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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 ...

  •   寻白羽自从被陛下任命调查怀显王谋反到现在,搜集的证据无一不在指证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陛下小叔铮铮的野心。
      寻白羽唯一的问题是,为何他要选在此时谋反。
      陛下少时登基,那时国家动荡,一个孩子根本坐镇不住。可这怀显王不在那时谋反,却在皇上长大成人坐稳江山之后谋反,这根本说不过去。
      直到看着玉春秋送走了那辆马车,寻白羽这才得到了答案。

      陛下虽然当年年少,可皇室正统,民心群臣所向。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近些年,陛下迟迟不肯娶妃立后,膝下更无子嗣。宫内更有传言,陛下只让丁宁一人服侍,关系甚密,有些不同寻常。前些日子陛下才迫于太后的压力纳妃,可听说陛下对这妃子冷落得很,都不知有没有夫妻之实。
      男宠,历代皇帝谁人没有。可是为了一个男宠影响到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陛下的曾祖景闵帝的故事。
      当年的景闵帝竟为了一个男宠扬言要辞去帝位,膝下无子的他起书草草要将皇位传于他的皇弟,彼时各路王侯皆对皇位起了野心,一时内乱不止。当时边疆正在与北离国作战,军心大溃,几只大军纷纷败亡。一时间大胤从一个群心所向的鼎盛大国,跌至成一个各路势力分庭抗礼溃不成军的一盘散沙。
      最后这场祸事以那个男宠被处死,景闵帝勉强坐稳了帝位而收场。多年后景闵帝中年得子,皇子刚刚及弱冠之年景闵帝驾崩,临终前只说,他终于对他的国家有了一个交代,如今他要去寻他的爱人去了,希望他在黄泉路上没有走得太远。
      虽说百姓中大多是对于这位昏君不堪入耳的骂词,但这段爱情故事,也被杜撰了新的人物名字,改头换面放在诗社戏院中传唱。

      今时今日,宫中早有流言,只怕景天帝也要步他曾祖的后路。怀显王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只要景天帝再有一步走错,他必可名正言顺地拿下大胤江山,刀不见血。
      可是今天,景天帝终于在江山和爱人中做出了取舍。
      他要江山。

      扔给丁宁一个罪名,处死他,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来重获民心。

      刚把这些理清楚,第二日,却立即发生了让寻白羽始料未及的事情。

      陛下昨夜出访时遇刺,性命垂危。刺客经过严刑拷打终于供出幕后指使者正是怀显王。国师玉春秋依律搜了王府,果不其然,那些一个又一个谋划篡位行刺的密文都被搜了出来。
      谋反者,株连全家。

      寻白羽从侍卫那刚听得这一惊天的消息,就被婢女通报说有个人在后院等将军,说有要事相求。
      寻白羽从后门出来,只见一辆老旧的马车停在那里,车窗那的布帘被掀起一角,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唤:“白羽。”
      是玉春秋!
      寻白羽一惊,忙上了马车。
      只见玉春秋穿着平民百姓的粗布衣服坐在车内,脸色煞白,身边还躺了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紧紧闭着眼睛。
      “你这是……”
      正想问话,眼前的玉春秋却颤抖着双手抓住了玉春秋的衣摆,道:“白羽,求求你帮我。”
      “我本不想让你再跟这事有丝毫关系……可是这个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
      寻白羽心中一沉,他坐下,问:“这孩子……?”
      “他是我外甥,怀显王的儿子,景念心。”
      玉春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轻声道:“我求你差遣两个信得过的部下送他出城,我在城郊安排了接应的人。”
      寻白羽一听便知现在满头的疑问都要咽下肚里之后再问了,他赶忙下车安排了一切,让亲信带着景念心出城,而他则扶着玉春秋进府,让他在自己的床上歇息。

      终于躺定的玉春秋发起了低烧,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叫姐姐,叫念心。他还在说,白羽,对不起。
      寻白羽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要看着玉春秋,就迈不开步子。几个时辰后,寻白羽的手下告知已将孩子送至,并带来了接应人的信物。
      玉春秋直到看见作为信物的一块方巾,这才沉沉睡去。

      玉春秋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终于醒来的那个清晨,他只对寻白羽说了一句话:“我想去个地方。”

      城南清商湖。
      正值寒冬,又是天蒙蒙亮的清晨时分,整个湖面都空空荡荡,岸边也杳无人烟。
      寻白羽照玉春秋的意思,将他扶至船上,并划到湖中心。
      彼时,偌大的湖面只见岸边点点棕色,只听得早起的几声鸟叫。
      整个天地,好像都只剩下他们这一只小舟,和他二人。

