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老公》苏老残

14、真没醉

　　抒发己见，和周宁逍略做闲谈，秦桑越发坚定心中所想，她抖落身上落花，“下来有一阵了，我们上去吧。”

　　周宁逍颔首，“那就上去。”

　　秦桑笑着看他，“酒醒了没？不用我搀着了吧。”

　　周宁逍有些窘迫，他垂着眼睛，“本来就没有醉，又喝了茶，现在特别清醒。”他还在“特别”两字上加了重音，像是强调。

　　秦桑发出两声清脆的笑，周宁逍面无表情看着她，秦桑清下嗓子转过身，面上是止不住地笑，“知道你没醉，那现在走啦。”

　　桂树中间石子路，其间还有常青树墙，又种了早樱石榴等各色花木，确保四季都有花开，这个季节，皆是枝繁叶茂，石榴树上还挂果不少，压着一些树枝伸到石子路上空。

　　秦桑坚决一步不肯落空石子上，周宁逍个头大，他看着树枝避让过去，结果就再次一脚踩坑里。

　　秦桑听见身后声响回头，看见周宁逍洁白鞋子再次染上泥污那一刻，她实在忍不住笑，她两步过去，话里满满笑意，“你这……又踩泥巴里了啊？运气忒好吧。”

　　周宁逍略带悲愤地看秦桑一眼，“你幸灾乐祸。”

　　秦桑不装了，毫不留情撑腰笑得不行，她一边笑还一边解释，“你听我说，这还真不是，就我这人心态特别好，人没事我就想笑。”

　　她看周宁逍踩出的坑，再上下看他，“再说这么离谱的事是吧，二般人都没法忍。”

　　周宁逍没法，他唉一声无奈笑起来，“我看树枝挡住路……”

　　秦桑乐，“我知道你怎么回事，你看树枝挡住路，就想着绕一下，没留神脚下就踩泥巴了，不是喝醉对不对。”

　　周宁逍简直没法，“哎呀，我真没醉。”

　　秦桑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

　　周宁逍看她说反话一样，干脆侧过身去。秦桑咬住舌尖忍下笑，她手伸进兜里掏一下，把空空如也的掌心对着周宁逍，“没有纸了，怎么办？”

　　周宁逍踩出的印已经有了积水，秦桑走过去蹲下查看，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踩坑，“这块好像是浸湿的，水从哪来冒出来呢？”

　　周宁逍也蹲下，他不知哪里变出纸来擦鞋，闻言他看一眼，“应该是水管漏了，联系物业吧。”

　　秦桑观察一时得出结论，“确实是。”她回头看周宁逍笑了，“你还带了不少纸啊。”

　　周宁逍把纸沾湿擦去鞋面泥水，他叹气，“擦不干净。”

　　秦桑没所谓说：“农村嘛，就这样，踩满脚泥巴也正常。”

　　周宁逍没好气，“我是怕他们觉得你男朋友睁眼瞎，以及，你这农村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秦桑撑着下巴，“这种无伤大雅的意外，完全没有关系，而且你表现得实在好，这点小事，他们会觉得是年轻人该有的冒失，更增加记忆点。”

　　周宁逍抿唇，他有些难为情，“别说我之前还踩泥里去了。”

　　秦桑眨眼，周宁逍不自在笑，“一下踩两回，让人知道太不好意思了。”

　　秦桑忍住没笑出声，她点头，“嗯嗯，以及，这以前千真万确是农村，不过现在发展得好，好多耕地都成房屋了。然后，等着吧，不是明儿就是后儿，你就有机会见识大山深处你以为的农村了。”

　　两人站起来，秦桑一脸正经，她作出关心模样，“确定不用我扶？那可千万别再踩坑里去啊！”

　　周宁逍瞪眼，秦桑憋不住又笑，周宁逍拿她没办法，只得喊道：“姐姐！别笑了——”他拉长声音强调。

　　秦桑一指他胸前，示意，“口袋揣花了。”

　　周宁逍下意识看衬衣口袋，秦桑微微靠近一点，低声笑，“男夹子～”

　　周宁逍站直不动了，他无可奈何对秦桑喊，“好急人啊你。”

　　秦桑给他口袋桂花拿出来又放进去，“得花眼缘，揣着算了。”

　　周宁逍随她，没动也没说话，秦桑假假叹气，“还是拉着你吧，再踩坑里咱们宁逍得气哭了。”

　　秦桑拍了照片让秦妈发业主群，她拉着周宁逍袖子回到小姑家时，几个大人在玩牌，间或高谈阔论。

　　秦桑往程叙屋里去一趟，房间重归原样，小姑在床上睡着了，却没看见程叙。

　　她问秦时，“叙叙没上来？”

　　秦时：“我还想问你给人带出去，怎么没给人带回来呢。”

　　秦桑皱眉下楼，周宁逍跟着下去，秦桑给程叙打两个电话没通，她有些急了，“明知道他心情不好，我还要去说他，万一他想不开……”秦桑骂一声，“这我他妈去哪里找。”

　　周宁逍声音冷静，“他那么大人，心情不好一个人静静很正常，别太担心，说不定正回来路上呢。”

　　秦桑低喃，“他情绪不正常。”

