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问所从来

1、一

　　将军死了。

　　如豆的灯光映在他青白的脸上。他的嘴可笑地大张着，眼是一动不动的了。

　　坐在将军身旁的军医觉得身体一阵阵冷了起来，帐外呼啸的风刀似乎就要撕破帐布。

　　“咣——啪！”被卷出去的帐门又被重重地打了回来，门口的卫兵慌忙扯住。

　　军医如死灰一般的脸皮慢慢显出了惊惶，像是恐惧的黑雾自面皮底下渗出。

　　盆中的火炭渐熄了。

　　旁边站着的是目光阴沉的军师，他一贯阴冷的目光此时更夹杂了些呆滞。他身穿一袭青色的儒衫，外面却不伦不类套了件背甲。一贯宝贝的长须前日在战斗中被削去大半，此刻只剩下几缕惨淡飘着。

　　两个人都知道，将军死透了。

　　军师姓刘，名芷，表字芳淮。平日里那年轻一点的小医官没死时，总喜欢两人一起作些酸诗如：“残雪犹余恨，春风还喜人”，自号江淮先生的。

　　军师老家在江南，景色柔媚得很。

　　军师的心思不知怎么就飘远了，帐布的又一次吹打，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颤抖地缩起僵硬的手指，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呢……军中不可一日无将……”

　　军医一惊，不知道这是不是问他，却又看军师目光闪烁：“你先下去吧."

　　军医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下得很厚，地面上一切东西都盖住了。他忽然停了下来，前几个帐篷里灯光晕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一点孤星在西北夜空上。

　　这一切像死了的巨兽，却又在某个角落潜伏着幽冥的眼睛。

　　还是回去罢，将军死了，多大的事，也不好……军医掉转头。

　　高大的帐篷在黑暗中隐隐透出青色，像是一尊模糊的琉璃灯盏。

　　不停呼啸着的北风此刻竟停了一会儿，门口的守卫不知到哪儿去了。军医刚到门口，就听见军师刘芷高声喊道：“军医！你在吗？”

　　“在！”军医走进帐篷，看见刘芷斜斜躺在那张将军平日坐的皮榻子上，眼神含着几分古怪，却又说不出在哪儿。

　　“坐那儿吧。”刘芷指了指随意置在将军死尸前的一张榻。

　　“是。”军医看到，将军的死尸已被一张薄薄的白布覆住，高高的鼻梁突出一块儿。他本是个粗犷高大的汉子，长长的脚遮不住，裸露的皮肤冻成僵紫色。

　　刘芷的眼光在他身上来来去去，就闲扯着一些事情。

　　“我记得，先生您是牧水人吧？

　　“不不，我是青田的。”

　　“家中可还有人？”“就一个妹子，其他都死啦。”

　　“青田可是出美人诺，先生您的妹子一定是个大美人……”

　　刘芷的脸突然凑近了军医，军医刚想接上话，嘴却嗡嗡地合不上了。

　　他看见，刘芷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青玉扳指，那是将军平时的玩物。

　　“美人好哇。”刘芷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测测的，“你可知，将军的妹妹可是王上最宠爱的女人……”

　　“这什么计，都比不上这‘美人计’……”

　　一把薄刃悄无声息地切入军医的喉管，他死了。

　　刘芷手脚麻利地把他绑在椅上，将财物席卷一空，偷偷走了。

　　门口的士兵打了个哈欠，看见帐篷里一个淡淡的人影，是军师守在将军的榻前。

　　一阵困意又涌上心头，这仗，到底打到什么时候呢？人越来越少了。这塞北的天气不像样，伙食也越来越不好了……

　　士兵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眼看看帐篷。

　　是夜，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