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短靴、百褶裙与魔杖》今宵别梦寒

2、穴居人

　　德思礼家在两年前搬离了女贞路，他们一家走得是那么急，连邻居们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留下来的那栋房子既没有出售也没有出租，这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他们也许还会回来。

　　直到今天，灰蒙蒙的旧宅似乎起了些变化，一张广告牌插在独栋民居前方，上面写着——“待售中”。德思礼夫妇竟不声不响地要卖掉他们的房子了！次日清晨，看到广告牌的街坊邻里们都感到有些吃惊。

　　这是麻瓜能看到的所有表象。夜晚，守护咒语正一层层被解开，银白色的防护罩散发着微弱的光，不多久，附着在建筑物上的淡光渐渐散去了。

　　特殊的防护咒语使巫师无法注意到这栋住宅的存在，它尽忠职守地保护女贞路4号长达两年之久，现在是时候解开咒语了。

　　黑发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他的解咒很成功，光落下的最后几秒钟，他环顾四周，心里隐隐感到有些奇怪，客厅没有他记忆中那么大，天花板也没有那么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厅而已，甚至有些狭小。这真的是女贞路4号吗？

　　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年——压根没有什么好的记忆。但空间变小的房子让他觉得疑惑，他在里面走来走去，试图证明这里确确实实是女贞路4号，而并非他的记忆出了岔子。里面没什么可看的，家具都已经被德思礼家的人搬走了，留下的仅有防尘布，佩妮姨妈的洁癖让她在临行前的几天坚持为空无一物的地板部署防尘工作。

　　在二楼的旧卧室里，一块防尘布被掀开，他按照记忆在地板的某个位置拨动几下，很快就把一块木板掀开了，在那里，他曾经偷偷保存朋友们给他寄来的生日蛋糕。

　　他想把这块木板封死，但要下手时又有些舍不得。不知道下一户住在女贞路4号的人会不会发现那处小秘密，他希望这世界上最好不要再有哪个小孩饿得需要在地板下面藏食物了。

　　走出大门之前，哈利站在楼梯下方的储物间前停驻了很久。好像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睡在这里了，四岁还是五岁？记不清楚了。

　　只要生活中出现“怪事”，他就会被姨夫塞进这个黑洞洞的地方关很久的禁闭。很小时候，他竟然是没有怨言的，因为他真的以为是他做了坏事。

　　这里曾是他无人打扰的小小卧室，也曾一度是他日日夜夜靠昏睡度日的牢笼，可他并不害怕这里。弯腰打开小门，魔杖发出的光线照亮了这处黑洞，四处打量一番后，他略微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床头柜上的锡兵们竟然还在那里，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这些锡兵原本是达力的玩具，玩着玩着它们就变成缺胳膊断腿的退伍老兵，达力不要的东西才会塞给哈利，哈利把这些绿色小人整齐地排列在小柜子上，幻想它们正在保卫堡垒。

　　佩妮姨妈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惟独忘了收拾这里，而完全被遗忘的角落，才是完全属于哈利的，就像锡兵们一样。

　　在他参观完这间房子，为所有角落施完解咒之后，是时候离开了。此时接近晚上九点，任务已完成。

　　楼梯间位于房子的一楼，正在这时，哈利隐约听见厨房的位置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魔杖握在手心，在他等待幻影移形造成的爆破声时，情况突然变得有些脱离他的猜想。

　　“哐啷”一声巨响之后，夜风灌进了室内。

　　好消息，目前判断不是黑巫师入侵，坏消息是这里恐怕被麻瓜小偷入侵了。因为他听到了砖头猛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世界上没有哪个巫师会拿砖头做武器。

　　按照他肩负的责任来说，他有义务逮捕所有构成犯罪行为的巫师。如若对方犯罪但并非巫师，这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了。

　　小时候的哈利其实挺乐意看到德思礼家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就像他十一岁生日时，一个巨人闯进了弗农姨夫的领地，姨夫的猎枪被巨人毫不费力地打了个结。他当时开心极了。

　　如今这间旧宅遭了贼，哈利倒是有些矛盾起来。

　　闯进房子的小偷不止一人，大约四五个脚步声混在一起。玻璃瓶碰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酒鬼脚步虚浮，大摇大摆，他们毫不顾忌地大说大笑，其中甚至夹杂女性的声线。

