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南北鲤

21、贺兰雪

　　“咳咳！”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我们又是一惊，却因为嗓子干哑，只能发出吸气声。
　　“你别怕！”柳烟赶紧安慰她，“我们和你一样，是被抓进来的。”
　　我又给她喂了一些水，柳烟拿出出城时带的干粮，这是刚才卫鹤暗中交给我们的，过了好一会儿，那姑娘才能正常开口说话。
　　“多、多谢两位好心人……小女子是本地的牧民，我叫贺兰雪。我们、我们一家人就住在凉州城郊，最近外边兵荒马乱，阿爹和阿娘想带我和弟弟妹妹们进城避难，没想到……”
　　说到这里，贺兰雪已经是泪流满面，我和柳烟对视，基本猜到了这一家的遭遇。
　　“那天，全家人半夜里就开始准备，家里的牛羊早就走失得差不多了，只能偷偷带些值钱的皮毛和草药，想着进城能卖个好价钱。我们天不亮就出发，准备在附近的土匪起床之前偷偷离开，结果就碰到这群土匪！他们不仅抢走了所有的家当，还把我们押回来，在大厅里逼问爹娘，他们不肯回答，这些人就用鞭子抽打我们，爹娘想来救我们，结果、结果……”
　　说到最后，贺兰雪双眼睁大，仿佛已经陷入当时可怕的回忆中，我和柳烟连忙抱着她安抚，良久之后，贺兰雪才再度开口，已经是心如死灰的模样。
　　“两位好心人不该救我，阿爹阿娘死了，弟弟妹妹也死了，原本我也……”
　　贺兰雪的话未说完，柳烟赶紧截断：“别这么说！你阿爹阿娘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去世的，如果你也死了，他们岂不是白死了？谁来给他们报仇？”
　　“报仇？呵，我之所以还留着一条命，就是为了不辜负爹娘临终的遗愿，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留着我，只是为了套话，否则过了今天我便要被赏给那些土匪们，还不如现在就去了……”
　　眼看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连忙安抚：“别急！你这不是遇到我们了吗，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实不相瞒，我们是凉州城的探子，官兵已经准备剿匪，这些人猖狂不了多久，你若在此时去了，那才是遗恨万年！”
　　“你们——”贺兰雪没想到这一点，大起大落之下，竟然直接晕过去了。
　　柳烟给她把脉，随后舒了一口气：“还好，脉象平稳，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说罢又瞪了我一眼：“你呀！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她如果和土匪是一伙儿的怎么办？我看这次遇到麻烦了，这些土匪不是乌合之众，倒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我也深有同感，但贺兰雪刚才的表现不像是假装的，你觉得呢？”
　　柳烟点点头，看了贺兰雪一眼：“此次战事仓促，不少边塞的牧民都受到波及，虽然梁太守早早就令人发下告示，不许阻拦在外的牧民进程逃难。但现在是非常时刻，对牧民的盘查也一并严格起来，也有不少难民依旧滞留在外。不过，幽州被攻破已经有一年了，这时候才想着进城，是不是太晚了？”
　　“既然土匪盘问她的父母，甚至定下期限逼问她，大概是他们知道一些秘密？”
　　柳烟表示认同：“凉州城外的牧民，一向便与两国斗争密不可分。叔叔说过，这些人里有些是匈奴间谍，也有不少是咱们这边的暗探。贺兰一家能在战事爆发一年后才考虑进城，说明他们在这之前，或是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留在这里，或是有能力保护一家人。”

　　我们俩人分析了一番，又各自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大概过了半天，贺兰雪终于醒过来了，经过休息，她冷静了不少。
　　“多谢两位救命恩人！”她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别动别动，”柳烟赶紧拉住她，此时我们三人都坐在地上，彼此间的距离亲密不少，柳烟的语气也热络起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就别客气了！”
　　贺兰雪微微低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好像在思考什么，等她下次抬起头来，眼神中更是一片清明：“敢问两位恩人，你们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我与柳烟对视一眼，“我们刚刚骗了那土匪头子才能进这牢房，就是为了查明这里有没有被困的朔国子民。”
　　听到“朔国”两字，贺兰雪眼眶一红，似乎又要落泪，但她这次忍住了：“那，你们是梁太守派来的？”
　　“没错，我就是梁太守的女儿，这次亲自率领精锐出城探听消息，就是为了摸清这帮土匪的意图。”
　　我补充道：“这些土匪看着草莽，实则诡计多端，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正在想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逃出去。”
　　贺兰雪听到这里，又是低头沉思了半晌，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却是稍稍退开了半尺，看着我和柳烟：“我全家惨死，之所以还活到现在，无非是希望替他们报仇。本以为只能含恨而死，没想到还能遇见两位恩人，你们的话，我信！为了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也为了替家人报仇，我就是去死也甘心！”
　　说完，她重重地对着我们磕头，我和柳烟连忙上前拉住她。
　　“你的话，我也信了。”我握住她的手，“匈奴屠戮我朔国子民，这不仅是你的仇，也是我们的仇。你如此隆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吗？”

