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做朋友》孤雁北

1、第 1 章

　　只能做朋友
　　“后会无期，林野。”
　　“不要……”林野从噩梦中惊醒，手抚在急速跳动的心口，双眸中水光潋滟，红唇微张喘息着。她木然地摸索到了手机，点开屏幕一看，凌晨两点。时间还很早，可是林野却一丝睡意也无了。林野做过那个噩梦好多次了，却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让她心痛，让她难以入眠。
　　为什么呢？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搭到了林野的手臂上，林野这才回神，侧过身凝视着旁边睡颜姣好的女子。林野轻轻伸出手，虚虚的描绘着女子的弯弯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微微嘟起的嘴唇，想着那两个在女子笑起来时会出现在两颊的可爱酒窝。
　　眼前的安宁温暖与噩梦中的冰冷痛苦割裂开来，那噩梦中决绝离去的女子与眼前温柔的面庞重合，林野知道那是一个噩梦，那只是一个噩梦，眼前的女子不会那么冰冷，但那也不只是一个噩梦……
　　林野与季辞相识于初中，花季少女的相识无理而又热烈，当她们意识到时，彼此已经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一起为了梦想而努力。春日操场的夕阳，夏日夜晚的星空，周末欢闹的街市……那些美好的记忆恍若昨日，让人留念。
　　她们高中后，便去了各自理想的学校，不在一个学校，也不在一个城市。她们那时相信时间和距离对她们来说都不会是问题，她们的友谊会地久天长。
　　可是现实是，此次的相见与上一次已经三年了。大学四年，她们时常保持着通讯，国庆长假一起到陌生的城市游玩，似乎她们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对，是感情，不再仅仅是友情了。
　　其实，林野一直以为自己是暗恋来着，没想到这次见面，季辞告诉她，她们对彼此的感情是一样的。这本来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互相暗恋诶，多么难得啊。如果，林野想，如果她是男孩子就好了，那么这一定会是一件高兴的事了。
　　林野又想到了，此次她们刚见面时的情景了。
　　她们已经三年没见了，大四那年她便失去了季辞的消息。没有告别，突然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对于这次见面，林野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季辞为什么突然与她失去了联系，她也不知道今天她又为什么约她见面，但她确实还是想见她，她从来都对季辞没有抵抗力，哪怕她的不告而别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但她还是很想她。
　　她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见面。
　　林野早到了十分钟。她不知道季辞的口味是否发生了变化，她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握紧又松开，企图缓解心中的紧张感。
　　“林野。”头顶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
　　是季辞。
　　林野抬头看她，成熟，知性而优雅，驼色大衣，高领毛衣搭配黑色的西装裤，头发绾在脑后，声音沉稳而温柔。再不是记忆中那个穿着简单T恤，蓝色牛仔，热情而活泼的少女。
　　“季辞。”林野不知道该应些什么，只是假装冷静地回了一声。却不知她的声音滞涩而喑哑。季辞听了，唇角轻微扬起，还不待人细看，便又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
　　她脱下大衣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菜单，“我要一杯卡布奇诺。林野，你要什么。”
　　林野看着她温柔的样子，思绪仍有些飘忽，“一杯咖啡就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相顾无言。
　　她们喝着饮品，却无一人开口，只是沉默地喝着。
　　林野看着手中快要见底的咖啡，她想说点什么，类似于“你找我什么事？”不对。是“你这几年还好吗？”又或者“当年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未待林野开口，便听季辞说，“我要结婚了。”
　　林野的思绪停滞了，她的嘴微张着，她想问，“季辞，你说什么？”她想问，“季辞，我好像幻听了。”
　　“林野，我要结婚了。”季辞抬起头，直视着林野。
　　林野看着她的眼睛，严肃而坚定，林野知道了都是真的，她听到的一切。
　　“好，好。”
　　林野低下头，端起自己的咖啡，掩住自己眼中的落寞，咽下一口咖啡，无尽的苦涩。林野轻轻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问。
　　“你准备办婚礼了吗？”
　　“定的什么时间？我一定去的。”
　　“林野”，下颌被轻轻抬起，林野不得已再次与季辞对视，季辞眼中是她多年未见的温柔与温暖，她看见季辞轻轻笑了，可是那笑却又让她感觉到无限的哀伤。“我是来与过去告别的。”
　　一股尖锐的疼痛袭击了林野的心脏，可是林野想她的心脏很健康的，她今年体检过了，都正常的。
　　她想问些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干什么这样一副表情。我要告别我的单身生活了呀。”季辞松开了手，看着林野轻轻笑开了。
　　“这样吗？那你准备怎么……”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林野。怎么样，谈恋爱了吗？”季辞轻轻搅着自己的饮品，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
　　“是没遇见合适的吗？”
　　“或许，是吧。”
　　“家里人没催婚？”
　　“还好，他们都挺尊重我的意见的。”
　　“这样啊……”
　　“咖啡喝完了。陪我逛逛吧，林野。”
　　“啊？好，好呀。”林野想，我还是拒绝不了她，哪怕在听到她即将结婚的消息后，她是那么地难过。
　　后来，后来怎么了？林野，看着身边躺着的人。
　　后来啊，她们去了酒吧，喝了酒，季辞喝得厉害，林野几次让她别喝了。季辞却是静静看着她，眼尾红红的，她说，“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我必须喝醉了，才可以。”她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与无奈，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不舍，一丝留恋。
