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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星子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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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遇到的人和事竟比过去十几年的还多,平时也受伤,却从没有这般难受过,裹了草油纱,尉鸣狐被喂了两碗苦药,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说话声,尉鸣狐不想睁眼,一动不动地听着。
“醒不来就算了,差点被她毒死,还有心做饭给她?”
“小心说话,她腿上的草油纱是主人亲手裹的,这些年你可见主人对谁这般过?”
“你说什么?”碧山的声音传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劳烦主人伺候这么个东西!”
“碧山姐姐,是主人不许我们靠近,不信问春见姐姐。”
......
脚步声越靠越近,尉鸣狐依旧不睁眼,掌上暗暗运力,只等意外袭来。
步子踏地咚咚响,绕了几圈,竟走了。
好一会儿,尉鸣狐缓缓睁开眼,,一片昏暗,屋子里没有人,觉察伤处隐隐泛烫,索性调整姿势,侧身过去,再次闭眼。
司官说过,心里没事才睡得踏实,这一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隐约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屋顶似乎有人踏过。
尉鸣狐挣扎坐起来,片刻,屋门被撞开,血腥味直扑过来。
微光下,受伤的人垂头靠在碧山身上,黄衫满是血迹,不是春见又是谁!
“小店家!”春见勉强抬起头,开口便是一阵咳嗽。
“别说话!”碧山皱着眉,喝住她,扶人坐下。
春见缓了口气,看着碧山说道:“耽搁了一天,接我们的船被盯上了,我与主人分开走,途中遇到了死士。”
“都是因为这个东西!”碧山说着狠狠瞪了尉鸣狐一眼,“耽误了主人大事,我定撕了你!”
春见无力,拉住她胳膊,声音发颤:“小店家,你别怕,让碧山带你走——”话没说完,晕死过去。
屋顶再次传来瓦片碎裂声,只片刻,屋外斗起来。
“姐姐,这些人怎的打不死——”外面传来惊呼。
碧山把春见扶正,提剑向外走,忽然窗子破出一个口子,一个披蓑衣的粗壮汉子跳下来,衣上沾水,打着赤膊,面目僵化,没有一丝表情,手里鱼竿一甩,直奔春见。
碧山拔剑相挡,怪的是,这蓑衣人竟视她为无物,只扑春见,被一剑刺到肉里,丝毫不惧,眼都不眨一下,房间不大,往来几回,那人成了血葫芦。
这般硬功夫不砍山修桥真是浪费了,怎地被一些提鞋都不配的蠢人伤了,春见愈发不争气!碧山看着蓑衣人,一剑又刺到他腕上,这边鱼竿落地,那边门被挤开,两根杆子一并甩向春见。
闯进来的两人,蓑衣滴血,颈上同样插着匕首,碧山剑端利落,先挑杆再断腕,没了手的蓑衣人,挥舞两个血洞没有丝毫退意,碧山顿悟,怪不得春见吃亏,只三个便这样恐怖,若是三十个,不被吊死也得累死。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闷墩的吆喝:“杀!”屋内千疮百孔的蓑衣人精神一振,再扑来时,互为肉盾,碧山惯用巧力,这般拼力气怎么得了,护着春见又不能退,为难时,身后隐约有甩杆声,余光扫过,当真怕什么来什么,两个血淋淋的内盾从外面包围过来。
随杆鱼线缠住春见脖子,碧山一剑挑断,飞身踢出去,回身见春见肩上中了鱼钩,心道:不好!错步回来,仰身刺出一剑,肉盾胸口被刺穿,钩子却依旧被提起。
若是径直去扯,她定失了手臂,若不救,她若没命可怎么好!
犹豫间,忽闻铛铛两声脆响,蓑衣人颈上匕首掉了下来,吊起春见的蓑衣人立住不动了,接着三声,那三个也失了魂一样呆在一旁,同匕首一同落地的还有大黄膏铁盒和一只精致银盒。
“击、下、颌!”床上的尉鸣狐看着碧山,一字一顿开口。
见她疑惑,直接用手托了一下自己的下颌。
碧山虽不解,却依了她的话,只是下手时将“击”改为“抽”,噼啪一阵,几个蓑衣人嘴里吐出拇指大的黑丸,丸药落地,人便倒下没了气息。
碧山看了尉鸣狐一眼,把春见抱到床上,什么也没说,飞身出去解决剩下的。
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缠斗声势渐弱。
尉鸣狐把枕头给了春见,见她身上伤处仍在渗血,心里不忍,扯了腿上的草油纱,勉强护住几处,动手之余又想起司官,从小到大流血受伤常有,却没留下一个疤痕,都是因为有她,若春见知道,也一定想见吧!
