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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二十四)
      我很快加入了一个报社,负责跟着前辈们去采访学校的各路名人师生,然后给没人买的校刊、没人听的校园广播和没人看的校园新闻供稿。
      但彼时我刚进校,还不懂这份工作的徒劳性,天真地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操纵舆论,实现我搅乱一池春水的人生价值。
      并且由于我在面试时说了以上这番话,被报社里的老油条前辈们称赞“真年轻啊”。一头黑发圆框眼镜的社长,十分欣赏我勇于折腾的精神,点名让副社长带我采访。
      而副社长那酷似陈泽的长相,却比陈泽更加温柔的笑容语气,实在是戳在我的点上,让我对工作的热情立刻更多了几分。
      副社长很快带我进行了第一次采访,他名叫赵麟,社团里比他大的叫他小赵,比他小的叫他麟副,我寻思怎么不叫赵副,仔细一想赵副听起来真像丈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占副社长的便宜呢。
      我还是叫他副社长,他说今天带我去采访学生会主席。
      我问他怎么就我们两个,说好的本来是三个。
      副社长就对着我笑了笑,说某某某今天生病了,所以我们得两人当三个人用。
      我却没想到真到了采访的时候,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我先是发现背包烂了个洞,采访稿被风叼走,副社长只好临时写了一份采访稿。没想到三脚架刚一架起来又断了一条腿,副社长只好拿手举着相机拍,让我负责提问。而我因为稿件弄丢太过紧张,问得前言不搭后语,学生会主席一度冒出了pardon这个单词。
      最后赵麟没办法,只得自己举着相机,一边对着采访稿提问一边拍摄,一边录音。采访完又跟学生会主席合影,他们两人笑着寒暄,我站在旁边像个僵尸,一散场就先跑去上了个厕所。
      回去的路上我就能量耗尽,只剩下唉声叹气了,副社长拍拍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
      我说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笑了起来,递给我一瓶拧开的矿泉水,说这算什么大事,他第一次采访的时候比我还出洋相。
      我斜着眼表示不信。
      他就跟我描述了他怎么结巴怎么忘记录音又怎么再次回去采访的全过程。
      我听完后顿觉安慰,激动地表示不会被今日的小小挫折影响。
      副社长就跟我挥了挥手,带着相机回去了。
      (二十五)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我不由觉得大学真是个好地方,竟然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人,这么耐心地引导自己。
      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一下这有意义的一天,就把那张合影发在了空间里,配文写着,虽然过程狼狈,但是结果圆满,加油,明天也是最棒的崽。
      由于这是我进入大学的第一条状态,我一发出去就获得几十个点赞,外加十几条评论。我十分欣喜地浏览着众人对我的夸奖,正在得意时,突然就被一条乱入的评论搅乱了心情。
      陈泽说:有什么得意的,就说你跑了几次厕所吧。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按:要你管,一次都没有,气死你。
      陈泽说:憨批。
      我的手指飞速敲击:你才憨批,你全家都憨批,你是憨批之王,憨批里的玉皇大帝,憨批里的极品批,憨批本人见了你也得感叹一声,啊,真是个憨批啊!
      骂了一通我舒服极了,没想到我这条发出去没三秒,我的手机就响了,陌生电话打过来,我接通后没好气地问:“喂,谁啊?!”
      陈泽说:“方余,你皮痒了啊,我的电话也不存?!”
      “哦……”我抽了抽脸,走两步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语气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的啊?”
      听得那边陈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压着火气一样:“出来。”
      我说:“干啥?”
      陈泽说:“我在你们学校南门外面。”
      我说:“啊?”
      陈泽说:“快点,没吃饭,等着你呢。”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对着电话犹自忿忿:“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饿死算了!”
      (二十六)
      跟陈泽碰面的瞬间,我们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愣是因为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包子店的古风灯笼下,单手抄兜姿势优雅。那张脸一半迎着光一半逆着光,气韵上完全可以当包子店的形象代言人,完全不负我们正阳一中曾经的校草之名。
      而他愣则是因为:“你怎么黑成这样了?”他用看狗屎的眼神打量我一番,“早知道这样不叫你出来了,影响我食欲。”
      我说你他妈给老娘闭嘴,老娘黑皮是因为吸取了天地精华,黑皮凸显出我的独特个性我的自信灵魂和我的豁达通透,你不懂就不要瞎逼逼云云。
      我仰着脸跟陈泽理论的时候,旁边投过来一票女大学生们又花痴又疑惑的目光,曾经跟他共度整个高中的我对这种目光无比熟悉,连她们的内心动态我都了如指掌。
      “啊快看那个男生,他长得真帅!”
      “可是为什么他旁边那个女的那么丑?”
      “这么丑都能跟他在一起吗,我上我也行。”
      ……
      果然陈泽这种素颜就帅的,和那些需要妆造加分的男神是有区别的,但我早已非当年那个我,曾经的我面对他还有容貌焦虑,但是在我彻底把我晒成黑蛋的上个夏天,我就已经打破了这层瓶颈。
      我狠狠地怒瞪回去,用眼神告诉路旁那些女的:“老娘就是丑,你们要是能比我更丑,就尽管来上啊!”
      我觉得我吃人的气势果然还是有点效用的,陈泽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说你呲牙咧嘴的时候更像只狗崽子了。
      我说你要是不想饿着肚子回去,就不要狗狗狗地叫。
      陈泽举着手说好,然后摸着我的脑袋喊了一声:“崽崽。”
      他的声音太软了我顿时毫无招架之力,垂着头说好吧好吧跟我来吧请你吃啥都行。
      我们两个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在包子店坐下来,陈泽吃了半个包子就不再动筷子了,反观我经历了一整日的大起大落,急需食物填补心虚,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揉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打嗝。
      陈泽看着我笑:“说你现在这个模样,又黑又丑还能吃,以后还嫁得出去嘛。”
      我说不用你操心,癞蛤蟆也会有春天,大不了最后嫁给非洲小哥,也算对得起老天爷了。
      陈泽说就你那个英语水平,嫁给非洲小哥人家都听不懂你说话。
      我还要反驳,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我没理他,又拿起勺子喝汤。耳边听得他依次道:“在外面”,“陪同学”,“十点吧”,“嗯放心”,“待会见”。
      他挂了电话,我抬起头问他:“女朋友啊?”
      他点点头:“嗯,有点粘人。”
      (二十七)
      陈泽出现的时候我就预感到我将重蹈高中的覆辙,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一定要努力摆脱他的影响,积极地寻找人生的春天。
      有一天我感叹时,舍友就问我为什么不追副社长。我说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有心追也得人家看得上我啊。
      舍友就道:“方余你是不是二傻子啊,你们每次采访完他都送你回宿舍,稿子也帮你修改,生病了帮你签到,还跟你上同一节选修课,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这还觉得不够意思吗?”
