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老公》苏老残

12、深得人心

　　吃饭时约摸十一点多，一桌亲戚实际没几个能喝，各色酒都开了些，意思意思罢了。

　　舅舅逗周宁逍让他敬酒，周宁逍端起酒就站起身，“舅舅发话，我肯定从命，我先敬咱爸一杯，祝爸福寿安康。”

　　周宁逍笑着，话落抬手抬头，一气呵成一口闷。

　　在座几个成年男性都喝的白酒，白瓷酒盅不大却挺能装，他这豪迈的喝法其他人都看愣了。

　　周宁逍喝完酒眉头轻蹙，秦爸微微抿了一口，“意思到了就行了，倒也不用这么实在。”

　　舅妈笑，“这孩子怕是没多喝过酒，白酒后劲大着呢。”

　　秦妈也说：“52°的白酒，不是闹着玩的，慢点喝，喝急了容易醉。”

　　舅舅唉一声，他摆手对秦爸道：“人家孩子实在，敬重你这岳父老子，你还不乐意？我不依，反正和我喝也得干完。”

　　秦桑微微眯眼看周宁逍，他实在不像太能喝的模样，但他看着又是个有分寸的，秦桑便只笑，随他自由发挥。

　　祝秦妈年华不老，祝小姑青春永驻，周宁逍一个个敬酒斟酒，他漂亮话一句句出，不疾不徐敬了大半圈。

　　秦桑想着他之前有些委屈样子，话都没和她多说，怕他一个不高兴喝多，毕竟年纪小面皮薄，秦桑扯了下他衣袖，“行了，都是自家亲戚，还是我爸那话，意思到了就行了。”

　　周宁逍还没说话，秦时不依啊，他酒盅一端，大马金刀坐着说他姐，“你这胳膊肘拐得快得很啊，正到我这就不喝了那怎么行？我和小姐夫各饮三杯，不醉不归。”

　　秦桑无奈，“你还一滴没喝，人家好几杯下肚了，你要喝我跟你喝。”她说着给自己端了杯酒。

　　秦时怎么可能答应，“今天不是和你喝的时候，这酒合该姐夫同我喝，你信不信这酒他敢躲，姐夫我都不认了？”

　　周宁逍笑，他低头看秦桑，“下午出去吃饭，你还要开车，再说本来这酒就该我喝。”少年酒盅一扬，“看样子秦时酒量很好，那姐夫舍命陪君子，三杯就三杯。”

　　舅舅：“下午去我家吃饭，你们舅妈早上爬起来就琢磨菜式，晚上再出去，正好吃了看月亮。”

　　……

　　说笑声中，饭到尾声，小孩回了房间，几个不能喝的，喝空好些瓶，秦爸兄妹几个没一个酒量好，小姑一圈喝下来已经醉醺醺。

　　她在秦桑和周宁逍两人间来回看，“我今天高兴，桑桑打小我看着长到这么大，这些年她总不乐意别人提结婚的事，我是真愁死了，她如今找到归宿，宁逍也好，我简直比我自己那时候成亲还高兴！”

　　小姑句句发自内心，她真情流露，话说着眼泪水就滚下来。

　　多少年的亲戚了，话匣子打开，你一句我一句，忆往昔便是最好的下酒菜，于是又是好些酒下肚。

　　话题转啊转，已经离题十万八千里。

　　秦爸喝酒上脸，他眨巴醉眼：“要我说‘聪明有种富贵有根’这都是自然的，叙娃就不是读书的料，初中初中复读，高中高中考不上，把孩子逼那么紧，何必呢，再说上那么多学又有什么用，桑桑和小时还不是没上出来，又比谁混得差了？”

　　舅舅昨日醉酒今早上还头疼，这时便未曾多喝，他当即道：“你可住嘴吧，酒是没喝多少先开始满嘴胡话。”

　　秦妈手在桌子底下更加用力地拧秦爸，秦爸反握住，他瞪着喝红了的眼，“我又没说错，难道有哪句不是事实吗？”

　　气氛凝滞一瞬，紧接着又玩笑起来，没一时结束，周宁逍力求表现，深得众人心，秦桑和周宁逍厨房收拾，另有人收拾饭厅。

　　忽而瓷器碎裂声响，还很沉闷，秦桑和周宁逍对视一眼，“哪里什么摔了？”秦桑冲干净手打算去看。

　　还没等秦桑出去，程叙的吼叫声传来，“每每有不痛快，你发泄在我身上你就痛快了是吧？”

　　……

　　屋里人大都停下手中动作去看，程叙一下打开自己房门冲出来，屋里一地狼藉，小姑蹲在窗边，地上碎掉的花盆，跌落的书本，黄泥四溅，压下一抹青绿。

　　秦爸在沙发上醉眼朦胧，秦妈丢下拖把，她看一眼程叙快步进屋去，“这是怎么了？”

　　类似的问话再三响起。

　　舅舅板着脸，“花盆怎么摔了？”

　　舅妈皱眉，“这是做什么，刚吃饭还好好的，母子俩有什么好好说啊！”

　　小姑呜呜抽泣，秦爸后知后觉跑过来，“程叙你妈怎么哭了，你怎么惹她了？”

　　“又是过节又是桑桑好事，多大人了……”

