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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莺的烦恼 ...

  •   身为一只安分守己的夜莺,我认为我这一生最大的灾难就是认识了一个叫柯柯特的蹩脚森林妖精。
      我,身为一只极为普通的夜莺,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饱喝足后站在一根平稳的树枝上唱我喜欢的歌。呃……虽然身为一只雌夜莺,歌声总是被我同类的雄性鄙视,但是我喜欢唱,虽然不能像他们那样有令人羡慕的宽广音域,能轻易发出宛转嘹亮的声音,但我不觉得一颗向往歌唱的心是可耻的,即使柯柯特那个混球总嘲笑我是“跑调大嘴鸟”。
      我没有旺盛的好奇心,没有扬名立万的野心,没有远大的抱负,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没有傻乎乎的勇气,我是森林里最平凡的居民,谨慎而本分地经营着我的小日子,和大部分邻居和睦相处。我是只弱小的鸟,没有尖牙和利爪能在弱肉强食的森林里保护自己,我们这种鸟的生命本来也不是很长,所以我惜命如金。
      可是,自从认识柯柯特以来,我觉得我的生命每日都在骤减。最近我对以前的生活进行彻底的反思,没有发现任何不平凡不寻常以至于会让柯柯特感兴趣的地方。我堪称弱小生物奉行“平安就是福”原则的生活楷模,因此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森林里那么多比我出风头的扎眼的会来事的,柯柯特这个灾星他怎么就独独缠上了我。
      柯柯特,神经质、变态、恶魔、挨千刀的,在本来就没几个正常的森林小妖精中,他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疯子,连他的同伴都唯恐避他不及。他的世界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诞,但他还是觉得生活颇为无趣,于是变本加厉地到处找麻烦,寻找他的刺激。他当祸根的天赋与生俱来,如下是我被恶鬼缠身后的统计:
      从树上摔落十五次,喉咙红肿二十六次,彻底哑掉七次,被猛禽追赶十八次,羽毛莫名脱落十二次,喝水被呛到二十一次,吃东西被卡到十六次,误吃小毒虫六次,被不明物体砸中头部两次,飞行时失去重心撞树九次,被愤怒的邻居情况不明误打四次……其中濒临死亡两次,重伤八次,轻伤不计其数。为了记住这些不堪回首的数字,我甚至耽误了我宝贵的唱歌时间,如果给我一把百发百中的飞刀,我一定照柯柯特的脑门扔出去。
      “啧啧啧,真是可怜,怎么那么不小心。”他总是一副充满同情的样子对我说,“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出意外呢,大嘴?这太好玩了。”
      如果不是柯柯特对女巫桑德拉比对我更感兴趣,我想我这条小命根本留不到今天。桑德拉是个古怪的年轻女巫,住在森林的那一头。她看上去相当阴沉,脸色总是不好,而且诸多抱怨。她总是抱怨个不停,不是神经质地小声嘀咕,就是一路走一路大声自言自语。我有一次打她旁边过,刚好听见她说:“为什么我不能有一头火一般燃烧的红发?”后来她终于把自己的头发捣弄成红色的了,不过不像火,像是一摊打翻的草莓酱,还在不断往下滴的样子。她只坚持了一天就把发色又弄了回去,可是她的黑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柔滑了,感觉还是黏嗒嗒的贴在头上,只不过是从草莓酱变成了黑莓酱而已。
      据森林居民们不遗余力地携手统计,女巫抱怨的东西还有:她的雀斑,她比中指长的食指,她过大的脚,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眼睛,她的锅子,她的扫帚、猫,她房子前面的树,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以及她所知道的任何一样东西。结论就是世上没有女巫不去抱怨的东西。其中我想,对柯柯特的咒骂恐怕占据了女巫大部分的抱怨时间。
      女巫的实力不明,她不是那种好显摆自己的家伙,除了她没完没了的对自己抱怨以外,她是个相当沉默的女人,当然,她的抱怨能留给她沉默的时间也不多了。
      在柯柯特的不懈努力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水火不容有你无我的境地。我想女巫一定和我一样对柯柯特深恶痛绝,不一样的是她有实力可以开展复仇计划,所以最近一次她烧掉他眉毛的时候,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和动机。但是,身为一只不喜欢参与进任何纷争中的夜莺,我实在想不通,他们闹别扭,倒霉的为啥却是我?
