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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繁花落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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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尽,世间只剩决绝,是什么推动时间,是什么照印前路。人生若只如初见,朝朝暮暮尽在眼前,谁的眸子清澈如墨,是谁的背影隐隐绰绰。
初春,樱花刚飘,飏飏洒洒,像是刚融的雪,倚重了枝头,啪地滑下,落在谁的肩头。
开学考,是万恶的。随着年级的递增,那科目如同臆想中的股市那样,攒着红线,飞快地做着加法。
偶尔透过那双层的玻璃,轻轻一瞥,呵,便是樱花满地,似惊起的千堆雪。不二侧头,轻轻念,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看不见。
抬头,一堆考卷似融不掉的冬雪,扫不完的樱花,轰炸谁的生命一般,重重落在不二的课桌上。
那少年不恼不怒,盯着卷子怔怔地看。白得刺弯了眼。却终还是拿起笔,流目飞花似的一览千里目。
只空了一道。是出卷人的大意吧: I’m________you.竟然没有一点提示词。
笔尖戳着试卷,该是填什么好呢。
是冬天太冷,亦或是倦着那股懒散的脾性,交卷前的最后一秒,笔触沙沙地点着卷子,不沾边的写下一串花体字。
I’m around you.
不二走在如集市般摩肩接踵着的走廊上,听到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呐,这道题应该是我对呢。”“可你前面错了两道。”“这样你就和我同分了,不是么。”
这是几班的英语课代表吧,错了两题呢。且不管每题的分值,总之是不可能有一开头的分数了。
远远地,便看到手冢从另一个考场里面走了出来,镜片上的光一闪,便是看到了不二。
他朝他挥手,“手冢,这里。”
那人依旧挺着个队长架子,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在人海里穿梭,在浪头中逆行。
“怎么样?”不二问道,抬头的瞬间,看到躲在镜片后面的那双明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不说了,两分。”少有的口气,少有的一声“嗤”跟在后面。
I’m around you.脑海中又闪过那道题。
不二清楚地想起,那大题应该是1’×18的。
看来九十九分确实是个不错的成绩——至少还比他高一分。
却还是明媚地一笑,“不错呢……”
肩头被谁一点,回眸,却是那镜片永远泛着白光的仁兄data man。笑意漾开,依旧是那一句“怎么样”。
数据老师得意地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架子,“不错。”
不错,那就是所有的题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二依旧笑笑,“那就是没错了?”
“没错。”
再次望向那张脸,上面架着的一副黑方框眼镜,确实很像英语老师写的那两个方块零。
“呐,乾。”
“什么?”
“其实你带红色边框的眼镜更加好看。”
更加适合参加此种类型的考试。
余光扫过手冢,那人依旧沉浸在过往的美好回忆中。
难得的,乾轻牵嘴角,推了推眼镜,“确实,这倒是很好的建议。”
飞快地拿出一本本子,沙沙地在上面写了一会儿,递到不二面前时,却只写了几个:
CH3COOH(醋酸)
不二只微微一笑,加了句:“还有化学考试。”
一个转身,跟着手冢溺于人海之中。
乾站在人海中,极目远眺,手冢身边站的永远是不二,不二永远站在手冢身边。
很久以后,乾还记得,那次考试以后,他问不二的一个问题:“手冢经常要到美国去,对吗?”
