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十二年》晨亭

2、那个女孩，叫凤仪

　　其实那天趴下后，我好像就没有再和他说上一句话。因为他们都去玩啦，再加上没过多久，我们这些一年级小朋友报道过后就跟着爸爸妈妈带回家去了。总之，我没有再看到他了。

　　第二天就是开学了。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我们叫他李老师，教语文的。

　　她说：“小朋友们好，我姓李，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

　　“李老师好。”

　　“小朋友们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好不好呀。”

　　“好～”

　　“那从这位小朋友开始好不好呀？”

　　然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兴奋的蹦上了讲台，他扒着讲桌的边缘，发现那个桌子很高很高，于是就哼哧哼哧的想要跳上去，可是他那个时候太小了。

　　李老师笑着蹲下拍了拍他的屁股，他就一脸不情愿的站在讲台上挪向旁边了点：“我叫□□，我有个愿望，是长的很高很高，长的比爸爸妈妈还高，不让坏人欺负我喜欢的人。”

　　教室里霎时响起了掌声，伴随着小朋友们的阵阵惊叫，下一个小朋友走到了台上去：“我叫李雨薇，以后想当一名科学教。”

　　……

　　然后教室就一直热闹着，台上的人眼睛闪闪发光，台下的人们兴高采烈。那个时候就有一种感觉，这个班很热闹，或许以后会有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不一样。那个时候，我真的开始期待，自己能够融入这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所以心里也很紧张，担心自己上台该说些什么。在那之前，我好像没有什么像样的梦想，甚至连梦想是什么都还不清楚。看着一个个到讲台上的同学们讲着令他们激动的梦想，我想：“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

　　恍惚间，我看见赵晨走上了讲台。他没有像别人一样，站上讲台就开始介绍自己，而是说：“你们猜猜我叫什么名字嘛？猜到了，我就把我的牛奶糖分给他吃。”说完他就咧嘴笑着。他的头发很蓬松，感觉摸上去会很舒服。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感觉很可爱。脸软软的，在早晨从窗户透下来的阳光里，留下了鼻梁的影子。他的睫毛好长啊，一扇一扇的，把他的眼睛显得大大的。

　　班上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到处都在问：“他叫什么呀？”。可没人知道。赵晨得意洋洋的摇着脚。可过了半天，还是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李老师摸了摸他的头：“赵晨，向大家介绍一下你的梦想吧。”

　　赵晨嘟了嘟嘴，说：“你们好，我叫赵晨。嗯～，虽然没人猜出我的名字，我还是决定请你们一起吃牛奶糖，因为我想和你们做朋友。”他笑了笑，越是稚嫩的脸庞愈发耀眼起来“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宇航员，飞到太空里去，看到更多漂亮的星星。”

　　然后我听见了很多人的欢呼。

　　有的人总是会像一个小太阳似的发着热，然后周围的人就会跟着暖洋洋的。

　　赵晨，当李老师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耳朵在嘈杂的雀跃声响里准确的听到了那两个字。

　　赵晨，原来，那个“暖烘烘”的名字叫赵晨。于是全班五十多个人里，第一天，我就只清楚的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下来的时候，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耀眼极了。他的黑色运动裤下是一截很白的脚踝，然后钻进了白色的运动鞋里。

　　他没有婴儿肥，可看上去莫名其妙的就会让人感觉能够信任他。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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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听别人是怎么介绍自己的，五十多个人，我记不住。

　　到我的时候，我走到讲台上，略过一排排期待的眼睛，盯着后面的黑板小声地，说：“我叫晨亭。”歪了歪头，然后下去了。

　　大概谁也没料到我说的会这么少，所以我感觉班上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我会被觉得奇怪吗？

　　可他们还是鼓着掌，单纯而热烈。

　　有了我的前车之鉴，后面也有几个腼腆的小孩儿匆匆上台说了几句，匆匆下了台。

　　于是一堂自我介绍就收尾了，两节课就结束了。

　　赵晨。

　　下了课的赵晨，竟然真的给全班的小朋友一人两颗牛奶糖，然后哗的一下，他就成了孩子王。似乎在那个时候，孩子们都觉得，谁慷慨，就听谁的。一下课，他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加上他长的真好看，所以很多小女孩儿也喜欢找他玩。刚开学，他就不缺朋友了。

　　我们那个学校种着好多的桂花树。刚上一年级的我们只是坐在教室里，就能够闻到恬淡桂花香。

　　花坛里栽的几乎都是桂树，低矮的灌木上几乎落满了桂花。靠进校门右边的花坛里，有一个大大的宣传板。宣传板后面的围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子。窗子是外面一个零食铺开的。

　　或许是那家人原本就住在那里，随意没有把他们家的窗子封上。于是，那家就卖起了零食，于是，宣传板的后面就悄悄的成为了小朋友们的天堂。

　　不论是哪个年级的学生，一到下课，总有那么一堆小心翼翼的藏在宣传板后面，悄悄的告诉老板自己想买什么样的零食。买上几包，带回到班里吃了起来。尤其是夏天，教室里总有一股辣条的味道。