      我听到二傻子这个熟悉的称呼,立刻觉得十分罪恶。我摊着手说这不是前辈照顾后辈该做的吗,我一直觉得他是对选修课感兴趣才去上课,而不是对我感兴趣才对。
      不过我想到这里就突然觉得,或许是因为我在陈泽身边太久,自我意识被局限住了。或许我本身有着令人着迷的特质,只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到呢?我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我自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搞不好副社长就喜欢黑皮呢。
      于是在舍友的怂恿下,我开始大胆勾引起副社长来。
      虽然我勾引人的手法拙劣,没想到成果显著。报社众人一眼看出我的意图,起哄着把我推到副社长身边。而副社长竟然温和一笑,什么也没说就默认了这件事。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人生真简单啊,对比起来,从前跟在陈泽身边真是地狱时光,现在这样简单的幸福才是我想要的。
      我跟副社长迅速坠入爱河,作为一个恋爱小白加社团后辈,我始终不敢称呼他的大名。副社长也没有逼我,依旧温和地喊我方余。我觉得他这份温柔对我来说十分致命,某天社团散会我大着胆子亲了他的脸,他微微一笑轻轻在我唇上贴过,我当时就脸红成猴屁股。
      我感觉这样发展下去,我将很快对副社长交付真心。
      舍友打着响指说没错,就是这个趋势,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你很快就可以跟他上三垒。
      我说我还没有上三垒的想法。
      舍友说这年头谁谈恋爱不滚床单啊,要有心理准备。
      于是我就看了一晚上的三垒视频,到了凌晨四点我觉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觉得我怎么也不可能喊出以太以太这样的词语,我甚至哼不出当初撞破陈泽好事的娇媚女声,我想我骨子里或许不是个女的。
      我给陈泽发消息说我谈恋爱了。
      陈泽说你这模样不可能有男的看得上你的。
      我说你他妈别小瞧人,搞不好人家对我就是真心呢。
      陈泽说我不是小瞧你,我是小瞧你周围的男人。
      我说人家再差也差不过你吧。
      陈泽说我对你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二十八)
      我立志向陈泽证明我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坚信这世上的男人还是有看重心灵美的,我也坚信副社长就是这样的人。
      我向副社长展示了我心灵美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限于给他做早点,给他织娃娃,给他写情诗。当然写情诗这一项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但我为了体现自己的温婉还是花了一晚上去做这件事,副社长看到信的时候微微一笑,把我搂进怀里亲了亲。
      我当时心想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我只是没想到打脸来得那么快。
      期末前夕,报社聚餐的时候大家喝得酩酊大醉。我扶着副社长往学校走,他说来不及了现在回去宿舍已经关门了,只能在外面开一间房。
      我听到开房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无数三/垒画面,但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我不愿意它就不会发生。
      我没想到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副社长,一关门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把我抵在门上啃我,我说副社长你冷静冷静。副社长说方余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说喜欢是喜欢,不过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说我觉得我们还得发展发展。
      副社长吻着我的唇说爱是做出来的,说方余你应该放开一点。一旦抛弃保守的观念,你就会得到更多的解放。
      他问我是不是从来没做过,我点点头。他说女孩子都要经历这一关,做完你就会发现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兴致所至,两个人共享快乐。
      他说方余你其实很漂亮,你身材很好,腰也细腿也长,你只是不善于展示,所以有点吃亏。
      他一通从宏观到微观的理论说得我如坠云雾,加上周围燥热紧张的气氛,昏黄灯光的阴影衬托,我稀里糊涂地就觉得,要不就干脆豁出去了。
      上衣都被脱光了,正在拉扯腰带时,我仰面躺在沙发上等待着神圣时刻的降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跟陈泽滚床单的那个女生。
      自从那天见到那个女生那么短的裙子,我就一直对裙子抱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三年来,除了毕业聚餐那次,我一直都穿着长裤,裙子让我有一种隐秘的危机感,因此我一直离它远远的。而可笑的是,我现在却躺在在一个酒店里,被一个我只认识半年的学长脱着裤子。
      我觉得我不能搞了一圈,回头又栽在同一个地方吧。
      我突然挣扎起来,使出浑身力气从沙发上爬起来。
      我光速拉好长裤拉链,拿过我的上衣开始往身上套。副社长愣了一瞬,走过来挡住我问我怎么了,我说对不起我接受不了我要走了,我拿起我的包就往外面冲。
      副社长在玄关拉住我,盯着我说方余你在开玩笑吧。
      我说没有,我说我没有喜欢你到可以献身的地步,不仅如此我今天觉得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值得我献身,我说我之前觉得我喜欢你是我的错觉,我现在不仅对你完全无感,甚至还觉得有点恶心。
      副社长被我说懵了,他最后说方余你他妈真是个怪胎。
      我说不止是个怪胎,还是个丑/逼呢。
      副社长松开手,我拔腿就跑。
      (二十九)
      我一出酒店大门就开始哭,哭得浑身颤抖。但那种隐秘的危机感仍然伴随着我,我只得不断往路灯最亮的地方走去,那里有更多的行人更喧嚣的声音。在嘈杂的夜市旁边,我的情绪得以被慢慢安抚下来。
      我就是在这时接到了陈泽的电话,我一接通他就在那边喊:“崽崽快来救我!”
      我擦掉脸上的眼泪问他怎么了,他说江湖救急快点来,报出了地点就让我打车过去,说车费帮我报销。
      我本来就有劫后余生的余慌,迫切需要别的东西来冲散这种情绪,于是二话不说打车去找陈泽,最后在一家烧烤摊的门口被他接住。
      他揽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一堆男男女女面前,他们正在凉风里吃吃喝喝,看到我的时候几个男生遗憾一叹,互相一拍手大喊:“输了输了!”
      陈泽笑眯眯地从他们手中接过钱,然后抽出一张递给我,说呶给你的报销费,他按着我坐下来道:“想吃什么就吃吧,都是他们买单。”
      我低头舔了舔嘴唇,拿起桌上的羊肉串就吃了起来,什么豆腐花菜馒头片,鱿鱼面筋五花肉,连着一整罐的啤酒往下灌。
      陈泽看我不太对劲,弯着腰问我怎么了,我没回答还是吃个不停,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串串,说方余你他妈有病啊,饿鬼都没有你这么吃东西的。
      我说我想吃啥就吃啥,吃死了那是我活该,你他妈是我的谁啊,管得着吗你?!
      陈泽说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连桌子给你砸了,你他妈还想吃吃个屁。
      我被他一凶顿时委屈极了,偏头一看旁边不认识的一堆人都惊呆了,看我扭头时都拉着桌子往后拖。
      我估计我再吃下去,陈泽还真可能把桌子给砸了。
      我站起身鞠了个躬说,对不起让大家破费了,我走了。
      走出二十米陈泽追上来,拉着我的胳膊说,方余不要闹了,你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一听这话心酸至极,低头使劲咬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陈泽说,你要是不愿意在这说,我们换个地方。
      我的眼泪吧唧一下就掉下来,我哭着看向陈泽道:“都怪你他妈乌鸦嘴,现在完了,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三十)
      冷静下来后我觉得,如果这世上的男人不是陈泽这样,就是赵麟那样,那我这辈子只能选择孤独终老。
      陈泽跟他的朋友们提前道别,陪我压马路一直压倒凌晨两点。其间他的女友几次打电话查岗,陈泽接了两次最后直接飞行了。
      我说陈泽为什么幸福总是离我这么远呢,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啊。
      陈泽说,你要是不把你搞得这么黑,或许幸福没有那么难。
      我说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看穿我的伪装,知道我是一个注重心灵美的人吗?
