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兹在兹》追步风满袖

6、杀父之仇

　　可“点灯人”的美誉传至民间，自然为百姓所愤懑不满，说是点灯人，其实就是卖官贼，是以美誉摇身一变发霉变了馊味，宋尚文成为了“蜡头宰相”，人们更是戏言，要给宋尚文送礼，必须要把他供成菩萨一样跪拜，并还得磕头烧很多香烛，更要保证蜡头长明，不可吹灭。

　　宋兹想，幸好啊，沈念只知父亲贪毒奸狡，滑恶无餍，是喜好被人吹捧恭维的溺酒权臣，并不知其父沈错当年，是为自己父亲宋尚文“通敌”而死。

　　不然，刚入军营之时，不，两人初见之时，沈念手中那把寒剑，大抵便已经朝她狠挑了过来。

　　宋兹自小长于梁蘅的蓝冰台，愈大愈知，沈念的父亲这一生，九死一生，镇守边疆，每一处伤痕，每一滴鲜血，都是为国为民的纯粹理想。

　　身为骨鲠之臣，他是皇帝在诡谲云涌的朝堂之上的坚定后盾，在尔虞我诈中队君王保持着绝对的忠诚，和从不屑于参加权力纷争的坦荡。

　　宋兹和万民百姓一样，敬佩沈念的父亲，曾经，沈念的父亲用性命为皇帝扫清无数阻碍。

　　而她的父亲呢？

　　却只有她敬仰。

　　在世人眼中，宋尚文结党营私，敛财为业的权臣小人，君子皆不齿不屑。

　　除了虞国皇帝，蓝冰台，和宋兹。

　　没任何人知道，沈念的父亲，沈错，是虞国的面子。

　　而她的父亲，宋尚文，才是虞国的里子。

　　里子为了成事，谋求整个国家的长稳祥宁，必须手段狠辣而果决，必要时候，必然会牺牲面子。

　　这个道理沈错也知道。

　　战打胜了，又如何？

　　这个国家就安定了么？

　　不，恰恰相反，越打战，民怨越深，越满目疮痍，越创痛深巨，越百废待兴。

　　为了破五国合纵之局，取得临国仲徐国的信任，宋兹父亲以虞国第一名将沈错性命为投名状，暗自投诚仲徐国，作为大虞宰相的同时，悄然成功挂相仲徐国，成为同仲徐国“里应外合”不露脸的倾权隐相。

　　里子牺牲面子，天经地义是一回事，人心皆是肉长的，又是另一回事啊。

　　当年，宋兹的父亲三夜未眠，却仍旧含泪下不去手，却是沈念的父亲主动成全了他。

　　沈错深知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强敌环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等待所有人的，便是国破家亡。

　　他牺牲区区一个将军，那又如何，死不足惜！

　　沈错命人给宋尚文寄来一封关于御敌战略的军报密涵。

　　宋尚文疑虑片刻，便闭眼将此密函敷以特制的胶泥，藏于熬训好的苍鹰主翼之下，神不知鬼不觉飞递于正与大虞对战的，临国仲徐国主将鸿策之手。

　　沈错是怎么死的？

　　被宋尚文的父亲“出卖”。

　　将虞国军报“倾囊相赠”了仲徐军，被知晓了一切的军事战略，“深中”埋伏，而身陷囹圄，凄惶战死的。

　　沈错“中”敌军之计后，虽奋勇杀敌拼死抵抗，但最终被射杀于阵前，40万虞军惨遭坑杀。

　　宋兹听师父大谁何回忆，听得心惊胆颤，她没有料到，国家之间的纵横之术，需要以40万人的性命“献祭”，大虞将士，这些为无数黎民百姓遮风挡雨的虞国屋檐，客死异乡，尸骨凉寒。

　　师父告诉她，40万人，和几千万人的国家，孰轻孰重，作为人，沈错没有办法偏倾任何一面。

　　可作为虞国的将军，毋庸置疑，他必须得拿和自己出生日死的40万弟兄，去置换一整个国家的安定。

　　更何况，保卫国家，是军人的天职，战死沙场，是军人最好的归处。

　　箭雨之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即便知道结局是战死，沈错也英勇无匹，持剑斩敌，屹立不倒。

　　最终，投诚的宋尚文，官拜仲徐国隐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内心煎熬不已，每天纡朱曳紫与贪官污吏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而英雄倒在边疆的风雪里。

　　倒在黎明到来前。

　　烈烈寒风吹起他的战袍，为他送行，直到这一刻，他才放任自己早已力竭的身体倒下。

　　宋兹默默地想，很多时候，家恨不亚于国仇。

　　杀父之仇。

　　若是沈念有一天，悉晓是她的蜡头宰相父亲，宋尚文“通敌”害死了他的父亲沈错，他会不会不等她父亲和她沉冤得雪的那天，便立刻提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