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弥》泷夏川

1、第01章

　　一

　　绯寒站在窗边，推开窗，让春日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他眯了眯眼睛，羽睫在雪白的脸上洒下厚重的投影；他又抿了抿唇，那唇柔软殷红，宛若盆中含苞待放的蔷薇。

　　他是美丽的，是整个济时轩最美的花骨朵儿。

　　他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右手。如葱的手指间，夹着枚辛苦节省下来的钱币。钱币不知被摩挲了多少回，边缘铮亮，阳光照在上面，耀眼无比。

　　他推开一盆蔷薇花，把手伸向更远处的花盆，挖开泥土，郑重地将钱币放进去。

　　温暖的风吹起，拂得窗台的花朵沙沙地响。那声音很好听，银铃似的，就像当年止也止不住的笑声。

　　“绯寒，绯寒！”

　　绯寒一转身，便看见童年的若弥欢快地在田里奔跑，手里高高举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币。

　　“绯寒，你看，伯伯们把种子埋进土里，几年后这些种子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如果我们把钱币埋进土里，它是不是能长成一棵摇钱树？”

　　绯寒轻笑，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曾想过。

　　若弥撑着头，开始幻想：“如果它长成一棵摇钱树，到秋天的时候，就有好多好多的钱挂在树丫上。我们只要把树干摇一摇，就能够像那些员外一样，买漂亮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啦。”

　　“如果你有钱，要干什么？”

　　若弥用钱币磕了磕额头，然后说：“如果我有钱了，就给绯寒买这世上最美丽的衣服，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怎样？”

　　“把你娶进门。”

　　“傻瓜！”绯寒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娘说了，男孩子和男孩子是不能成亲的。”

　　那个时候，说着这话的绯寒并不知道，若弥没有把那一文钱埋进泥土，却把别的种子，埋在了他的心中。只是这种子太过脆弱，在残酷而无情的现实面前，终究被他自己狠心地扼杀。

　　八岁那个寒冬，父亲冒了风雪去帮张县令修葺屋顶，不慎从三层高的小楼上摔下来，从此一觉不醒。对方是县令，一口咬定此事与己无关，便不再多予理会。任母亲再哭再闹，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算是断了。

　　绯寒在家中排行老三，老大幼时夭折，上面只有哥哥一人，可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在私塾念书，已经会倒背《春秋》了。母亲不忍哥哥辍学，只得抹着眼泪，把绯寒卖了。

　　绯寒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才发现已经置身济时轩了。他很无奈，也害怕极了。他像所有刚到这里的小孩一样，哭过闹过，逃跑过，更寻死过，然而每次都不得逞，换来的是更严酷的惩罚。

　　渐渐地，他安分了，心像死了一般，逆来顺受地跳动着。

　　唯一的念想，便是这手中一枚一枚磨得铮亮的钱币。他把钱积攒下来，只盼着有朝一日，可以替自己赎身，逃离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好日子快来了吧。

　　再过几天，就是他初登台的日子。绯寒相信，凭着他出众的容貌和才华，只要取悦得当，自会有大把的财主肯往他身上一掷千金。

　　他把最后一捧泥土装进花盆，又叹了口气。只是那天，不得不和若弥同台。这个事实，令他无法抑制地郁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