      陈泽却道,你算哪门子心灵美,经常满口脏话胡言乱语,你还是立志把自己捂白点吧,至少美得直观点。
      我说我这个人不想追求外在美。
      他问为什么。
      我说我要是追求外在美,干脆跟你在一起好了,那还折腾个什么劲。
      他一下愣住,半天没有接话。
      那天晚上他陪我在全家的店里一直坐到天亮,天亮那会儿我又困又冷,陈泽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说要送我回学校。
      我说你不要去了,你有这个空还不如赶紧回女朋友的电话。我说我已经心死了,我以后将不再参与男女情爱之事,世间这些痴男怨女的纠葛,希望就在我这里终止吧。
      陈泽说你还是闭嘴吧。
      (三十一)
      陈泽不了解副社长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阴影,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的。而我直接辞了报社的工作,认认真真地研究起生物科学技术来。我发现思考男女关系令我极度痛苦,而科技却是那么地枯燥和无聊。
      我感觉到科技在召唤我,我极有可能因此成为,为人类科技添砖加瓦的重要人物。
      那之后近两年里,我认认真真地念书,再也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情。
      进入大学,陈泽换女朋友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很多,基本上大半年才换一个,他时不时来找我吃顿饭,他的女朋友真是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我眼睁睁看着他换了校花、学妹、学姐,心想如果不是师生恋太过禁忌,这小子可能会把他们学校的女老师都染指一遍。
      我突然发现剥去大学华丽的外衣,我跟陈泽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所谓的大学也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堆新人的旧事重演,我开始接触到佛经,领略到这种情绪正是所谓诸相皆空的初始内涵。
      以前我总觉得看破红尘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没想到我才二十来岁就看得透透得了。面对陈泽的女友们我愈发平静,我开始觉得,曾经为了他跟叶颜而痛哭流涕的那个夜晚愚蠢极了。
      这世上一切都有其注定的命运,如果有些东西现在得不到,就是注定得不到,一味追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
      比如渴望一直陪在陈泽身边,比如渴望获得真正的爱情,比如获得拯救从这种恶性循环中解脱。
      (三十二)
      大三的那个情人节陈泽发消息给我,说他又换了新女友。他发了女朋友的照片给我,一个抱着小提琴的女孩子优雅地站在梧桐树下,微微侧着头看向镜头,那空灵的气质直接碾压以往一切庸俗的美。
      陈泽说他觉得这个女生非常懂他,他说他好像找到了命定之人。
      我说恭喜你啊,过尽千帆皆不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陈泽说不要在文科生面前乱用诗句,我说我还会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恨绵绵无绝期。
      陈泽叹了口气道,方余,你什么时候能不让人操心。
      我说你操心个屁,老娘已经四大皆空,水火不侵了,你赶紧去约会去吧,没事情不要打扰我静修,有事情也不要打扰我静修。
      陈泽说我就是怕你会……
      我直接掐断了电话。
      情人节这种东西,对于我们修行者而言是种磨练,我觉得对抗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学习来吊打它的嚣张。于是我毅然决然收拾东西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的人平时就很少了,这种时候更是少得可怜。我一踏进图书馆就觉得一股哀怨之气,突然明白整栋大楼的书籍都是单身狗,所以才会在这种节日里这么悲伤。
      我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窗口坐下来,先沐浴了一会正午的阳光,然后就开始低头学习,学了一会我又看了看佛经,看了一会又刷了部电影,这就样磨磨蹭蹭就到了晚上。
      我预备上个厕所就收拾东西回宿舍,上完厕所回来却发现桌上摆了一张精致的信纸,上面写着一串密码:
      Miss, pouvez-vous vous inviter à venir d?ner?
      我觉得这里面有些词我是认识的,但是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我回去把信纸拿给舍友,才知道这不是英文而是法语,翻译过来就是,小姐,我可以邀你共进晚餐吗。
      舍友在旁边啊啊啊地尖叫说这他妈也太浪漫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谁啊是不是在玩我啊,然而心已经提到了半空。
      (三十三)
      我不知道在我桌上放信纸的人是谁,第二天就坐在同一个座位观察。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图书馆里搜寻,预备看到可疑人士就上去质问。没想到等了一天啥也没等到,走出图书馆大门时大叔拦住我,说有个男生有一封信要交给我。
      我打开又是一串密码。
      我有点沉不住气,问大叔那个男生去哪了,大叔说早就走了,他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不甘心地问,大叔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啊,高还是矮,胖还是瘦,老还是少,丑吗。
      大叔无法同时回答我这么多问题,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还不错。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我接下来几天又收到了同样的信纸,分别用法文写着:“小姐你真漂亮”,“小姐你的笑容真迷人”,以及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我觉得我再也受不了对方这样的折磨,想出了一个让他自己跳出来的办法,收到的信封我也不看了,每次出图书馆就交给见过他的大叔,反正大叔认识他,肯定知道该把信还给谁。
      两天后对方果然慌了,主动跳出来跟我见面。
      我正在桌上翻佛经,他在我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轻飘飘一句“嗨”。
      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相貌,果然如大叔说的,还不错。就是那种很舒服的长相,比我高出半头的身高,只是年龄看上去大了些,丑是不丑。
      我斜着眼瞪他。
      他噗嗤一下笑了,说:“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我说没有,是那个给我送信,然后偷窥我的人给我造成了困扰。
      他笑着说那就是我了,他真的特别爱笑,他说:“我叫沈原,沈从文的沈,原野的原。”
      “哦,”我点点头,“我叫方余,方余的方,方余的余。”
      沈原点点头说:“好。”
      他问我他的提议我有答案了吗。
      我说什么提议。
      他说邀我共进晚餐的提议。
      我佯装内心毫无波澜地站起身,看着他道:“既然你都邀请了,怎么也得给你个面子。”
      沈原笑着说:“是是,那就多谢你了。”
      (三十四)
      我才知道沈原已经是研三的准毕业生了,他说情人节那天他来图书馆整理文献,刚坐下不久就发现对面坐了一个漂亮女生,那个人自然就是小弟不才在下我了。
      他说图书馆空荡荡的,他在那头我在这头,我全程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直在自顾自地做事。他说因为我看书的时候神态太好看了,导致他一整天什么都没干下去,一直在盯着我看。这么看了一天他确信对我一见钟情,就写了那封信。
      我听了他这番直白的内心剖白,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想我从小到大就没在相貌上获得过太多好评,后来高中跟在陈泽身边更是被虐得体无完肤,自暴自弃以后更是放飞自我,我立志于找到一个能看见我心灵美的男人,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夸我长得好看。
      我说沈原你是不是审美有点畸形呢,一般人是不会觉得我好看的。
      沈原说所以这才叫一见钟情啊,他说你不知道你长得很独特吗,属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我被他夸得一口水呛在嗓子眼,他倾身给我拿餐巾纸擦嘴,动作是那么地自然而然,一点也不让我觉得别扭。
      我说你真是个奇葩,我这样的你都觉得美,那些真正的美人岂不是仙女了。
      沈原看着我说方余你为什么一直妄自菲薄,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对你的相貌提出怀疑了。
      他请我吃法国大餐,当我用叉子叉不起来肉时,他直接切好放在了我盘子里。
      (三十五)
      我觉得沈原一定是,除了陈泽和赵麟之外的第三类男人。因为他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完美无缺。他不厌其烦地夸赞我的长相,夸得我自己都不敢不觉得自己漂亮,因为只要我提出质疑,他就会说你不能这样诋毁我喜欢的人。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喜欢的人实在是太美了。
      然后他就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我的老脸刷一下翻红。
      什么四大皆空,都变成了狗屁。
