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央》婉绵流年

1、绿央

　　一：
　　他还是嫌弃她了。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

　　时间，终究帮不了什么，夜色下的洁白，终究遮不住白日化的污秽。而她的绝望，她的惊惧，仿佛开到花事了的荼蘼，有一种惊恸的死灰，从她瞳仁间流露出来。

　　二：
　　她还是听到了。

　　犹以为，自己看错。

　　那种无望，那种略撼，却不容他闪躲。

　　山脚下整个城市的烟火，兰焰闪烁，也点亮不进她眼底的黯然。

　　三：
　　她好恨。

　　夜，浓得不够黑，眼泪在流出。

　　隐忍过往，佯装坚强，一切，不过自己骗自己。他不说，她不想，他命令任何人不准说，她阻止自己不去想，他们犹如欺瞒濒死的病人，企图用如此决绝的做法，逼迫自己去遗忘，一点一点隔阂开的疏离，远地却叫他们心惊。

　　漆黑的房间，光荧随着庭院里的灯火映入，成为唯一的亮点。

　　她环抱自己，站在玻璃窗前，由盈盈的泪滴直至止不住的泪行，泪水越来越多，直到在半明半灭的窗影，望见他身影的那一刹那。

　　四：
　　她在哭，瞳孔写满了无助。

　　他有恨，满腔的恨意时至如今都不觉得够。

　　死不足惜，那就处处打压，生不如死，他甚至不惜散尽家财，收买帮派，他品尝了锥心蚀骨的失去后，像着了魔一样，用漂亮却绝情至极的手法加倍地去加诸，去讨伐。他的恨那样强烈，有多在乎多珍惜，他报复的手法就表现得有多么逾越道德伦理，多么惨绝人寰。

　　他背着她，变得狂妄而放肆，他祈图用自己的改变往后可以将她保护好……她却变了。

　　她不再荏弱、幽柔，她开始变得冷漠、凌厉，仿佛临风而绽的蔷薇，生长出尖锐的柄刺，他开始不懂她，很多很多时候，其实，他并不再懂她。她对他来说，变得陌生而疏远……只有现在。

　　只有现在，洗去浓浓的熏妆，玻璃窗镜反射出的干净的脸庞，像凝透了的粉玉，秀美无暇，无声哭泣的羽睫上，沾染的泪珠珠光轻闪，自然而然地隐生起男性的保护欲。他总觉得她的眼睛是会吸引人的，微嗔微笑，只要带一丁点儿小情绪，一双眸子便会灵动至极。而她这样伤心着，涟涟的清泪晶莹动人，在惹人怜爱同时，他的心绪却也烦躁不安，仿似有微茫的疼痛感在心血管处传来。

　　五：
　　他走出黑暗，向她走近。

　　微微明亮的玻璃窗呈现出他身影，他回望着她恢复无恙的表情，她的软弱还是有被他看到。

　　他并不说话，只是双眼饱含怜爱，拥她入怀。

　　玻璃窗窗面如镜，在黑幕中折射出他身影如晰的剪影。

　　她问自己，这样，还能多久？

　　六：
　　这样，可以多久？

　　他忽略了她，他忽略地那么彻底。

　　日益深化的矛盾，让他选择视而不见，避不见面，只是，他以为的为彼此好，究竟有多好呢？而他所自以为的忽略，究竟可以持续多久？

　　时至这一刻，他才发现，只要她不争吵，他愿意拿全世界去交换。他却不知道，她的委屈，她的愤恨，只不过是她不安挑战他的一种方式，在她还愿意的时候。若她的眼神淡漠死灰，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已经心灰、成凉……

　　七：
　　心灰成凉。

　　心寒如霜。

　　终究是习以为常了，终究是不在乎了。

　　夜的温存，经不起风的煨凉，轻轻一吹，一如她的心，散成碎片，虚空空的拢不住一个人的身形。

　　想起他临旁的女伴，起初是听闻，那一次的有意，匆匆一捻，新生的面孔，落在她眼里却有的，是自己当年的影子。传闻的真切，她禁不住将心狠狠地摔坠，轻轻的笑了。

　　八：
　　心怔心死。

　　心痛成殇。

　　敌不过一记她临别的眼神，告诉他今生再无这个人。

　　见不得她眼里的哀愁，以为可以在别处寻得一时的安稳。她惨白骇人的容颜，清纯绝美的笑靥；久久沉默的焦注，纯真无邪的晶眸；好似一把锋利的刃首，光影憧憧来回交替，哪怕是在他最肆意的狂欢过后，午夜的梦回时分，心里也总会有一个声音涤荡进他的梦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她会害怕，她会害怕……

　　他舍不得她心碎，他不忍她害怕，哪怕夜再深，应酬再纷呈，女伴再撩人，他也必定披星戴月舍夜而归，只为在她睡梦中看她一眼。

　　她等过他的前半夜。

　　他却坚持出现在她的后半夜。

　　夜，那样漫长。

　　漫长地足够让所有的等待，等成沧海桑田。

　　漫长地也足够让无数的失望累积，染成灰烬，只剩茫茫的烟灰横固在彼此的间距间，无姻、无缘，无绝、无望。

　　他的距离开始远离。

　　她远离的却是心。

　　他在自以为慰籍的游戏里，像个高高在上的裁夺员，允予豪夺。他用不真诚的玩弄的心，法规自如，也的确畅通无阻。只是，在看似毫无她的游戏里，满世界却尽是她的影子。一个又一个的影子，来来去去，去去留留，类似的拼凑似愈来愈完整无缺，直至另一个身影的出现。

　　另一个身影保留着最原始的她，仿佛时光拉近了，她又站在就在他的面前，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恍若迢迢的千山万水，倏然凝聚，又或者，那些万水千山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她就在他面前，那个如初的、完璧的、让他想起来十分怜爱，却又无以名状地刺疼。

　　哪怕，再后来他自知无谁是她。在逐渐清晰扩大的影像前面，他却再也辨别不清，又或者本身就在自欺，根本也不想分清。到最后，他甚至卑劣地想过，就这样维持现状吧，齐人之福也无关。

　　他自私地想，他自私地爱，爱到深处的自私，究竟有多绝望？

　　他迷醉在亟欲的边界，贪恋每一次奄奄一息的快感，茫然未闻，她离去的足音早已响彻他的世界……她走的那样绝情，狠心地、决绝地、仿佛断了所有的绝念，在他无所顾忌将她最后一丝痴意阴佞地踩碎，她的心，也如同秋风狂扫的落叶，再无他狂澜的可能。那是心殇，说不出难受，麻木至割剜眼睁睁看幸福还有形状，却只能在一旁任其化脓溃烂的猛药。

　　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局，只是他万万不曾想到，他无心的问柳，无形之中竟数尽了她的气数，也让他将心撕裂。

　　从此，

　　今生今世，天涯各方，

　　独留他，思念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