“是的。”那人回答。
“这次在教导处看到他在交流生的名单当中。”乾暗暗说,句尾透着一丝余味。
“是去美国么?”不二尝着那丝味道。
“是的。明年3月末。”
“……”不二沉默了,有一个问题渐渐在脑中清晰,他是应该陪在手冢身边的。这是他刚刚说的。那乾就在这么几个问题中,将不二推进一个不深的陷阱。
“乾,”不二低头看着手指,依旧是笑春风的脸,话语中却多少透着尴尬,“名单里可曾有我。”
透过镜片,乾斜睨了不二一眼,带点惊异。
看着那笑容,心里含了份不舍。
“应该……有的。”后面没有不二料到的一串数据。这话没了科学理论,听起来那么的不真实。
乾转身直视不二,突然想要拥抱那个少年,手停在空中,却只是轻柔地拍了拍肩头。
他说过,要一直陪在队长身边的。对这样的不二,乾不该有什么妄想。
心里蓦地一惊,稍稍有些害怕。乾推了推眼镜,望向那满枝的樱花。对自己默念道,这只是自己收集数据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资料室里,那修长的手指沿着名字的顺序一路下滑。
交流生名单里,第十四行第一列,手冢国光。第十四行,第五列,不二周助。
呵,确实一直陪在他身边呢。这下该叫他不用担心了吧。夕阳斜斜,透过玻璃窗照进资料室里,乾掩上门前的一刹,一抹绿色映进眼帘,那是一盆未开花的仙人掌。
时间刷刷地过得飞快,莫知莫觉中,由春转夏,由夏转秋,再由秋转冬。
樱花开了又谢,河水流了又结,什么都在变,唯独他的身影不曾变,总在那人的右边。
“手冢,圣诞节晚上有空么?”不二俏生生站在手冢旁边,一地白雪映红了那张脸。
队长一丝不苟地看了不二一眼,“抱歉,那天家里有客人。”
不二嘴微张,欲想说些什么,却终被笑容淹没,顺从地点点头。
隔天晚上,乾接到一个电话,当然是不二打来的,当然是关于圣诞节的,乾,也当然是点了头的。
天文馆里,两人咫尺相隔,面前满满一桌好菜(这是什么感觉……)
“怎么会想到请我的,你弟弟不赖你么。”乾那天真的喜感地架了一副红色边框眼睛,镜片难得地没泛着白光,墨绿色的眸子看着满桌的菜色(这又是啥……),含糊不清地问。
“因为手冢没空啊。”不二却一针见血,刺破了什么。
眼里依旧含笑。
手冢没空就请我来添空子,乾微微有些窘,却还是换了个角度想,不请手冢就请我,真不错……这么想来,越发的窘了。
“啊。”乾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回应。
那顿饭吃得很有默契,不二说什么,乾就应什么,满桌的佳肴就这么一扫而空。
还是天文馆里,站在偌大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以及纷纷夜雪,说不出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说起来,乾与不二相识的时间,只是初中的时间。
四年.
四年不短,有足够多的时间让彼此熟悉。乾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在电脑里打下一串关于不二的数据,他可以总结出来许多,在所有结论的最后一条,是一行最小的字,不二喜欢上乾的机率是零。四年也不长,没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乾通过一件件的事例来推翻以上结论。
“乾,送你的。”不二递上来一个小盒子。就着夜景,乾望进他的眸子,似漫天的星辰都洒了进来。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凑得无比之近,仿佛鼻尖也可点在一起。
“可以……打开么?”良久之后,乾才喃喃地问,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不二却是听见了的,他总是知道谁在想什么,纵使那人什么都没说。
“可以啊。”
那是一盆仙人掌,用白色的瓷盆装着,绑着红色的丝带。这令乾突然想起资料室里的那一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三个月吧?去美国。”
不二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时间,万籁俱寂。
“什么时候回来呢?”乾又自顾自地问。
不二依旧沉默。
这时,总该有什么打断这沉寂与尴尬。
手冢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手冢告诉不二,他现在在天文馆的后门处,问不二是否想过去。
不二望了乾一眼,带点歉意。乾点头微笑,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关于不二和手冢,他了解。
天文馆的后门,离他们现在所站的天井差不多一条马路的距离。
乾看着不二跑动的身影在眼际中逐渐成为一个点,耳边还残留着不二说的那句话的残音:
“等仙人掌开花了,我就回来了。”
眼前还残留着那人带笑的明眸,清澈如墨,只那背影,早已埋没在黑暗中,显得隐隐绰绰。
三月,樱花未开,春天刚始。
乾去机场送别。
“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等我回来。”不二说。
“你到底还是选择在队长旁边。”乾笑笑。
不二看着手冢,淡笑,“我说过的。”
沉默许久,还是不二说了句,“等我回来。”
不二走了,留下一盆未开花的仙人掌,留下一个驻守着的乾。
那个月的月亮特别的圆。乾在电脑上写下又一串数据。
乾以为,最好的情应该是拿得起,放得下。淡淡的,却挂在心头。
情,之所以能够延绵,是因为将天涯比作咫尺,跨越千里,方能理解共赏一轮明月的决绝,那样,才是婵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