      他早上来给我送早点,晚上带我出去吃夜宵,早安午安晚安一个不错,我说我没空一直回复你,他说发消息不是要回复,是要让我知道他一直记着我。
      他周六周日不忙的时候就陪我去图书馆学习,我看不懂的那些题他扫一眼就能解出来,我惊呆了问他怎么什么都会,他说原来本科辅修过生物专业。
      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电影院,他就准备好爆米花和奶茶,奶茶点的是三分甜说看完电影要带我吃夜宵,喝得太饱就吃不下了。
      电影是浪漫的奥斯卡爱情片重播,看完以后我就心跳加快小鹿乱撞。散场的时候他牵着我走出黑暗的走道,我被人撞了一下他反身把我护在怀里。我在他怀里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心里正在想这时候就接吻是不是太快了,他就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的。
      我嘴硬说你怎么知道我紧张,我一点都不紧张你不要含血喷人,他抬起我的胳膊说我捏着你的脉门,你紧张不紧张不是嘴说了算的。
      约会完回到宿舍我就甜蜜至极地躺倒,我说茜茜这个男人绝对是极品啊极品,简直是疗伤神药,茜茜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不妨再看看吧。
      (三十六)
      可我就是觉得不一样。
      我觉得他对待我的态度,跟副社长的温和敷衍完全不一样,但我还是害怕重蹈覆辙,因此告诉他如果想要做那种事可以省省时间了,他听后愤而起身,说男女之间谈恋爱要是只为了那种事,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我只好把副社长的事情如实以告,沈原听后道,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所以才会受到这种伤害。
      他说方余你要知道,恋爱如果不能让两个人都幸福,那么它就是没有必要的。如果爱情里有任何一方,藏匿着自己的真实感受不表达,那么他其实是在葬送这份感情。他说方余我们两个必须在感情上势均力敌,才能拥有对彼此的真心。
      我听后顿时觉得醍醐灌顶,又担心地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样算势均力敌。沈原说没关系我会教你,我愣了一下,他又说其实教不教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两个人里终归是他喜欢我更多。
      他的兴趣爱好广泛,带我去攀岩射箭打保龄球,全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当我从岩壁上闭眼尖叫着往下滑时,他站在垫子上稳稳地将我托住。我的脸红扑扑的,额角累得都是汗,肾上腺素飙升让我心脏急跳,他笑在我头上吻了一下道,这样的第一次不也挺好的吗,为什么非得觉得只有第一次上床是最有趣的呢。
      我觉得我像是听到了怦然心动的声音,感觉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暖流涌过,温暖得不得了。
      我说沈原我觉得我跟你相比太弱了,你会的太多了可我什么都不懂。
      他说方余,我本科毕业后出去工作了两年,现在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我跟你交往是冲着结婚为目的去的,所以我有充足的的耐心和毅力等你。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我听到这段话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靶场回头看着他。
      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将我抱进怀里说,哭什么啊。
      (三十七)
      遇见沈原后,我觉得我糟糕的人生突然有了转机。有一阵子我完全想不起来陈泽,彻底陷在沈原给我构筑的温暖世界里。而陈泽正好忙于跟艺术家女友拍拖没有找我,于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彻底断联。
      那阵子我觉得我好像每日都在破茧重生,沈原温暖的人生态度和洒脱的执行能力,极大地影响了我的生活状态。
      他说服我去把晒伤的皮肤好好做了修复,跟我说不是因为我黑皮不好看,而是因为皮肤处于损伤状态,会影响健康。
      他监督我在生理期戒掉喝凉吃辣的习惯,陪着我一起喝热饮,给我买贴在肚子上的暖宝宝。
      他会叮嘱我按时起床睡觉,养成良好规律的作息,他说他会是在我背后做好一切的那个人,让我毫无顾虑地大步往前走。
      我的皮肤因为修复很快复原,渐渐又显露出本身的白色,沈原又带着我去买衣服,像当初我妈给我买洋装一样,说服我穿上了裙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时,他凑到我耳边说,方余你要大胆地表现你的美,只有当你敢于表现了,其他人才看得到。
      我们相处了差不多四个月,我每天都过得非常幸福,就在我觉得我差不多要忘记陈泽的时候,陈泽却给我打来了电话。
      “崽崽,我失恋了。”他说,他在电话里的语气那么沉重,明明已经隔了四个月,却瞬间就让我揪心起来。
      (三十八)
      陈泽在酒吧里喝掉几千块,我赶过去的时候,他还靠着吧台还唱起了歌。我没听懂他唱的什么,但是想想跟小提琴手分手,估计也是梁祝一类的歌。
      陈泽在外面扶着树呕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他说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被甩,我说人生的意义重在参与,有了这份体验,至少以后被甩时会更加心平气和。
      陈泽说谢谢我的安慰,但他不想再有这样的体验了,他说他需要找个地方躺下,让我去酒店帮忙开个房。
      开房一词又让我回想起副社长的阴影,但我还是遵从陈泽的指示给他开了房。
      而陈泽果然跟副社长不一样,一进门就给我吐了一地,接着就昏迷不醒,我不由感叹真醉和假醉区别果然是很大。
      我把陈泽扶到床上,给他脱了鞋扯掉外套,拿热毛巾给他擦了脸,他看上去真的很痛苦,脸红到脖子根,皱着眉哼唧难受。我站在床边,低头看他醉成这样,依然有一份不容忽视的凌乱美,心想若是回到高中,此刻我该是多少狼女们羡慕不已的角色。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窗外夜色迷离,准备就这么坐一晚上。陈泽半梦半醒间喊我的名字,过一会又让他女朋友不要走,那玩意分开听没什么问题,连起来就变成了“方余不要走”。我翘着二郎腿卧在沙发里,觉得今夜真是个令人心碎的夜晚。
      十一点的时候我歪在沙发里差点睡着,被沈原的电话叫醒,他问我回宿舍没有,我说没有,他问我在哪,我说在酒店,他问我去酒店干嘛,我说我有个拖累要照顾,然后就挂了电话。
      (三十九)
      沈原很快跟我进行了一场长谈,我没打算瞒着他,把我跟陈泽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告诉了他,当然我隐去了那段我递情书被拒绝然后哭了一夜的情节,也没有描述我主观心态上对陈泽的任何感觉。
      沈原听后抱着手沉默了半个小时。
      我说很抱歉我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没有告诉你,事实是我本来也没觉得有告诉你的必要,我说我跟陈泽这辈子都只能是朋友,但是如果你觉得别扭,那我们分手也无所谓。
      我说沈原谢谢你,跟你在一起这四个月我成熟了不少,我觉得你是上帝给我的另一份礼物。
      然后我就准备抢先走人。
      我可不想落到陈泽那种痛哭流涕的地步,因此成为主动分手的那个人至关重要。
      没想到沈原比我更深谙此道,眼看我就要走出咖啡厅,他突然从我身边越过,抢在我头里跨出玻璃门。
      那一刻我很后悔我没有长一双更长的腿,所以我只能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去一百多米我被沈原拉住,他拿着我的包说你走就走吧,包也不带你怎么回学校。
      我说要你管,反正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死在街上都跟你没关系。
      他叹口气说谁说我要跟你分手了。
      我说你不跟我分手为什么抢先跨出大门。
      他说我是为了拦你啊,谁知道你这几个月体力提升这么多,跑起来跟个小马达一样。
      我站在原地瞪着他看。
      他把包给我搭在肩上,说不管怎么样,他不愿意这样就放弃我,他说他想跟陈泽见一面。
      我心里一怔,问他见陈泽干什么。
      他说就算他知道我的态度,也得再看看那个男生的态度。他说如果我们真的要走下去,他迟早也得见见我这个青梅竹马。
      (四十)
      我跟陈泽说我男朋友要见他,陈泽说自己头还疼着,不适合见人。
      我跟陈泽说我已经带着人来到酒店楼下了,让他不必见外,直接穿着拖鞋下来就行。
      然后陈泽就下来了。
      当然他也没有穿着拖鞋,他洗了澡,还换了衣服,完全衣冠楚楚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买的,明明我早上走的时候他还呼呼大睡。
      沈原跟陈泽见面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杀气毕露。他先上去跟陈泽握了握手,很友好地道:“听小余说你刚失恋,这时候找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陈泽笑了笑说没事他好多了,说他刚醒还没吃饭,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我们就选了酒店旁边一个烤鱼店,热油淋在一整条双目凸出的死鱼身上,固体酒精在烤盘底下滋滋地响着。
      除了我一口都吃不下,两个男人都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边吃边亲切地讨论着鱼的滋味,各自分享在S市吃过的美食,甚至还说出来下次一起去吃饭这种话。
      我叹了口气不想再看下去,沈原就转过头问我是不是不好吃。
      我说不是不好吃,是我没胃口。
      沈原就说你不能这样,你现在不吃饭到了晚上又胃疼,他给我夹了三块鱼肉,挑掉鱼刺放在碗里,说这顿饭的任务,至少把这三块肉干掉。