　　周宁逍沉默一时，“漫无目的难找，先再打个电话吧。”

　　秦桑也没别的办法，好在这回电话很快接通，秦桑放柔声音问，“叙叙，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没说话，秦桑试探叫一声，“叙叙？”

　　程叙应一声，“在桂花林里，正往回去。”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秦桑暗松口气，“哦，好。”

　　“嗯，那我挂了。”程叙挂掉电话，秦桑看周宁逍，“桂花林里，我们过去接他一下？”

　　两人又往过走，程叙穿着米白色无帽卫衣，一手抱着一盆黄色康乃馨，另一手提着一个小老虎花灯。

　　程叙看见他们，“我开始在电梯里没信号，你们怎么过来了？”

　　秦桑笑，“左右无事接你一下。”她接过程叙递过来的花灯，“还真买花灯去了？”

　　“不是你说的吗。”程叙语气淡淡。

　　秦桑一笑，“他们在客厅闲侃，你妈睡着了，现在上去吗？”

　　程叙点头，“你有纸不，那边石子路边水管破了，我脚上沾了些泥。”他说着低头看一眼脚上泥污。

　　秦桑周宁逍听他开口，不约而同就看向他鞋子，两人不可抑制露出笑意，秦桑手上小老虎灯一指周宁逍，“你们太有缘，他刚在那也踩坑里去了，所以纸用完了。”

　　程叙裤脚都有水迹，他看向周宁逍鞋子，周宁逍清一下嗓，“看起来漏水有点严重，还没人修吗？”

　　程叙摇头，“不，我正好看着物业带着工人来，但我不知道他们干嘛，他们走到那我刚好踩上去。”

　　秦桑咬住嘴唇，辛苦极了忍下笑，连眉头都皱起，周宁逍在两人间来回看一眼，他微微眯眼，“em……”

　　程叙往前走，他难得笑了下，“笑吧笑吧，我也觉得好笑。”

　　他们回屋，秦时开门，“哟，又是灯笼又是花啊？”

　　程叙捧着花，面露讽刺，他声音很低，“给我妈赔礼道歉。”

　　秦时喝高了也没听见，他随口说一句晃悠悠回桌坐下，小孩们出去玩了，长辈们分了点眼神过来，秦妈笑，“都回来啦，买了个老虎灯啊，还抱着月亮，挺好看。”

　　秦桑笑，“我也觉得挺好看。”她把花灯递给周宁逍，一指阳台角落，坠着几个干巴果子的柠檬树，“挂那边树枝吧，好看。”

　　周宁逍应好，秦桑一笑跟着程叙进了书房。

　　小姑家书房面积小，书也多，书柜里还摆了一些手办、软陶制品，还有个上铺。

　　程叙随手把花放在写字桌上，他抽出把椅子，“坐吗？”

　　秦桑摇头，“你坐吧。”她隔着玻璃柜门看程叙捏的小玩意儿。

　　门开着，秦爸声音飘进来，前面说得也没听清，秦桑就只听见他爸说：“那么大脾气，大人说几句怎么了，要我孩子，我早给他踹河沟里去了。”

　　好像是舅舅劝阻，“看牌看牌，少说两句。”

　　秦爸这人一般时候不听劝，搞不好还对着来，他一点白酒下肚，脸红脖子粗，嗓门还大，“我还说不得了？你不能说我当娘舅的还不能说？我打都打得，我秦桑秦时随你教育，他爸不管他，他就该我教育……”

　　秦桑压下厌恶，快步走到门口，“爸你当心点，别秦时又给小牌塞下去你都没看见。”

　　她说着也不管秦爸说什么就给门合上，回头看时，程叙随手拨弄康乃馨裙摆似的花瓣，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心摆弄刚相中的绿植。

　　秦桑走近，程叙的姿势抬着手，袖口微微滑落，秦桑忽然看见他前手臂上露出的一点粉色的印，像是轻微疤痕增生。

　　伤处又在手腕，秦桑再凑近些，她今天没戴眼镜，微眯着眼确认，程叙回头一惊，“你做什么？”

　　秦桑也是一愣，可她眼球被程叙袖子上轻微褐色抓住，那像是从里渗出来的干涸血迹，她下意识伸手。

　　程叙察觉到她的动作慌忙站起来，可旋转的座椅滴溜溜一转，秦桑张张嘴伸过手去，程叙猛地躲开，动作之大掀翻座椅，秦桑一时不妨也被带到在地，她胳膊一下磕在柜门把手上，手机摔出好远。

　　秦桑痛叫一声，程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急急忙忙伸出的手像是想扶秦桑起来，却又脚下生根没有上前。

　　秦桑眉头紧蹙，她看着程叙，干脆瘫坐在地上，声音轻柔，商量的语气，“我看看你手？”

　　程叙没说话，秦桑也不再开口，一双深色瞳眸无声望着自幼看着长大的弟弟，她一时想不出来，那个叽叽喳喳的白胖男孩，是什么时候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变得阴郁，寡言，甚至有长时间自残行为。

　　分明也没有多久时间，那个肉乎乎的话痨弟弟，如雨后春笋一样拔节而起，转眼就变得清瘦颀长，少年骨头长得太快，从前爱笑爱闹的性子像是耗尽的养分，只偶尔能窥见一点余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