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难》阿世弥

2、【续】殉芳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天光像是无意间熄了，便悄然泛了点鱼白。
　　我在屋里裹着破棉被生生躺了一宿，却横竖意识不大清明，时而梦见师父，时而又是梦见掌柜的举着拐杖正打算抽我，画面里还掺杂着几张似哭非哭的鬼脸，好不热闹，也好不吊诡恐怖。
　　大约是被什么秽物魇住了。我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强打起三分精神，盘算着何时开张，何时搬出那半人高的观音大士。
　　头仍是昏沉，我生生在自己腕子上掐出个红印，我眉头紧蹙，看着微微渗出来点血，吃了痛便又清醒了不少了。
　　我掰着手指头算着，昨日正是我来堂里替掌柜打杂的第三年。
　　难说，难说去留。
　　掌柜前日随口叮嘱说自己大限将至。我当时还将信将疑：那活在江湖传说里的沈半仙，竟是连自己的死期都能算准吗？
　　可是掌柜在教我这手艺的时候就告诉我，算天算地算人算物，却是万万不能算己的。
　　【掌柜的，这算不算是破戒？】我轻声问道，却也不敢停下手中活计，只是虚虚低着头。
　　【事到如今，什么算破…什么又算守？】掌柜的面容在烟里显得模糊不清，白玉烟斗轻轻磕在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桌上的声音格外清脆，烟气最终和博山炉里燃的龙涎香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带着檀香和水汽，雾蒙蒙的美梦。
　　明明才过去不久。
　　【你走吧…佛缘已尽，世人万万千，佛渡不得恶鬼】
　　他的声音狠厉得几近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我敲骨吸髓，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仍近得像是在耳边。佛堂里的檀香木与绕梁梵音如扼住人喉管的罗刹恶鬼，分明是高坐庙堂，却分明像是被拖入地狱
　　罪名不过是早已成了死局的命数。
　　动念即惩，开口即错。不过是凡人五阴炽盛的贪欲念。
　　不过，竟是连出家人都会有贪念吗？
　　堂里并没有其他小工，掌柜的嫌多费银两，便把这些零零散散的活全包给了我，自己便舒舒服服地靠着喂鸟。
　　倒也真算得一派静好。
　　我对此也并无怨言，掌柜的包我吃住还教我本事，平日又无别的支出，日子倒也不算太紧凑难过。
　　今日无事，我便细细地将这平澜堂上下都洗刷了一回。上至门楹上的蛛网鸟窝，下至掌柜的不知何时塞在桌子，早已被压扁的纸扎人。
　　不过，我只是替掌柜的看店，又幸而有二三分命数换来的天赋。
　　西洋的琉璃窗子干净得耀眼，又喂了师父平日里养的闻人不醉。
　　我轻叩四声门，向住在这门口的各路神通打了招呼，便移去乌金木的门栓。
　　平澜堂，这才算是正式开张了。
　　不过这只是替掌柜的守着这铺子，等掌柜的回来，还是要还的。
　　时间不知为何在我身上停止，所以我自打十八岁起便在这里守着，不知过了多少年。
　　不过，平澜堂的故事确实不少，它们都在等有缘人与因果轮回之时，再次相逢。
　　至于我？我不过是故事的见证者，顺便来把故事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总之 无论如何 感谢看到这篇文的你 ！祝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