      我没得办法,只能拿起筷子开始吃肉。沈原就抬起头看着陈泽笑了笑:“她最近一直这样,我怎么说都不听,只能强行要求。”
      陈泽点点头,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水道:“多吃饭对身体好嘛。”
      沈原却问:“小余以前也不好好吃饭吗,我想是不是她小时候就营养不良,所以现在才这么挑食。”
      陈泽说:“她不挑食的,从小就能吃,现在也能吃,我前阵子跟她吃饭,她连我那一份也端了。”
      沈原说:“那你真是被她骗了,她有暴食症,每次大吃一顿,回去都得催吐。”
      陈泽愣了,茶杯捏在空中半天都没移动。
      这么尴尬的事情放在饭桌上讨论,我觉得真是影响大家的食欲。
      我戳沈原的胳膊说:“正吃饭呢你说什么吐不吐的。”
      沈原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小时候的经历嘛,你们两个从小玩到大,他肯定比我了解你。
      (四十一)
      沈原说他七月份毕业以后就打算离开S市了,我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沈原说你不是把主课修完了吗,他说可以在B市里帮我找一份实习,刚好为以后的工作做铺垫。
      他对陈泽说:“你也知道她有时迷迷糊糊的,我不看着实在是不太放心,所以准备七月初走时就带上她。”
      陈泽听了说:“还没毕业就去外地实习,会不会不方便。”
      沈原就说没事,说要办手续的话会陪着我一起回来。“真要有来不及的时候,不是还有你嘛。”他对着陈泽笑了笑,说,“你肯定不会介意帮我们的忙吧。”
      沈原令人瞠目的社交能力不仅征服了我,很显然也征服了陈泽,吃完饭后我们坐在桌前聊了一会,多数都是沈原在提问,陈泽在回答。
      沈原对我说:“既然我们都快走了,你这段时间可以多陪陪你的好朋友,他刚失恋,这时候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你平时得多关心关心他。”
      我摆摆手说没事,陈泽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今天把酒问月,明天就新欢在怀了。
      沈原说小余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再怎么说也是失恋,毕竟有伤口在那,是需要时间治愈的。
      我看着他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愣了一会我看向陈泽,犹犹豫豫地问:“陈泽你需不需要我帮你疗伤啊?”
      陈泽笑了笑说:“当然需要了。”
      我“啊”了一下。
      陈泽又道:“开玩笑的,吃完饭了,我们走吧。”
      那天吃完饭,沈原就说他有事,要先赶回去处理。他让我陪着陈泽好好散散步,给他疏导一下心结,却又叮嘱我晚上早点回来。
      “不管怎么样,在酒店里待一晚上也是不对的。”
      我“哦”了一声,说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沈原拍拍我的头说,怎么跟只小狗一样。
      我抬起头说你才是小狗你全家都是小狗。
      他一笑,坐进出租车里,扬长而去。
      (四十二)
      “啊——”送走沈原,我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会是撕破脸的场面,被他如此轻易地拿下,而我全程不用多说一句话活跃气氛,一切都是那么恰如其分,令我感觉到如沐春风的舒坦。
      陈泽抄着手从后面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说四个月前。
      他说你怎么也没跟我提过。
      我说你也没问过我嘛。
      他皱了皱眉,我只好说:“那时候你跟艺术家……不不……你前女友打得火热,还跟我说找到了真命天女,我怎么敢打扰咧。”
      陈泽叹口气说,就算这样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至少替你把把关,免得再遇到一个副社长。
      我靠着电线杆子看着沈原远去的方向,说我觉得这个挺好的,感觉已经不需要你把关了。
      陈泽沉默着没作声,过了一会问我,沈原去B市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我愣了一下说我还没想清楚。其实这件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要给我找实习时我也觉得意外,虽然我知道沈原比我大也比我能干,但是我并不想让我的生活都被他控制。那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跟着他,只是因为害怕依赖过头失去时会无法接受。
      我突然发现我真是个怂包,我在感情里根本就做不到势均力敌,我总是觉得对方会先我一步离开,所以早早就为此做好准备。对着陈泽是这样,对着沈原也是这样。
      即便沈原已经跟我说过他更喜欢我,我心底还是不相信他会停留在我身边,他说帮我找实习时,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的却是,倘若我们分手了,我再占着当初他帮我找的实习,那就太无耻了。
      陈泽说:“我没想到你会走得这么早。”他说,“还以为可以一起毕业呢。”
      他有些黯然,我就拍拍他的肩说:“没关系,咱们俩好兄弟,就算看不见,感情也不会变淡的。有句话不是说了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泽说:“你他妈再乱用诗词,我就用胶带把你的嘴粘起来。”
      (四十三)
      陈泽说你们在一起我也没恭喜,不如买点东西送你吧。
      我说不用不用,你昨晚喝酒才浪费了几千块,又让你破费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陈泽说:“其实买东西主要是为了让我开心,刚才那么说只是个借口。”
      我立刻了悟地点点头,说走吧走吧,你要买什么,超跑还是直升机。
      陈泽说我想买一架火箭,然后把你发射到外太空去。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买东西时,又全是给我买的。
      他可算是狠狠破费了一笔,从头到脚的项链手镯外加包包裙子鞋子一整套都给我买完了。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感谢他,因为他不仅对着店员说我是他做了变性手术的弟弟,还让我拎着大包小包走了一路。
      我跟在他后面提着七八个袋子说,你就不能帮我分担一两个吗。陈泽说那怎么行,我这么高贵的气质怎么能帮你拎包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既然想变好看,就必须得喜欢它的重量。
      我说陈泽你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会遭报应的。
      他说我的报应已经够多了,不多你这一个。
      晚上我拎着八个袋子回到学校,走到校门口我就给沈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一下,我说我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陪陈泽逛了一天,累得脚都快断了。
      沈原就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我坐在台阶上等了他一会,他却是从学校外面跑过来的,跑过来就扔下一双平底鞋让我换上,他把袋子都接过手,问我能不能走过去,如果不行的话就背我过去。
      我立刻摇着头说不用不用我可以走,沈原就笑着说其实我可以背着你过去,但是你今天穿着裙子太不方便了,我就不表现了。
      我被他甜得整个人腻起来,换鞋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四十四)
      站在沈原租的公寓里,我才知道原来沈原这两天这么忙,是因为从学校里搬了出来。他说他们毕业生已经不能在学校住了,但是他的毕业手续还差一点办妥,就在外面租了个公寓临时住下来。
      他说短则半个月长则二十天他就要出发去B市了,让我把手头的事情也处理一下,把必要的文件都整理出来,方便那边实习时作档案管理。
      我一听这个又犹豫起来,磕磕绊绊地站起身岔开话题,说沈原我想吃方便面,他说那玩意没营养。
      我指着灶台说其实我是想吃你给我做的,他说那你不早说。然后他就给我展示了一波他的厨艺,炒了两个菜蒸了半锅米饭。
      我拿起筷子就开始干饭,他问我做的怎么样,我说虽然米饭煮得偏软了菜的味道也差点,但是掂勺的姿势还是很帅的,只要坚持做下去很快就能得到我的认可。
      他大笑说,方余你可真是难伺候啊。
      我放下筷子翻白眼说你不想伺候早说啊我又没求着你。
      他就凑过来吻了一下我的脸颊说,我就喜欢你这难伺候的样子。他说我就喜欢你明明心里喜欢,但是嘴上说讨厌的傲娇模样,让我特别想把你搞到服软,但是你一服软我又有点舍不得,所以说你难伺候。
      我被他说得脸红心跳,往后一缩,红脸瞪着他看。他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他放下碗说小余你真好看,然后我就被他压在沙发上亲了起来。
      (四十五)
      我想我是喜欢沈原的,跟他在一起真的太舒服了,他会照顾我从身到心的方方面面,包容我的一切毛病和缺点,在他身边我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觉得人世的一切都是美好,而不是敲着桌板念阿弥陀佛。
      但是事情进展到最后一步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沈原怔了一下,动作慢慢地放缓,说小余你别紧张,我说啊哈哈哈谁紧张了我从来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的。
      他说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说谁说我不愿意了我愿意你来吧。我闭上眼等待着他。