      在那个我实在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早晨,柯柯特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窝里。他烧秃的眉毛还没有长好,非常可笑地用炭在眉毛的部位浓浓地画了两道,这丝毫不影响他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一瓶从女巫那里偷来的药剂,“她可把它当作宝贝一样呢,我亲眼看见那个疯女人偷偷亲瓶子来着,哎,大嘴,你说它会是做什么用的?”他把他的战利品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我默默地吃我的早餐决定不去理他。
      无论什么物种里都有有特殊癖好的家伙,比如我那天早晨吃的一只小肥虫。它似乎很喜欢在盐巴堆里打滚,满身的咸味,我一口吃下去,嗓子简直干得冒烟。我一口气把树叶杯里储存的水喝干,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寒又迅速变成了燥热,我只觉得我的口中像能喷火一样又干又热,身体里无数地方一抽一抽的疼,每根羽毛与皮肤的相连处又麻又痒,血管里就像有头巨龙到处俯冲一样。
      “你这杀胚对我做了什么!”我吼道。
      “啧啧啧,大嘴,你是个淑女,说话时要使用敬语,就像这样:‘亲爱的柯柯特大人,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柯柯特慢条斯理地说,抖着他的小细腿。
      我气得一头撞过去,他这才笑嘻嘻地晃了晃那瓶药剂。
      “要是毒药怎么办!”我声嘶力竭地冲他尖叫。
      “不会不会,这上面没有画骷髅哟!”他竖起一根细长的手指轻松地说,“你知道女巫们通常不会忘记这一点,她们的脑袋都糊里糊涂的,如果不做记号,说不定哪天就会给她们自己喝下去。”
      如果我是一条龙就吐火烧死他,如果我是水妖就放水溺死他,如果我是骑士就砍下他的脑袋,如果我是猛兽我就一口把他吞进肚子里!可惜我只是一只小夜莺,连爪子也不尖利!我正满脑子跑马幻想杀死柯柯特的N种方法,他却指着我“哦哦哦哦”地叫起来,表情无比喜悦,眼睛也越瞪越大,他那尖尖的耳朵不停颤抖,显示出他正处于极度的兴奋,而通常,当他兴奋的时候,必然有人要倒霉的。
      “你这该死的妖精又怎么……”
      咚!
      我的话音未落身体便往下一沉,也不知道一路挂断了多少树枝,下降得太快,直到我被人稳稳接住,枝叶抽在身上那生疼生疼的痛楚才慢慢感觉到了……哎?等一下!
      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我的小爪子,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我的小翅膀?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双脚和一双手,我的小羽毛们都跑到哪里去了?眼前这难看的长蛇一般的人腿和手臂是怎么回事?哦天啊,它们为什么会长在我的身上?我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巨大?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被一个人类男子抱在怀里?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我作为一只夜莺能够思考到的范围,我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对我说:“姑娘,有没有受伤?”
      姑你个大头娘!我第一次觉得柯柯特叫的“大嘴”比这个词要好得多,真是恶心啊,身为一只一直为自己是一只夜莺而自豪的夜莺,真是自出生起从未有过的耻辱!
      哦,我的小爪子,我的小翅膀,我的小尖嘴,还有我的小身材,你们都到哪里去了?一想到可能我再也见不到它们,而是保持现在这个难看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见到我哭,那个抱着我的人显然理解错误,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披上他的斗篷,一迭声地说:“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对姑娘不敬的,只是……”他疑惑地抬头看看我掉下来的树,柯柯特赶紧藏到繁茂的枝叶之后。
      我的心里现在只想去找柯柯特算账,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我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没想到实在不习惯用人的腿走路,第一步就摔了个人仰马翻。
      小妖精憋了半天的笑终于撑不住了,他的大笑声我怀疑能传遍半个森林。他笑着笑着没站稳从树上摔了下来,刚好砸在我身边的地上,可惜大头抢先着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听那动静,这个亲密接触很可能在地面上造出一个小妖精的脸部特写模型。
      妖精龇牙咧嘴地骂了句脏话,把脸从地里拔出来,嘟嘟囔囔地爬起身,正巧看到那个人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妖精的职业道德使他立刻将自己的不幸抛在脑后,诡异地冲那人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好像还想和那人说些什么似的,我怕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一把捉住他(反正我现在比他高大又比他有力气,还有一双手能揪着他的两只耳朵把他拎起来),一溜烟地往森林深处跑去,完全不理会后面那人追着大喊:“姑娘,姑娘,我叫爱德华,你是谁?”