      玉春秋半躺,因来时身上只着一件粗布衣裳,寻白羽将自己战时边疆穿着的长袄为他盖上。
      玉春秋凝视着远方,眼神深不见底。
      “我的姐姐……”玉春秋忽然打破了这一汪宁静:“刚刚死了。”
      寻白羽没有接话,只等他自顾自地讲。
      “我去将他们母子二人偷偷接出王府时,她只把念心交付给我,而后回到王府,放了把火,把什么都烧了个干净。”
      “怀显王早已入狱,死刑不可避免……没想到我姐姐也是个痴人。”
      “一整个王府的老老少少,都因为我死了。我本以为至少可以救我姐姐,没想到她根本不想被我救……”
      玉春秋笑笑:“是啊,如果是我,又怎会愿意被仇人所救呢……”
      寻白羽打断他:“你没有害她,是怀显王谋反的心害死了她。”
      “不……”玉春秋苍白的唇吐出这个字:“刺客是我派去的。”

      寻白羽听罢,浑身微抖地提起玉春秋的衣领:“你为什么……把罪行都自己揽下?我不是说了我愿与你并肩的吗!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自己就把这一切都布置好了!你当我是什么!你将我置于何地!?”
      玉春秋抬起手抚上了寻白羽放在自己衣领上的手,说得极慢:“白羽……我本来就是罪人,本就要下地狱油锅火山里煎熬,现在不过再加点穿心刺骨,又有什么分别……”
      玉春秋忽的感觉脸上滴下了温热的液体,抬头看去,还没看清只觉对方紧紧环抱住了自己,寻白羽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在耳边,他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脖颈滴了下去,烧的滚烫。

      寻白羽早该料到,如今丁宁已被“处死”,怀显王当知自己胜算极小,又怎会在此时派杀手刺圣?只是这时间短的还来不及将那些谋反多年的证据洗干净,就被陛下反扑,将计就计,赐你一个谋反的罪名。
      如今的事态,陛下当真应是受了极重的伤,但肯定不会致死。因那刺客知道手下的轻重。
      玉春秋设下的圈套,永远都是没有漏洞的。

      躺在寻白羽怀里的玉春秋凝望着天边渐渐灿烂的日光,好似自言自语般说着:“记得我少年时,总会来这泛舟。三月的春光,照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很漂亮,我姐姐却是最漂亮的一个。她身为玉家长女,却性格不羁,神采飞扬,全然不像深闺里长大的无趣女孩。全京都的少年公子都拜倒在她裙下。可她不嫁皇帝王爷,偏偏要嫁街边打架认识来的公子,为此与爹爹闹得差点断绝父女关系。好不容易依了她,没想到那街边的公子却正是怀显王。姐姐的身份,本应牺牲于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她却嫁给了一个真正相爱的人。多少年来,我都羡慕她……”
      “别说了……”寻白羽道。
      玉春秋却好似没听到般自顾自道:“她还说,以后若是生了儿子,就叫念心,若是女儿,就叫念爱……可如今,我害死了她跟念爱。”
      “别说了。”
      “我的一生,负了这么多人……你叫我,有何脸面,与你并肩……?”
      “玉春秋,”寻白羽问:“你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相信以你的性格会对一个君主愚忠。让你甘愿油锅火山穿心刺骨的,究竟是什么?”
      “若我说是为了黎民百姓,你信吗?”玉春秋好似自嘲般笑:“每一个王朝,都有天生坐在高处的人。他们享受着锦衣华服美酒珍肴,看似惬意无比,实则如坐针毡。他们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可能牵动着平民百姓的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整个时代摧枯拉朽的推进。江山易主更或改朝换代,都是用血肉垒起来的宝塔。成就一人,失千千万万人……”
      寻白羽心中大恸:“明知车轮要碾过去却还想奋力一挡,执念如你……也当真是个痴人。”
      “白羽……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打算明日就离开……望你不要挂怀。”
      “离开?去哪?”
      玉春秋道:“我打算辞官去外面走走,也许去边疆的村落,看看那的生活,也许去找丁宁,看看他过得如何……总之,不会再回京都了。”
      寻白羽扶起他,问:“辞官?你玉家世代国师,你走,谁来继你的位子?”
      “我玉家已被绑在国师的位子上百余年,我前半生为了当国师而活,后半生……我想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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