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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诉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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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个子不高,穿着件印花卡通T恤,手上挎着个竹篮,背上还背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鲜花。
秀气的小脸明媚阳光,瞧见叶蓁蓁在看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她说:“小姐姐长得真漂亮,比明星还好看。”
林泽远对叶蓁蓁笑笑,转头问小姑娘:“有什么花?”
小姑娘说:“有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还有铃兰、向日葵、风信子。”
她报了一长串名字,像抱着一整个春天。
林泽远问叶蓁蓁:“喜欢什么花?”
叶蓁蓁没有回话,她认得她。
小姑娘叫田惜雨,经常在这条街卖花,她年纪小再加上价格便宜,所以生意还不错。
可她从来没买过。
田惜雨还有个姐姐叫田惜萌,就在叶氏旗下的售楼中心上班,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小姐姐,你喜欢什么花?”
田惜雨见她不说话,又笑着追问了句。
叶蓁蓁从沉默中惊醒,对上那双亮晶晶、充满希冀的眸子,不免有些心惊。
“随便吧。”
林泽远选了几只玫瑰,田惜雨给他配了黄莺和情人草,编成漂亮的花束。
“祝小姐姐和小哥哥天天开心。”
“谢谢,多少钱?”
“红玫瑰5元一枝,黄莺和情人草一束5元,一共65元。”
林泽远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而后拿起花束送给了叶蓁蓁。
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二次送她鲜花。
上一次,是她求来的。
叶蓁蓁手指抚过娇艳的玫瑰花瓣,心中不起半点波澜。
原来,这就是迟来的欢喜。
田惜雨正在钱包里翻找零钱,一低头,肩上的背带就往下滑,竹篓有些重,她不得不用手扶着。
叶蓁蓁见状皱了下眉,“不用找了。”
田惜雨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脸颊泛起了两团红晕,“谢谢小姐姐,我不能乱收费。”
“小费。”
“可是那样我的花就太贵了,会破坏市场。”
叶蓁蓁没再坚持,“给我挑几只向日葵。”
“好呀。”
最终到手的向日葵花束比玫瑰还大上一圈,鲜亮的黄色奔放热烈,映的人心情都明媚了几分。
等到小姑娘走后,林泽远问她:“喜欢向日葵?”
“不喜欢。”
她没有什么偏爱之物,所有的执念皆因他而起。
林泽远有些不明白,“那你喜欢什么花?”
叶蓁蓁缓缓喝了口粉红泡泡,“没什么喜欢的。”顿了顿又道:“她家庭情况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遭透了。
林泽远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又几分探究,“你认识她?”
叶蓁蓁摇了摇头,“见过。”
至少在这段时间线里,她是不认识她的。
能记住她,主要是因为她姐姐。
印象中约莫三年后,田惜萌进入叶氏地产售楼处实习,实习期第二个月,因下班聚会饮酒过量坠楼而亡。
若这是一次意外,只能归结于命运无常。
不妙的是,田惜萌坠楼的时候近乎裸体,被好事者发到网上恶意揣测,更不妙的是,与她同行的人,是她的客户。
这个客户在事发前刚购买了一套属于叶氏品牌的商品房。
由此引发了一连串山洪舆论,有说叶氏在销售中存在不正当交易,暗指潜规则,更有匿名前员工出来爆料,说任职期间被迫陪酒、加班时间长、有同事以色谋权等等。
这些爆料给了键盘侠们无限联想的可能,它们在网上对叶氏品牌的各种楼盘进行狙击,尽管公关部已经快速做出反应,但是围观者不信。
高房价带来的矛盾日趋激化,再加上竞争对手的恶意引导,导致叶氏股价暴跌,差点给地产品牌带来灭顶之灾。
那时候林泽远刚从项目部调入市场部。
在赔偿意见这块儿,市场部、公关部和法务部分歧较大,鉴于事发非公司范围且不属于公司组织,最终董事会拍板给予一定的人道主义补偿。
当时林泽远和她也产生了严重矛盾。
还记得那天他一脸疲惫地坐在阳台上,双手交握身体前倾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腰,他说:“你怎么能这样?”