　　“防盗警报器完全是个摆设.......哈，就跟他们家的假壁炉一样，只是可笑的装饰品嘛！”木质的棒球棍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这样做墙壁会留下凹印，佩妮姨妈看到会晕倒的。哈利还记得她是怎么费尽心思地给衣架底部包上难看的蕾丝垫子，防止衣架划伤实木地板。

　　“中产阶级们就爱搞这套，学那些有别墅的富人，搞假壁炉、镀金门把手、浮夸的浴室瓷砖地板。无聊、老土。”其中一个女孩的声音懒洋洋的，语气十分不屑。

　　“露，我们可以把这里当据点，听人说德思礼家移民海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没看到门口插上待售的牌子了吗？这房子会快就会被卖出去，但我不介意在这儿找点乐子。小的时候，德思礼家的胖墩儿经常嘲笑我，说我是弱智，他可真不爱照镜子，明明他长得比我像弱智，”她笑了一下，“有一年暑假，我把他们家的玻璃窗砸了。”

　　外面的男男女女哄笑起来，有人为她吹起了口哨。

　　年轻的黑发男人坐在储物间光秃秃的床垫上，四周漆黑一片，外面手电筒射出的光偶尔会溜进这片黑暗之地。伸长发麻的两腿，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安静等待着，他已经把魔杖收回了大衣，等他们撒够野，他得出来收拾一下残局。

　　如果这房子被损坏得不成样子，因而卖不出去，佩妮姨妈会发狂到报警抓他们这些巫师的，缺德的巫师把房子弄成这样必须要付出代价！

　　真是天大的冤枉，哈利耸耸肩，这明明是麻瓜的杰作。

　　脚步声散落在房子里，这些人在房子里乱转，但过了一阵子，有个人踢踢踏踏地随意走着，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楼梯间的小门前。

　　她停在门外不动了。哈利能从脚步的轻重声判断出这是女人。

　　就像科学家在野外碰到野生动物，必须秉持不接触原则一样，巫师对待麻瓜亦是如此。哈利拿出魔杖掂量一下，说不准接下来是念麻瓜驱逐咒还是静观其变。

　　“咚咚咚。”门敲了三下，“穴居人，现在你还住在洞穴里吗？”敲门声很轻，她的声音低低的，是紧贴着门在念叨，她似乎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她的举动。

　　哈利辨认声音，这是刚才用“中产阶级”来刻薄点评德思礼家的女孩。

　　“恐龙已经走了，现在这里安全了，我来替你打开门。你还在这里吗？”这声音是这么低，几近耳语，哈利忍不住走近，他站在门的另一边，低头倾听这女孩奇怪的话语。

　　恐龙、洞穴人，这些词对他而言是那么陌生，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小学低年级时，在学校的科学课上，老师曾讲述过穴居人的故事。

　　女孩还在小声说话，他渐渐听不清楚了，但心中却升起了隐隐的疑惑，他想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这时候，那群青少年从二楼鱼贯跑了下来，他们围绕在门口那个女孩身边，七嘴八舌地说话，“说好了十点钟去小树林见戴维那群人，他们要是不敢来，明天可就有笑话瞧了！”女孩没有出声，哈利背靠着门，他试着回忆，为什么那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穴居人躲在洞穴里，巨兽守在门外，巨兽不走，他不出来。

　　“别处都搬空了，就剩这杂物间没进去过，门是锁着的，哈哈哈！里面不会藏着尸体吧？”不知是谁的一句话，令所有人大笑起来。

　　此时夜深了，外面不远不近地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嗥叫，他们笑着笑着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听说德思礼家还有一个男孩，但好几年前就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一个公鸭嗓子的男孩冷不丁冒了一句，“他不会.......还在这里吧？”

　　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就像那些欧洲的古怪童话，他们杀了他，分了他，再拿他的脑袋熬汤喝。”公鸭嗓男孩故意又进一步加强了带来的恐怖效果。

　　“闭嘴吧约翰！”、“太荒谬了这不可能！”他的伙伴们不乐意地反驳起他来。

　　“你们不信，那谁敢进去看看？”