　　贺兰雪深深地点头，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和柳烟猜想得不错，贺兰雪的父母正是朔国安插在牧区的暗探，为的是侦察匈奴动向，以及暗中拔除其他匈奴探子。他们两人伪装成牧民，过着普通人一样的放羊牧马、打猎采药的日子，其后更是假戏真做，安居乐业。
　　但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猝然爆发。贺兰雪的父母皆是暗探中的佼佼者，在匈奴发兵的同一时间便赶紧通知了守备军，至于为何朔国会战败，其间种种隐秘，一时间难以说清楚。后来，幽州沦陷，凉州岌岌可危，贺兰雪的父母没有急着进城避难，而是乘机打探消息，为凉州城传递了不少情报。
　　就在上个月，听闻和亲公主已经进入凉州地界，贺兰雪的父母猜想之后的明争暗斗会更加激烈，准备将儿女送进凉州城，没想到，竟然在半路上遇到这群土匪。
　　以贺兰雪父母的身手，若是寻常流寇到也不怕，但那天石堂亲自出手，他武功高强，加之石虎的悍勇和石寇的阴险，贺兰雪父母既要应付攻击又要保护子女，一时不慎，才被抓住。
　　但事情的怪异之处也在这里,石堂等人抓住贺兰雪一家后,非但没有杀死他们,反而将这一家人押送回大本营,随后更是对贺兰雪的父母严刑拷打,但其拷问的内容,却又不是暗探的活动,而是关于一种草药,正是陆缥缃一直在找的桑落草。
　　“你们知道这种草药?”
　　“我是家里的大女儿，爹娘并未向我隐瞒他们的身份。他们在草原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更从附近的老牧民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其中便有桑落草。”贺兰雪说道，随即皱眉，“但我不明白的是，桑落草纵然隐秘，终究只是一味草药，如果只是寻常土匪，怎么会关心这种问题？若不是土匪，又为何只问这一个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桑落草，明天便是截止日期，倘若说不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我与柳烟、贺兰雪对视，只能见机行事了。

　　石洞里不辨日夜，为了防止意外，我们三人轮流守夜。终于，等到了前来提人的土匪，令人意外的是，柳烟和我名义上是梁太守的女儿和侍女，却也被一同带走了。
　　“嘴硬的小姑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石堂依旧拿着酒杯，斜睨着贺兰雪，我和柳烟一行人站在一旁。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有个条件。”
　　“你以为自己有谈条件的资格？”石堂拧眉，“不过老子今天心情不错，说来听听。”
　　“我可以将桑落草的地址告诉你们，条件是，我要亲自带你们过去。”
　　“呵呵，想把我们一网打尽？还是说——”石堂将目光移到柳烟身上，“梁小姐，这就是你们在石洞里相处一夜想出来的办法？”
　　“爱信不信。”柳烟转过头去，并不搭理他。
　　“那天的情形你们再清楚不过，父母在路上遭到突袭，根本没有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凉州城周边被朔国经营多年，再精良的侦察士兵和再老道的匈奴牧民，都未必能找到桑落草现今的生长地。”贺兰雪说完，眼眶中便溢出泪来，表情由坚毅转为凄惶，好似离群的孤鸟，“现在父母远去，只留下我一介孤女，此后生死由命，只要能去见见他们，我就把记下的地点告诉你们。”
　　石堂手中的酒杯摇晃得更快了，他紧盯着贺兰雪，神色意味深长。
　　一旁的石虎见状，脸上涌出不耐烦的表情。
　　石寇上前一步，在石堂耳边说了些什么，石堂手中的酒杯随即停住，而后站起来，露出狰狞的狂笑，像是预备去捕猎的野兽。
　　“比起阴谋诡计，还是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更有活头！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几个小娘们儿能掀起什么风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