      他却迟迟没有动作。我睁开眼,他在我头顶吻了一下说,不要勉强自己迎合地爱我。然后拿过毯子盖在我身上,说去一下洗手间。我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听到洗手间传来的水流声,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过了一会我穿上衣服,靠在洗手间门外说,沈原我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你,其实你刚才做了也没什么关系的。
      他推开门甩着手上的水珠说:“没事的,也不急在这时候。”他笑了笑,凑到我耳边道,“其实我是因为觉得这里太乱了点,环境也不够优雅,用来做这种事太不浪漫了。”
      我愣着问你还想要什么。
      他抱着我说至少也得有玫瑰花吧。
      我觉得我完了,这个男人已经把我拿捏死了。我说我回去就收拾东西,半个月后跟你去B市实习。
      他笑着说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我仰着头说我想多留一会。
      他说我也不是不想让你留在这里,主要是因为刚才太刺激了,你再待下去,就是羊入虎口了。
      我低着头颤抖地道:“那那那……回宿舍吧。”
      (四十六)
      第二天早上,我就给陈泽发消息,说我准备跟沈原去B市了,他看到后回复了一个“哦”,再没了下文。
      我就开始准备离开的各项事宜,我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就把我的近况简单讲了一下,我妈开着免提,我爸突然说S市这么近跑到B市那么远干什么去,我说因为我乐意,我爸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整日沉浸在离别的悲欢中,跟身边的同学们挥手告别,他们见过沈原后纷纷羡慕不已,说为啥我狗屎运这么好,凭空捡到这样一个好男人。
      我觉得可能是我那么多年来的痛苦换来的吧。
      我想上帝可能是个作家,很擅长先让人失望后给人希望,这是典型的先抑后扬,我用我的人生完美演绎了这个词。
      陈泽突然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说还得一阵子。
      他说还能抽出空来见一面吗?
      我说当然可以啊。
      我穿着陈泽那天给我买的一整套出现在他面前,他正靠在公交站台后面的凉篷下踢石头。那天天很热,公交车喇叭声有点大,我喊了他一声没反应,走到他旁边拍了他一下他才转过头来。
      我笑了笑说嘿呀,他的表情顿时就奇怪了起来。
      ……
      他看看我的头,又看看我的胳膊,又看看我的腿,又把视线挪回我脸上。
      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感觉像刚吃过屎一样。
      他也不跟我贫嘴了,低下头说太阳这么大你穿这么暴露不怕晒黑啊,我说你说什么鬼话呢这还是你给我买的呢这才几天啊你就不记得了。
      “哦,”他听后点点头,又转过头来看我一眼,表情依旧很奇怪,“原来是我买的啊,我忘了。”
      他走下台阶,我在心里说了一声“草”。
      (四十七)
      我问陈泽找我什么事,他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心情不好找我出来散散步。
      我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他说他的前女友另寻新欢了。
      我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问他哪个前女友啊。
      他说你觉得呢。
      我说那肯定是拉小提琴那个。
      他笑了笑说没错就是那个。
      我说没关系的陈泽,以你的魅力,很快就能再找到另一个艺术家,画画的唱歌的弹钢琴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泽斜着眼说你觉得我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我说那当然。
      陈泽说要真是这样就不会被人三番两次拒绝了。
      我说这谁啊竟然能三番两次拒绝你,肯定是眼瞎了。
      陈泽看着我慢悠悠地说,是啊,她就是眼瞎。
      我们吃完冰淇淋天色还早,我问陈泽你还想干嘛,他说他没有想法,只想静静地坐着,我说那多无聊啊,大好时光用来干坐,一点也不欢乐。
      陈泽说你原来还说四大皆空最爱打坐了呢。
      我呵呵一笑说:“今非昔比了嘛”。
      陈泽说那就去看电影吧,我说好啊看什么,他掏出手机随便翻了翻,说就这个吧,警匪片。
      我们很快就去了影院,当红小生参演的警匪片,还是3D的,我端着爆米花和可乐,跟着陈泽一起坐下,戴上3D眼镜就开始边吃边看。
      看电影的人不少,电影情节也相对曲折生动,而我主要被那位小生的八块腹肌吸引,该生一露出裸/体我就笑个不停,爆米花和可乐一股脑往嘴里塞。
      没想到可乐的量远远赶不上爆米花,我喝完可乐还是口渴,下意识转头看向陈泽,没想到他立刻把另一瓶可乐递给我:“喝吧。”我对他竖起大拇指,赞叹他的眼明心亮。
      这时我发现他竟然没戴3D眼镜,把可乐递给我以后就一直在揉眉心,我说你咋了,他说晕3D。
      我说啊你还有这种毛病啊,他说你从来没跟我一起看过电影当然不知道。我说咋没看过了,初中时一起看洪湖水浪打浪,高中时一起看我的祖国,那个暑假我还跟你一起看了邻居家的淫/荡姐姐呢,虽然只是几个画面吧,至今令我记忆尤深。
      陈泽长叹一口气说你他妈闭嘴吧,你再不闭嘴我就要掐死你了。
      我笑得前仰后合,乐得原地起飞。
      (四十八)
      看完电影出来天色已经暗了,陈泽说带我去吃晚饭。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沈原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吃晚饭,我说我准备跟陈泽一起吃,他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具体也没有说什么重要的话,大概意思就是点菜不要点辣的,吃饭不要吃太饱,先喝汤再吃饭,吃完慢慢走消了食再蹦哒。
      我心里一暖,说我记住了,一定按照吩咐办事情,请领导放心。
      沈原说他只是在关心领导,请领导不要嫌烦。
      我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太油嘴滑舌了。
      沈原说:“早点回来。”然后隔空亲了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我喜滋滋地把手机放进包里,抬头看见陈泽站在路边看着我。我嘿嘿一笑解释说沈原打过来的,陈泽说我知道,看你笑成这样就猜得出来。我说没办法爱情的滋味实在是太甜蜜了,我现在完全是浸在蜜里了。
      陈泽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向前走去。我跟上去说得意什么啊,就只许我当单身狗吗,我现在也是有资格秀恩爱的好吗?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你小子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了。
      陈泽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都有资格秀恩爱,哪用等到现在。
      我叹口气说,唉没办法,原来太自卑了,觉得自己不配。
      陈泽问,那现在呢。
      我说现在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让我重拾了对人生的希望啊。我说陈泽我现在终于不嫉妒你了,我觉得上帝对我也是很友好的。
      他听完就哦了一声,什么话也没多说。
      (四十九)
      吃完晚饭陈泽就送我回学校,我问他心情好点了吗,他说没什么改变。我拍拍他的背说看来沈原说得不错,你这次还真是被伤着了,我说治疗一段伤痛最好的办法是投入另一段感情,你应该发挥你的优势,赶快再找一个女人。
      陈泽没说话,沉默地陪我走到公交站等车。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坐公交的人特别多,那个地段又不好打车,公交车一连过去三辆我们俩都没挤上去。陈泽等得不耐烦了,放弃等公交车沿着墙边向前走去。
      我跟上去喊陈泽你去哪啊这里离学校太远走是走不回去的。
      陈泽被我一喊又停下来,在灯光阴影里转过身看我。我说对嘛你要理智一点,脾气不要这么大,该等车的时候就得等……
      等……
      等……
      ……
      我也不知道要等什么,陈泽捧着我的脸就吻在了我的唇上,他的动作粗暴得很,咬着我的唇就要把我啃出血来。
      我一瞬间就抖成个筛板,他靠近一步把我推进阴影里。
      我的心脏都跳出来了,脑子懵成一片,被他吻得眼前全都是黑的。耳边滋啦滋啦地响着电流声,好像小时候趴在陈泽他家,看那台老旧破电视的声音。
      过了好久,陈泽喘着气停下来,把头抵在我肩膀上柔柔地说,方余,留下来好吗,不要跟他走。激情过后他的嗓音也含着一抹低哑,湿润的气息打在我耳边,那声音真是要多深情就有多深情。
      (五十)
      我觉得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而我这个人本身就有一种能力,就是等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发生后,我总会做一些十分脑残且离谱的事情。
      比如当陈泽问我为什么眼红时,拍着胸口说我嫉妒他,比如撞破陈泽的好事时,自告奋勇替他买避孕药,再比如看到云苏跟他吻在一起时,回去把自己晒成了黑炭。
      我对未来的预测本来是,我跟沈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对陈泽的痴心妄想终于随着时间消弭,多年后当我们互相介绍对方时,可以心平气和地指着对方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是陈泽当下这种行为注定了我的预测破灭,我完全无法处理这种情况,鉴于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处理,我觉得我干脆就不要处理了。