　　的确没人敢动弹。

　　“露，你拿我的棒球棍做什么？”旁边的男孩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

　　她拿着同伴的球棍，试着挥舞了几下，轻蔑地说道：“约翰的奇谈怪论只能吓住小孩儿，我才不相信这个故事呢。”当她准备好之后，两手握住棒球棍，对准门锁挥了一次，紧接着又是一下，木屑直飞，声音大得能把邻居惊醒，没花多久的功夫，金属制作的门锁砸落到了地面。

　　接下来只要轻轻推开小门，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叫做“露”的女孩将乱掉的长发抚平，她的呼吸因剧烈运动有些急促，但不妨碍她对同伴挑衅，“我说了，他没死，约翰，你敢进去看吗？”

　　旁人早已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了，露之所以是他们的头儿，就是因为她总是敢做其他人不敢做的事。

　　把棒球棍摔到一边，她在推开门之前，试着平稳一下呼吸，在完成推门这个动作时，她的指尖绷紧了，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门“吱呀”一声推开，那群男男女女愣了几秒钟，接着立刻尖叫起来。他们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源不幸丢失，这群人只能摸着黑、手忙脚乱地朝着厨房的地方跑去，那正是他们破窗而来的地方。

　　实际情况是，当时楼梯间内飞出了一大群蝙蝠，那团黑影扑簌簌飞过他们的头顶，像一片乌云似的追着他们飞扑。

　　他们跑出老房子，闯进马路，在惊恐中花了一段时间才辨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儿，路灯下的蝙蝠盘旋几圈，不久就飞进了黑夜。

　　露没有出来，可没有人有勇气回去找她。

　　蝙蝠全都飞走了，门才只开到一半，只有把门完全打开才能看到里面有什么。露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了那根棒球棍，她也不确定里面到底有什么。

　　密闭的空间怎么会有蝙蝠呢？难道里面有暗道吗？

　　“我住在楼梯的下方，那里算得上我的卧室，从前是佩妮姨妈放拖把杂物的地方。我不觉得它很小，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块头很大的家伙，楼梯间对我来说正好。有时候我会把它想象成穴居人的洞穴，我是独自生存的穴居人，正在耐心潜伏，等外面的恐龙走开，等他们走开我就能出来觅食了。露露，这是不是很有意思的想象？”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话了，她当时听得呆住，接着感到深深的羡慕，这是多么有意思的卧室呀！直到她渐渐长大，这个故事还保存在她的心里，对长大而言的露露来说，那却不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了。

　　小门被打开了，里面并没有什么男孩的骨架，这里跟房子的别处差不多，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小的床垫、墙角密布的蜘蛛网，她慢慢走到床头柜处，左右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他曾经说过的——“一群英勇的锡兵部队，参与过卫国战争，因此他们都带着一点伤，如果你知道他们做出过什么贡献，就不会嫌弃这些老伙计们看起来不那么完美无缺了。”

　　她的小学同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着脑袋，后脑勺乱发支棱，他专心地看着自己手心的钢笔墨水痕迹，神情有些害羞。因为她刚才跟他描述过她有很多汽车模型，都是她爸爸给她买的，他也想介绍一下自己所拥有的玩具。

　　“锡兵去哪里了？”她自言自语道，拿着手电筒在床头柜上来回寻找，最终一无所获。

　　没有了，也许被德思礼家的人扔掉了。

　　想到这一点，她四下查看，再次确认了一下，他们家已经把他的所有痕迹清除干净了。

　　可她没有注意到，东边的墙角，那里一直站着一个人。哈利披着隐形衣，他在暗处注视着那个身穿百褶裙校服的女孩。

　　栗色的长发，蓝眼睛，名叫露，所有的线索组合在一起，他已经想起她是谁了。

　　“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哈利，”她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站在黑暗中，感到一种奇怪的沮丧，她知道这话不会传达到任何人耳中。

　　这些年，每当想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学同桌，她总是感到懊悔和遗憾。尽管入学时年纪过小，她在班上的表现不尽人意，反应迟钝、成绩不佳，但她当时拥有非常多的东西，那些都是她的朋友所没有的。而当她快乐地向他展示自己不费任何力气就拥有的爱和关注时，他的心中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露露会因这些回忆感到不快乐，但她没有改变回忆的方法。

　　在黑暗中静静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终于鼓足劲，抬头在无人居住的楼梯间中大声说道：“门已经打开了，我替你把这该死的门锁砸烂了，再也没有人会锁住你，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其实露露从心底里也认为，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