窗子大破,屏风歪斜,远处的渔火点起荒凉夜。
尉鸣狐想去捡回小银盒,一点点蹭到床边,正要俯身,突听外面鸟儿炸飞,一抬头,窗外跃进一个黑影,一瞬,那黑影一脚踢向眼前。
突如其来,尉鸣狐本能后撤,仰倒的一刻,那腿直劈膻中,侧身躲过,直翻下床,那黑影也不追,从背后抽出一把单刀长短的三齿叉,朝春见刺去,尉鸣狐不及多想,忍痛跃起,膝盖磕地的瞬间,疼痛直冲脑门,手边没有能挡的物件,咬着牙曲肘一击,那人手臂一震,失了准头,三尺叉扎在床上,本以为躲过一劫,谁想,那人竟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大小的小叉,手腕一旋,小叉直取春见项颈。
尉鸣狐的武功受教于西白,得益于万千山野陪练禽兽,虎豹凶猛,财狼狡猾,却都不贱,若无伤病,这黑衣人根本走不过十招,谁想竟这么阴狠!
呆愣的一刻,叉已落下,再想挡,已然来不及了。
嗖一声。
鱼线划过,勾住床上厚布,扯震中,春见被掀起,滚到尉鸣狐身边,叉子擦着面颊扎在枕头边。
歪倒的屏风旁,扶光手持鱼竿,甩出鱼线,挂住黑衣人下颌,把人拉到近前,几个旋转,鱼线缠死脖子,那人瞠目怒瞪,脸色由红变紫,指着扶光道:“九......九殿......”话没说完,两眼翻白,一头栽倒。
“怕吗?”扶光扔了鱼竿,走过来,看着傻愣的尉鸣狐,轻声问。
“主人!”碧山等人跑进屋,目睹惨状,吓了一跳。
“我临行前是怎么说的?”扶光回头,面上无状,话语冰冷。
“主人吩咐,护人周全。”碧山听出她话里意思,恭敬回话,低头一揖。
扶光看了一眼春见,见伤处压着草油纱,一怔,转而打量尉鸣狐,问道:“疼吗?”
半天没吭声的人,点点头,也不知是应了那句怕还是疼,抑或被她这张脸吓住。
“船在星子坞,带上人,马上走。”
扶光话一出口,众人低声言是。
“扶光!”尉鸣狐见她转身要走,赶紧叫住。
碧山过来抱春见,听她这一声唤,脾气大动,窜出一声:“谁给你的胆子,直呼主人名字!”
吃惊的不止碧山,屋内的几个婢女也吓了一跳,服侍多年,除了君上与王妃,不曾听谁这样叫过。
“无妨。”扶光挥手令众人退去,转回身,看着尉鸣狐。
名字不就是被叫的吗?在听到西白这个名字之前,司官也只叫司官,有错吗?
“去、哪儿?”尉鸣狐不理碧山,问得自然。
扶光伸手让她借力,待她坐到床上,柔声说道:“自是去建乐城帮你救西白,只是船误了时辰,现下动身,你到船上再睡,行么?”
主人这是中了什么邪!明明这个东西误了船!抱着春见的碧山刚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差点把人扔了,片刻,放缓脚步,想听那个东西说些什么。
“我、有、一、雀儿。”尉鸣狐想念青雀,念着这几个字,眼里清澈起来。
“我知道。”扶光话语未落,尉鸣狐便投去惊异目光。
“若不是追着你的雀儿,那晚可能你就真随勾陈去了。”扶光扫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屋子,看着地上的死士,接着说道,“只是,此刻,回去接它......”
“不如,我们先回建乐城,晚些,我派人接它可好?”扶光犹豫片刻,言道。
派人接?接便是抓、捕的意思吧?尉鸣狐心念着,低头沉默,忽地扬起脸,和她对视,“我、只有、它。”
扶光沉吟片刻,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碧山人到门口,看怀里气息微弱的春见,听主人和一个野孩子这般说话,燥气从心底浮到脸上,听到那个好字,忍无可忍,突然回过身,大声道:“已然因你耽误了行程,还想为一个畜生误了我主人大事!我这就杀了你,去和阎王要鸟吧。”
刚踏回几步,怀里的春见突然咳嗽起来,未几,睁开眼睛,颤巍巍喊了一声:“主人”。
这一声唤,让碧山醒了神,看到扶光冷眼,不敢再言语,慌忙退下。
“取道左里湾,接了你的雀儿一起走。”扶光说道。
司官说过相由心生,也说过善恶不会直接刻在脸上,似乎后者更对,尉鸣狐直视那张脸,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夜已过了大半,尉鸣狐又被裹到黄绫里,晃悠着上路,天光破晓,睁眼一望已然身在船上,这楼船不知比渔船大上多少倍,飞卢舱屋置于一层舱体之上,宽敞明亮,透过木窗向外望,桅杆旗帜上印着两个大字:长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