　　林野，不敢深想那眼神中的深意。只是不再管她。
　　季辞醉了，她不再与林野保持着那从见面以来一直保持得很好的距离，她挂在林野的脖子上。
　　林野有点无措，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怀念却又不习惯。她急忙将季辞扶好，耳边是炙热的吐息，她的耳朵悄然红了。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的耳朵被轻轻咬了一下，滑腻而温暖。不及林野下一步动作，耳边又传来一句，霎时让林野僵直了身体。
　　季辞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我们去开～房吧！”
　　林野，反应过来，她搂着站立不稳的季辞，“好了，我们不喝了。你喝醉了，季辞。走，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林野！”季辞却是挣脱了林野，她站立着，稳稳的。
　　她看着林野，脸色微红，眼中潋滟着水光，语气坚定。“林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野，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动作。
　　季辞，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来，紧紧拉着林野的手腕，离开了酒吧。
　　季辞带她到了酒店。
　　她们坐在沙发上，久久沉默着。
　　“你喜欢我，对吧？林野。”季辞突然开口，打破房间里的平静。
　　“嗯？不……”林野被这一声弄慌了神，她急忙开口否认，心脏却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
　　“不要急着否认啊，林野。你骗不了我的，我早就知道了。”季辞打断了林野的话，似乎也不愿再听林野说什么了，她独自轻轻述说着。
　　“我很早就知道了，你喜欢我。为什么呢？因为我也是一样啊。哈……不过，我们都是胆小鬼，谁都不敢告白。起初，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来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对你的独占欲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你，分走你的注意力。我想，这是不对的，我该控制住我自己。我努力了。
　　可是，我错了。如果我仅仅只想你做你的朋友，我想我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那一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同性恋’一词，我知道了，原来我们之间也是可以是爱情的。后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羞于启齿的梦。那时的我终于明白，我对你不再是友情。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怕你，厌恶我……”
　　“我不会的。”林野看着季辞，轻轻回道。
　　“我知道的，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说着季辞，朝着林野，俏皮一笑。“你还记得大一，那个暑假吗？我去找你，你慌忙藏着的那张纸。我看见了，一眼就看见了。‘你是我深藏在伟大友谊下无望的爱人’，你当时脸都红透了。那时我就知道了，我们是一样的，我很高兴，真的。”季辞无比怀念地笑着。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说呢？”林野迟疑地问。
　　季辞没有看她，“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说？”
　　林野顿住了，她想说“我害怕被你讨厌。”她想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这些话都是假的她知道。
　　“哈……”季辞又笑了，嘲讽地，自嘲地，压抑地，无奈地，“因为啊，我们都是懦夫啊，是胆小鬼，是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大四那年，我跟你断了联系吗？”
　　林野想问，但她知道，季辞不需要她回答。
　　“那年，我的一个堂姐出柜了。家里都闹疯了。本来，问题不大的，对我来说。可是那件事发生后，有一天我跟你聊天时，我妈突然问我，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没有，我在跟你聊天。他们都知道你的，我最好的朋友。当时，她没有说些什么。可是那天晚上，她突然郑重地跟我说，她讨厌同性恋，她让我不要学好，不要让她伤心。她的眼神很严肃，夹杂着强烈的期望，和深深的害怕。我突然就慌了，我不知道当时我的表现怎么样，只是慌张地答应了她。可是，感情啊，是藏不住的。后来，她就经常在我耳边说这些，又开始张罗着我相亲。我相信，我妈一定是知道什么了，可是我们都没有点破。”
　　“林野，我是个胆小鬼。我妈独自一人把我拉扯大，我就是她的全部，看着她那夹杂着银丝的发丝，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季辞突然开始，哽咽了起来，
　　林野急忙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季辞扑在了她的怀里，呜咽着，“我没有办法了……呜……只有不再联系你……那份感情才不那么满……只有，那样，我妈妈才会安心……”
　　林野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了，她紧紧地拥抱着放在心上多年的人，眼泪从脸上滑落，她嘴里呢喃着“我知道了……我不怪你的。我也是个胆小鬼……”看着怀里哭得颤抖的女人，她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们只不过是爱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人啊！没有人，能回答她们。
　　后来，她们纠缠在床上，她抓着她的发，她的嘴里叫着她的名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回答，全都是，“我爱你。”
　　林野轻轻将身边熟睡的女人揽到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头顶轻轻印下一吻，“我爱你。祝你幸福，我的爱。”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