　　入学不久后，我们班上的人也发现了这个不约而同的秘密。

　　学校不允许带零食，有学生会的哥哥姐姐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宣传板附近。虽然大家都机灵，但总有几个不幸的可怜鬼被抓住。

　　可即使有人落网，即使会扣掉班级分，即使会在国旗下被点名批评，任然阻挡不了那个小窗口的魅力。

　　那个时候的赵晨好像很大方，他会约上几个好兄弟一起去买上三四块的辣条或其它小零食，带回到班里给大家分享。通常的，一包五毛钱的辣条，可以勾小半个班里分享。

　　无形之间，赵晨的形象又高大起来。

　　有时候班上的女生想要吃什么，可又害怕被抓住，这个时候，男生就觉得，提现他们勇敢的时候来了，就会自告奋勇的帮忙带。

　　记得有一天，班上有一个成绩很好，人又活泼的小女孩—风仪，她想喝一种饮料水。那种像汽水，可又比汽水便宜的饮料。她随口说了一句想喝，赵晨就说：“风仪，我帮你带呀。刚好我想去买零食。”随即，班上立马跟着几个男孩子说也想去，就问班上还有没有想买东西的，可以一块儿带。

　　一班的人有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五毛一块的陆陆续续塞到这几个小勇士的手里。他们带着雄赳赳的架势，去了那个宣传板。

　　可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过了很久，知道上课铃打响了，他们都没有回来。知道洪老师的数学课都上了一半，他们才像焉了霜的茄子般，脸色残败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洪老师扶了扶眼镜，厉声的说：“干嘛去了？”。门口的人抖着身子，甚至有人小声的哭了出来。洪老师抬起头：“怎么回事？”赵晨捏紧了拳头，嗫嚅这说：“买零食…被抓了。”

　　“你说了什么？”

　　“买零食…被抓啦！”赵晨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洪老师，嘴抿得很紧，眼睛红红的。

　　“哦，学校让你们不准带零食的！行了，先回去坐着上课。”

　　几个人慢腾腾的挪到位子上坐下来。赵晨的脸红红的，死撑着衣服没事的样子，可是我感觉得到，他其实很害怕。他时不时的换着坐立的姿势，幻想着这样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一下课，小朋友们就呼啦的一下围了过去。有人问怎么回事，赵晨瓮声瓮气的说：“当时买东西的人多，忘了周围留个心眼儿。纪检部的人来的时候没看到，就……”

　　“没事没事，这次不怪你。”

　　“要怪就怪那些检查的人，我上次还看见他们有人自己也吃呢……”

　　“他们怎么能这样……”

　　小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闹个不停。就这样让赵晨慢慢松开了拳头。他满脸歉意的冲着大家伙儿说：“对不起，这次零食我赔给你们。”

　　风仪说：“没事，才一次零食嘛。你以前也给我们吃过很多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赵晨冲着风仪扯了扯嘴：“嗯～，其实，我悄悄藏了两包在身上。”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抓出两包辣条。人圈一下子就更热闹了，空气里又弥漫了一股辣条的味道。

　　晚上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可，当李老师黑着个脸，把书重重往讲台一放，班上静极了。

　　李老师的眼睛像老鹰一样扫过班里所有的人，然后在几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下问：“今天是哪几个扣分了？站起来！”

　　一股极大的阴翳笼罩在班上，静悄悄的，没人站起来。

　　李老师把教鞭重重往讲台一打：“站起来！”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半响，赵晨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

　　李老师抿了抿嘴：“我不信只有他一个，还有谁！赶紧站起来！”

　　接着，一个两个接着站起来了四五个小男生低着头站了起来。

　　“我不想说你们什么了！”李老师叉着腰，眼里冒出了火。我看见她的嘴开开合合。他好像是在怪那几个人那平时好不容易挣来的班级分扣掉了，又在说外边的零食很脏，吃坏身体怎么的云云。

　　我不想听，我那时候觉得，这又不关我的事，我从来没去买过，也不是我犯的错。

　　最后，李老师说：“下不为例！记住了没？”那几个人“嗯”着答应，然后坐下了。

　　随后，他们就被处罚做一个星期的值日生。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赵晨身边围了更多的一圈人。看着那群人人在安慰赵晨，我突然也想给他说两句“没事的。”去安慰安慰他。可转念一想，他周围那么多人，我又何必平白无故献殷勤呢？

　　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他，他还在擦黑板。教室里还有七八个同学在帮忙扫地。那一瞬间，我也好想去帮他，不因为别的，就是想谢谢开学第一天他说他想跟我玩。

　　我最终还是走了。我走出校门，在校门对面的绿化坛上趴着写起了作业。

　　我的妈妈下班很晚，五点钟放学后，我能写一个小时的作业，然后再玩一会儿。

　　那天写作业的时候，花坛里的金桂不停的掉花。很清淡的味道，却在我的鼻尖浓烈的翻滚。

　　街上的人渐渐稀疏起来，我看见有几株被折断的水仙花耷拉着花瓣。我忍不住抬手去让它靠在它的叶子上，好像那样它就可以直一点，但它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愿意凭我自己的意愿去扶一枝花，也没有对赵晨说出那句“没事”呢？

　　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了很多次，妈妈来了，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