叶蓁蓁悠闲地窝在躺椅里,问他:“我怎么啦,我不一直这样。”
林泽远忍了又忍:“那可是一条人命。”
这话叶蓁蓁就不爱听了,虽说是死者为大,可一人不是她杀的,二经调查,这事跟公司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巨额补偿一旦开了先例,那得多少人排队往叶氏的天台上走。
何况,酒店都分文不出。
是的,酒店在判决中无过错不担责。
叶蓁蓁说:“公司已经给她家一笔丧葬费了,你还想怎样?”
林泽远揉了揉太阳穴:“她父亲瘫痪在床,爷爷奶奶患病,叔叔智力低下还有个妹妹在上学,全靠她一个人养活,这点赔偿连医药费都不够。”
叶蓁蓁摊手,“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泽远气急,“这点赔偿金连你买一个包都不够,你为什么要反对。”
如果她不反对,他还能争取一下。
可惜,没有资格。
在吵架这一块儿,叶蓁蓁向来无敌。
她说:“我又不是慈善家,凭什么管那么多,我买包怎么了,用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觉得我像资本主义吸血鬼,我是没纳税还是没捐款?”
林泽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不可理喻。”
叶蓁蓁笑了,“我不可理喻?林泽远,你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的我的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
“我,我怎么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林泽远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
叶蓁蓁:“是你该好好冷静一下,你是决策者,考虑的应该是公司的整体利益,而不是某个人。”
两个人不欢而散。
也是从那时起,林泽远萌生了离职的念头。
至此,事情并没有结束,田惜萌的姑姑舅舅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胁迫田惜雨抱着她姐姐的骨灰,连带把家里的老人抬到公司门口闹事。
赶了又走,抓了又来。
叶蓁蓁目睹过一次,小姑娘满眼惊慌地被围在义愤填膺的人群中,如同风雨飘零中的鹌鹑。
后来在一次放学途中,神思恍惚的她被一辆迎面而来的轿车击中,像花瓣一样凋零。
有段时日她经常能看见妹妹扒着窗户,双眼泣血,夜夜入梦。
直到现在,她都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要怪只能怪命,林泽远也没有错,只是她和他立场不一致。
爱情这玩意儿,三观不同果然没用。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林泽远体贴地摸了摸她的头,总感觉她最近怪怪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叶蓁蓁挑着盘子里的照烧鸡肉和蔬菜沙拉,实在是难以下咽,“我想吃铁板烧。”
林泽远拿起手机搜周边,“哪里的比较好?”
推荐榜上一长串料理店,他不知道该怎么选,叶蓁蓁很挑剔,对饮食有极其苛刻的要求,他摸不准。
“不用搜,这上面没有。”
“在哪里?”
“学校西街,风雨广场那边。”
林泽远问:“胖仔铁板烧?”
“你怎么知道?”
林泽远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笑没有说话。
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笑让叶蓁蓁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笑什么?”
“没有,我没笑。”
叶蓁蓁按住他的胳膊,很肯定地说:“你笑了。”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带你过去吃。”
这个时间点从城东跨往城西,到学校估计大门都关了。
“不要,我现在就想吃。”
林泽远耐心和她解释:“从屏湾走,最快也要十点,医生说你吃饭不规律,不能饿那么久,况且今天是文化节那边人更多,要等很久。”
叶蓁蓁无理取闹,“可我就想吃。”
“麻辣小龙虾和麻辣烫菜,选哪个?”
叶蓁蓁脱口而出:“麻辣小龙虾。”
林泽远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你好,再来一份清炖乳鸽。”
叶蓁蓁:“……我合理怀疑你在虐待我。”
“嗯?”
“精神虐待。”
“你现在不能吃这些。”
在遵守医嘱这一块儿,林泽远可谓十分的固执,叶蓁蓁深有体会,因此也懒得和他争辩,“你真的好无趣。”
林泽远温和一笑,体贴地给她剥了一只大龙虾,“等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乡,那里也有很多小吃,跟这边的不一样。”
叶蓁蓁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要带她回家。
甚至婚后的好几年,都是他一个人回去。
当然,他跟那边的人几乎没什么来往。
“好吃吗?”
“还可以,有一种米粉,很细很软,辣椒酱用是我们那里的高山辣椒,甜辣口味,你应该能吃的惯,还有石锅饼,外面裹了一层奶酪,里面可以加坛子肉和菌菇……”
暗夜如同披了一层纱雾,将远处的海天都遮掩了起来,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串,华丽又璀璨。
夜风温柔地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上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像是很久远的事。
他温柔地同她说着话,而她静静地听。
这样的夜晚,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