      “她叫大嘴嘴嘴嘴嘴……”柯柯特在我的挟持下依然开心地回答,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带着回音冲进了密林深处。
      等我把他摔在地上,妖精抑制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大笑,几乎要笑死过去。
      “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哭丧着脸踢了他几脚,“我要是一直这样那可怎么办?”
      “这不挺好的吗?哎呀,姑娘,我是爱德华~~”柯柯特捏着嗓子学道,“瞧那个人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呢!”
      我真恨不得掐死他,反正我现在有手。但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你去找女巫,让她想想解决的办法呀!”
      妖精嘴里“啧啧”有声,上下地打量着我:“说实话,大嘴,做人比做夜莺有前途啊!”
      “我不喜欢!”
      “有人喜欢不就得了?我是爱德华呀,姑娘,你是谁呀?”天杀的又开始了。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林间的草地上,柯柯特在我身边手舞足蹈,自编自演地重演了我从吃下药开始的一系列好戏,只见他扭动身躯做出痛苦万分的样子掐着自己的脖子:“啊,好难受,好难受,柯柯特大人,您给我吃了什么?”然后他发出一声尖叫,假装从高处落下,然后又假装被什么东西接住,含情脉脉地对假想物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谢谢您,爱德华大人,要不是您我就要……”
      “柯柯特!”一声狂怒的吼叫打断了柯柯特的自我陶醉,一个黑影径直从天空俯冲下来,柯柯特躲闪不及被抓住带到半空,他发出一声尖叫,两条小短腿凭空乱蹬。原来是女巫桑德拉骑在她的扫帚上,只见她气得脸皮发紫,那一头黏嗒嗒的黑色长发像海带一样在风中波动。她把妖精带到一个摔不死但肯定摔残的高度,一松手,妖精像个破破烂烂的大玩具一样从空中坠落,“嘎”了一声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
      我小心翼翼地过去捅了捅他,要是他真的就此一命呜呼魂归九天那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啊!女巫此刻也落到地上,她刚走近妖精身边,柯柯特像安了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指着女巫的鼻子破口大骂,铺天盖地地吐口水。女巫早就习惯了妖精这一套,她皱着眉头等他中途换气的时候,冷冰冰地说:“把我的药还来。”
      柯柯特的尖耳朵抽搐了两下,眦着尖细的小白牙不怀好意地笑了,他指着我得意洋洋地说:“全给大嘴喝掉了。”
      女巫像是被谁当头用大棒子打了一样,身体摇晃了两下,脸色变得惨白,她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又急又气,连连摆手,心想不是吧,目标变成我了吗?我也是受害者啊,现在我没了翅膀,被她从空中扔这么一下,还不立时丢了这条小命去?我可是惜命如金的夜莺啊!
      我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都不再是夜莺了,不由再次悲从中来,也顾不上害怕女巫了,恼羞成怒地对着柯柯特冲了过去,我要掐死他,我现在就要掐死他!
      我跑着跑着觉得身体猛然一轻,好容易习惯了地面的双脚似乎踩不到地面上了,等我冲到柯柯特身边一头撞在他身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比例又发生了变化,我似乎……又变小了?
      我没有掐到柯柯特的脖子,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柯柯特怒气冲冲地对我吼:“你这只死鸟,撞得我疼死了!咦?”
      他很鄙夷地松开手,我一下掉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变回来了,真不好玩。”他用鼻子哼道。
      变回来了?我一低头,看见了我可爱的小爪子,再看看,啊,我的小翅膀,啊,我的小尖嘴,你们回来啦!我高兴得热泪盈眶,拍着翅膀飞起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扯着嗓子高歌了几句,对嘛,这才是一只夜莺的正常生活嘛!
      和我一样欣喜若狂的还有女巫,她颤着声音说:“能变回来,能变回来,她没有喝掉所有的药,柯柯特,你把药还给我!”
      妖精眼看阴谋败露,哼了一声,啪地一个立正,掂起脚跟,打了个响指,对着女巫龇牙一笑,“扑”地消失了。女巫气得直跺脚,她脸上的雀斑更明显,整张脸像是被人喷了一脸瓜子似的。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女巫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跨上了她的扫帚,她情绪的不稳定也影响到了她的飞行,只见她歪歪扭扭地,时不时还翻转一下地飞远了。
      我叹了口气,既然恢复了原状,我也就不求什么了,加上作为一只本分的夜莺,我从来都告诫自己不要有好奇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巫和妖精之间的纠葛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离他们远远的。
      没想到,我的灾难,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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