      于是当他抱着我从阴影里抬起头时,我笑着说了一句:“你再怎么饥渴,也不能对变性弟弟做这种事嘛。”
      陈泽僵了。
      我说哈哈哈不要吓我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就原谅你好了哈哈哈。
      然后我就全程举着笑脸去路边拦车,没想到倒霉到极点了幸运就来了,这种黄金路段竟然真的被我拦到一辆出租车,我招呼陈泽过来双双坐进去,报了地址后一路跟司机师傅东拉西扯,司机师傅说哈哈哈小伙子你妹妹真的好活泼。
      陈泽竟然也开始附和我,说:“是啊,她从小就跟傻/逼一样。”
      司机师傅说哈哈哈你们兄妹俩都好有趣。
      (五十一)
      但无论我在陈泽面前装得多么正常,回到宿舍我就崩了。我爬上床瘫倒,脑子里天旋地转全都是那个吻。想来想去我觉得我真的快爆炸了,我甚至想立刻冲到陈泽他们学校骂他。
      “你他妈现在吻我几个意思,是觉得身边的女的一定要被你染指了才能离开吗?还是觉得我这么多年给你料理后事太过敬业,怕我走了没人替你买药,陪你开房?”
      我想说陈泽你就算再渣也不应该渣到我身上来,我他妈一直努力当你身边一块净土,这么多年来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难道这就是我最终应该得到的吗?
      那一夜我脑子里全是他妈,连沈原给我发消息时我都回的是对不起啊他妈的公交车被一堆老大妈占领了,害我迟迟赶不回来,就不能去见你了。
      沈原说没关系你平安到了就好,早点睡小余,明天见。
      我抱着手机无声地哭成一片,其实我真的好想见沈原,我知道我只要一投入他的怀抱就会被治愈,他真的是一个太好的男人,我觉得我花光了这辈子的运气才能遇到一个他。
      我舍不得他,就像舍不得光明和温暖一样。
      (五十二)
      我觉得不论如何,我是不可能跟陈泽在一起的。只是原来我以为我们还能当朋友,他这么一来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而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你越害怕失去什么,最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
      我觉得早知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当初还不如跟陈泽挑清想法,但是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的我又自卑又怕痛,他是我人生里仅存的好友,我承担不起独自一人生活的孤独。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原,因为我告诉过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陈泽在一起,他信了我我就必须守诺。
      我想我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好了,那尴尬的一个吻就当作对一切的道别,只要沈原在我身边,我可以一辈子不见陈泽。
      陈泽应该是跟我心有灵犀,那天过后的七八天里,静静地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我对沈原说我的东西差不多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他笑着说没事不急,说这两天的机票都订完了,让我再等等。
      我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我不想再见陈泽,我知道我在S市多待的每一天,他都随时可能找上门来,而以我这又怂又没种的处事方式,势必把事情弄得更加难看。我不想让沈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样感觉我跟陈泽都仿佛傻子一样,不仅自欺还跑出去欺人。
      陈泽突然发消息说:不管怎么样,得见一面吧。
      我没理他。
      他又发消息:方余,跟我见一面吧,上次的酒吧,我会等你。
      我没理他。
      最后他说:我有沈原的联系方式,你再不回我我就打给他了。
      我立刻就回复说:你他妈卑鄙无耻只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说:我知道我是个人渣,但那都是有原因的,你至少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吧。
      我说:我跟你这样奸诈阴险的小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三十分钟,不来我就给他打电话了,反正我什么都得不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五十三)
      我忍着满腔怒火打车去上次的酒吧,在同一个吧台同一个位置,看见喝得脸红颊红扑扑的陈泽。
      我把包往桌上一放说你他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他笑了笑,捏了一下我的脸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我打掉他的手说:“我是有夫之妇你不要碰我。”
      他放下手说:“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说你他妈说什么狗屁呢。
      他说我早就觉得咱们俩最后会变成这样,果不其然就成了这样。
      我瞪着他说,你他妈要是敢说什么从初中起就一直喜欢我的屁话我就当场剁了你。
      他说那当然不可能了,别说你以前丑得让人看不下去,就是现在放在外面也算不上好看,我非得瞎了眼才会从初中起喜欢你啊,你也不想想。
      我被他说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说陈泽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我念在咱们俩多年情分上,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说我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泽说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
      陈泽说,你除了这点,再挑不出毛病了。
      我愣住。
      他说:“你说我不是你的菜,我当时还是有点生气的,但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我想给你点教训,就让你当我的经理人。没想到你还真的对我没兴趣,干得都赚起外快了。”
      “跟叶颜在一起我是认真的,我以为你不在乎,真的没把你当一回事。所以你把包砸我头上的时候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后来我回去想想我对你并非完全没感觉,更不应该让你跟在我们旁边,再回去跟叶颜相处,我就觉得怎么都不对劲。我把实话告诉了叶颜,她就气得转学了。”
      陈泽喝了一口酒笑了笑:“我他妈真的是认认真真等了你一学期啊,没想到你他妈竟然一转头把我设计到文科班去了,我当时真的气得肺都快炸了。我觉得你就算不在乎我吧,也不能这么离谱,然后我就有点失落,文科班女生又那么多,我就想气气你,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玩脱了。”
      (五十四)
      “你在众人面前发誓,说跟我在一起就考不上大学,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总不能不让你考大学吧。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真是够够的,看见你就想狠狠咬你一口。后来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伤害你的身体,我觉得咱们俩好歹也从小玩到大,买卖不成仁义在,干脆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把你当成朋友算了。”
      “后来就发生了你帮我买避孕药的事情……”
      陈泽举起酒杯把里面的绿色液体一饮而尽,摇着头道:“要么说我有时候一想起你就想骂你,说你不喜欢我吧,你又表现得那么悲伤,说你喜欢我吧,连这种事你也完全不在意,我真不懂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你还把陆鸣带到我们回家的路上,我真搞不懂你是在秀恩爱呢还是在恶心我。陆鸣跟你分手以后来找我,说我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应该好好对你,我听他这话似乎像你对他说了什么,去找你问的时候你突然就发火了,还怪我是文科班的没办法帮你辅导理综。我当时心想我去文科班还不都是你害的,你竟然还在这里怪我,然后我就觉得我这辈子都不要对你有别的心思了,气都气死了还谈什么恋爱。”
      “后来高考前一天又碰见你,我想那天找你闹得不太愉快,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讲清楚,没想到你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厉害,连我的衬衣都搞湿了。那天晚上回去我就觉得我完了,我觉得你虽然经常脑子掉线,嘴里还总是胡说八道,但是我好像转来转去还就最喜欢你。”
      “毕业聚会那天我本来准备跟你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跟你表白的,我觉得你都考上大学了,发的誓也就算过去了。虽然你只把我当朋友吧,但是怎么样我也得尝试一下,不然到了大学可能就没机会了。”
      “我在外面半天等不到你,凑到门口一看陆鸣抱着你在哭,那感觉怎么说……”他啧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就觉得我在做无用功。”
      “我跟云苏分手后她就一直想找我复合,可能那天的散伙饭吃得太久了,她喝了多了就有点激动,把我推到墙边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刚好被你看个正着。我想解释吧你又不听,云苏又扯着我不让我走,然后你就跑了。”