　　“她小姑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多不容易啊，真就儿女都是债……”

　　“大好的日子盆打烂，磕磕碰碰……”

　　人多，七嘴八舌，秦桑走过来差不多听了个全乎，她未语先笑，“这花盆碎的真是时候，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多好的预兆啊。”

　　屋里叽叽喳喳，程叙挺着清瘦的身板站在墙边，他梗着脖子面无表情，秦桑拉他，“早就说饭吃了下去买花灯，愣这干嘛吗？走啦！”

　　程叙还算顺从，秦桑拉着就走了，周宁逍并没往过凑，秦桑示意他收拾好下去。

　　秦桑出大门口就松开程叙，两人走到小公园，林木高大，树下遍地美女樱百目草，红灿灿黄橙橙一朵一朵。

　　正是烈日当空，树叶把阳光筛碎撒在林间，太阳底下施工现场人影匆忙，姐弟俩静默着站在林间树下。

　　秦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想着换个切入口，“学习有压力，那就缓一缓，我好容易回来，一起到处逛着玩玩，就当陪姐好吧。”

　　一颗颗女贞树被修剪成圆球，程叙把晒干的残叶踩出碎响，他嗯了一声。

　　秦桑叹气，“你最近怎么都不打游戏了，我本来是想着回来和你们一起打游戏，才重新下载下来。”

　　程叙低着脑袋踢石子，声音平直说：“上学压力大。”

　　秦桑气笑了，“你怎么又给我绕回去了？”

　　程叙笑一声，“看你费尽心机找话题好玩。”

　　秦桑作势踢他，程叙闪也不闪，秦桑捏捏眉心，“那我直接问了，刚怎么了？”

　　程叙皱眉，“不知道。”

　　秦桑看他拧了眉毛，程叙呼口气，“真不知道，她哭着进去转了一圈，我问她怎么她也没说，然后突然伸手扫落花盆，还踩我书，说了几句什么、什么都因为我，为了我，一些说烂了的话。”

　　香樟树叶摇碎日光，树叶的影子落在少年身上，程叙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口吻平直得像是读课文，抑扬顿挫，却又没有自己的情绪起伏。

　　秦桑叹口气，“你早知道的，这么多年她都这样，想她改也难了，都这么过来的，也不知怎么开解你，就，尽量当耳旁风吧，听听就过，别自己气自己。”

　　她最烦这种事，今天这事要搁外人身上，她看都不稀得看半眼，可谁让程叙是她弟呢，没有办法的事。

　　程叙嗯一声，秦桑低头看看继而蹲上花坛边，她支着下巴仰头看一言不发的少年，“像今天，那么多人在，大人思想古板，他们只会觉得都是你的问题，到时候说教的人多了更烦。”

　　程叙深呼吸一下，他也没看秦桑，只低声说：“情绪上头，没忍住。”

　　秦桑看他白净脸上挂着的两个浓重黑眼圈，她语气放柔，极诚恳说：“我说真的，学习压力大，就先缓缓，做些感兴趣的，或者能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事，有劳有逸会更好。”

　　施工人员忙忙碌碌，程叙收回看着他们的目光，他低头看秦桑，目光里又是茫然，“我不敢放松，我怕考得更差。”

　　秦桑用力抿了抿唇才开口，“这才哪到哪，你别这么老绷着，自己给自己宽心嘛，你就想你还很小，最坏得结果也不过是考不好，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上学，难道我和他们和秦孝一样干工地不成？”程叙别过头，他眯眼看向那边马不停蹄的工人，疑惑中带着质问。

　　秦桑眉头拧起，“不是这么说，虽然学校挂着‘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但上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使不上学，到时候自然也有其他出路。”

　　程叙勾唇似笑非笑，他看秦桑问，“出路？我难不成跟秦孝样的，十几岁就跑去干工地？”

　　秦桑瞪他，“你扯秦孝做什么，他惹你了？”秦孝是秦桑堂弟，高中辍学后，就和他爸一起跑建筑上去了。

　　程叙：“我知道你就和他关系好，毕竟微信都给他登，我连他名字说一声你都生气。”

　　秦桑差点让这他这话气死，非说起来自己分明对他最好才是，她忍了忍，想着干脆让程叙给心里火气发出来。

　　秦桑皱眉，“你叛逆期来了啊，人家干工地怎么了，有的学上再多还不如他呢，别一脸鄙夷样子。”

　　程叙哼一声，秦桑睨着他再叹口气，“不掰扯没用的了，和你妈妈互相体谅吧，她也不容易。”

　　秦桑话说完故意低头没看程叙，程叙意料之中炸了，“你也这么说？她不容易我容易？”

　　秦桑抬头，程叙眉毛拧起两眼睁大看她，厉声道：“是！她不容易，她处处都是为了我，连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上精神上一切问题都是为我！”

　　树叶漏下光斑，林间竟没有一丝风，袖子挽起露出的手腕都被晒烫，秦桑张张嘴正想劝。

　　程叙一指火红大太阳下的施工处，钢筋水泥，尘土飞扬，“你要我和他们一样？烈日炎炎下累死累活，没日没夜地风吹日晒，以后就那么苦哈哈谋生活？”

　　秦桑：这小破孩，还是我家宁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