。

　　声线清咧而散漫：“我喜新厌旧，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