      “那天晚上回去就很晚了,我想干脆第二天去找你说清楚吧,没想到第二天一去你家连人都没了,打了几十个电话也没人接,我感觉我又被你玩了一道,躺了整整一个暑假才好起来……”
      (五十五)
      我发呆地坐在高脚椅上说不出话,感觉他说的跟我经历的像两件事。
      陈泽看我呆若木鸡的模样,用食指摸摸我的额头,看着我苦涩地笑了笑:“经过了这些事吧,我就有点折腾不动了,我心想算了吧,或许我命里不应该有你,注定把你当成朋友要好一点。但说是这么说,忍住没找你说要过自己的,你发个动态我又手贱去评论。”
      他说:“你看,我就是这么放不下你,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吧,根本就管不住自己做什么。
      ……
      我仿佛陷入空灵一样,整个脑子都不会转了。
      曾经那些让我郁闷压抑的事件,折磨并摧残了我的整个青春期,到头来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陈泽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说:“后来我就觉得,与其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如当个朋友来得实在,至少你受伤了还能记起我,想见你了还能喊出来吃顿饭。万一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起了疑心要跟我划清界限,那我可能连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感情也没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也是这么想的。”陈泽说,“总是保持着跟我若近若远的微妙关系,但是一提到关键问题时就逃得影子也不见。后来我就知道了,你果然是对我没想法啊。”
      那天最后我跟陈泽坐进卡座里,沉默不语地拉开啤酒罐。随着落日余晖的影子渐渐拉长,陈泽酩酊大醉,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夜色开始挂上一片红灯绿影。
      我沉默地把喝空的啤酒罐子放在桌上碾磨,陈泽坐在我旁边一直等着,也等不到我说话。我包里的手机一直响,一连响了十几遍,我总算长叹一口气接起来。
      沈原问我人在哪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撒谎说我在逛街,手机按了静音放在包里没听见一会就回去。
      他就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又叮嘱我到点了按时吃饭,晚上他去学校门口拿我的行李云云。
      (五十六)
      我挂了电话,陈泽靠在沙发里轻笑一声,说沈原:“真是个心机男。”
      我说你他妈不准诋毁我喜欢的人。
      陈泽笑着说这么快就开始护短啦,果然他把这些话说出来,是做了一件错事。他歪着头自嘲地笑,生醉的样子让我不由跟着难受起来。
      我说陈泽,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久了,就不适合说出来了。虽然这些事情现在听上去都是误会,但我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我不能因为真相大白了就抛弃沈原,他才是那个治愈我的人。
      陈泽说,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把你带走,我压根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
      他顺着我的称呼说:“跟艺术家女友在一起我是下了决心的,我想这次一定要认真对待感情,不能再白搞一通,最后又回到放不下你的状态里。所以忍了四个月没找你,但是到头来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最开心,她察觉到我心不在焉,就把我甩了。”
      我听了这些话,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他就靠过来,把头抵在我肩膀上说:“我知道我继续忍下去,还能跟你当名义上的朋友,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那么开心,心里都打算放你走了。但是你那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一直喊我,我一下没忍住就彻底崩了。”
      他深喘了一口气说:“方余,既然我已经说破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咬咬牙说:“没有。”
      他可能是听得胃疼,把右手放进口袋里,抬起头看我:“真的吗?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我说当然没有。我说虽然我们一起长大,但是我从来没那个勇气站在你旁边,而你也从没让我感觉到,我有那个资格,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我说陈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很自卑,本来我以为我们两个自卑的人,互相还能抱团取暖,但是你突然就变得让我高攀不上了。
      陈泽皱着眉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说别问我怎么会这么想,我知道你也这么想,不然你怎么会交往那么多女生呢,不就是因为你想尝试不一样的感觉吗?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我给不了的,所以面对你我就很自卑。
      “我努力克服这种自卑,但是只要在你身边一天,我发现我就无法摆脱那种感觉。现在我终于找到一个人,一个让我觉得我自己够资格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人,是他让我有了信心,我才能直白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
      陈泽最后点点头,深深地看着我道:“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你出来了?”
      我说可能吧。
      陈泽说你果然比我幸福。
      我长叹一口气,说对不起陈泽。
      陈泽趴在我的肩上哼哼,说崽崽你可真狠心啊。
      他说我可真倒霉啊,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连一句喜欢都换不来。
      他说那个男人,我可真是羡慕他啊。你对着他笑的时候,我气得心肝肺都在疼。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我对着半空深深地叹气,招呼酒保买单,让他给我拦一辆出租车,我跟他一起架着陈泽,打车去附近的酒店。
      关门的时候酒保叫住我,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递给我,说是方才扶陈泽时,从他口袋里掉下来的。
      (五十七)
      我把陈泽送到酒店,给他盖上被子擦了脸,桌边放上了矿泉水,我又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我去找到了沈原,跟他鞠躬道歉说对不起。我说我这辈子还从没对一个人这么愧疚过,但是我宁愿你记恨我也不能不做对的事。
      我说我爱陈泽爱到骨子里,离开他一分一秒都活不下去。
      沈原被我的话惊到了,我抬起头说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打我一顿都行,但是我不能跟你去B市,哪怕陈泽日后真的渣了我,我现在都必须留在他身边。
      沈原最后说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说了谢谢,然后看着他先我一步转身离开。我知道沈原是个大男孩,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我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又打车回到酒店,酒店房间里一片黑暗,我啪一声打开灯,陈泽睁着眼靠在床边坐着。他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说:“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走吗?”
      我把包扔在地上说不走了,我跟沈原分手了。
      陈泽结结巴巴地问:“啊啊啊,为什么,吵架了吗?”
      我说陈泽你他妈是个二傻子吗。
      陈泽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把酒保递给我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打开,再打开,最终展开成一张A4纸,纸上是一面整齐的打印字迹。
      陈泽的脸瞬间红成一片,他骂了一声我靠,竟然拉着被子把头蒙住了。
      我看着那张被胶带粘住破损处的纸,在他身边坐下来道:“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
      我吼他:“快说!”
      他蒙着被子嗡嗡:“……第二天早上。”
      我咬着牙道:“你怎么猜到的?
      他咳嗽了一下,从被子里冒出半个头。
      “感觉。”他说。
      我翻身骑在他身上,抡起枕头就抽了上去:“你他妈是脑残吗?”
      他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嘛……”

      我才知道我蒙着被子哭了一夜的那个晚上,他也失眠了一整晚,然后第二天清早就跑到垃圾桶,把里面所有的信都扒拉了出来。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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