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莓》时窈

56、独家记忆

　　“好吧。我跟你去看电影。”　　 　　
　　“算了。”
　　“嗯……”
　　“衣服我直接带走了。”
　　云粹脱掉冲锋衣，折叠好放进纸袋，再交给他，“谢谢你借我衣服。”
　　眼前人眼眸低垂，两手缩在长袖里，拘谨地坐在他面前。
　　云粹占据着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她的情绪变化都戳在他心尖，季晫恒捏了捏她的手，无奈的语气夹杂些许宠溺，“衣服收回来只是不想你跑一趟。”
　　“云粹，普通朋友也能一起去看电影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这样刻意对我冷淡。”
　　“对不起……”被看出是刻意为之，云粹愧疚，更不敢看他，话音未落，前额就挨了一记板栗。
　　季晫恒两手环胸地笑，“对不起我什么？”
　　“就……让你不开心了吧。”
　　“你也知道这样会让我不开心？”
　　“……”
　　“云粹。抬头看我。”
　　“……”
　　“呵。”季晫恒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压在她两侧嘴角，用劲扣住下颌，扬起她的脸，“敢惹我，却不敢看我？你这胆子是伸缩的？一会大，一会小。”
　　云粹咬牙倒吸气，“嘶……疼。”
　　季晫恒无情戳穿，“没用劲。”
　　云粹瘪嘴。
　　“看来以后我要对你坏一点，你才会在乎我。”
　　“嘤……”
　　“不许用撒娇卖萌蒙混过关。”
　　“我哪有。”
　　“嘴噘这么高，还不是撒娇？”
　　“啊！明明是你捏的！”云粹眉头紧锁，两道柳叶弯眉愁成两个逗号。
　　她像只误入陷阱的小兔，不知所措地扑腾着。他想占有她，但不是用这种方式。两人之间的关系该是平等的、开心的。
　　季晫恒意识到逼得有些紧了，他松开手，放她自由。
　　“粹粹。嘉妮是这么叫你的。我也可以。”
　　“嗯。可以。”
　　“你好好复习吧。有空再联系我。”
　　“学长再见。”
　　“粹粹再见。”

　　**

　　餐厅生意日渐红火，葛敏分身乏术，把采购的任务交给云谦。
　　周末，云粹回家，陪云谦去超市。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云谦度过磨合期，戴上智能假肢能走能小跑，长裤一罩，神仙也看不出差别。
　　这刻，云谦拄拐，一步一拐地跟在她身边。
　　云粹觉得奇怪，“爸。你的腿不舒服吗？前一阵走得很好呀？”
　　云谦捏着裤管往上提，露出假肢，“今天穿的是原来的那个假肢。”
　　“为什么呀？”
　　“假肢有使用寿命的。医生说最好六七年更换一次。智能假肢贵，这么个换法谁家承受得起呀。就新旧轮换着穿吧。”
　　“咱家换得起！”云粹昂首挺胸，言语间自信满满，“餐厅生意很好的。一年攒一点，不用六七年就能攒出智能假肢的钱。”
　　“那些钱……”
　　“爸！”云粹打断他，“我有奖学金付学费。大学最后两年会去医院实习，会有生活补贴。不需要考虑我。我这么厉害，肯定一毕业就有工作啦。”
　　“行。粹粹这么棒，爸爸就放心用智能假肢了。”
　　“嗯！拉钩。”
　　“行。拉钩。”
　　云粹勾住他的小拇指不放，“我会随时打视频电话查岗。不要唬我。”
　　云谦笑，“好，不唬你。我第一次来这个超市，很久没走这么远了，这次就当练习吧。下次来，我会穿智能假肢的。”
　　云粹挽住他胳膊，“我好饿，我们快点买完回家。”

　　东西多，两人勾选了送货上门的服务，云粹推车去服务台填表。
　　购物车停好，云谦问：“我去买点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爸。我想喝珍珠奶茶……”
　　“给你买。”
　　“少糖少冰。多加一份珍珠！”
　　“好。”

　　超市外围有五六家奶茶店，云谦不认识这些牌子，想着人多的肯定好喝，拄拐走向排队最长的那家店。
　　恰好这时，店员新开辟出一队，“这里也能点单。后排的可以来这。”
　　队伍后排的人陆续往旁边挪。
　　云谦跟着走。
　　店员看到他，招手示意他往前，“叔叔，你先来点吧。”
　　云谦不喜欢用身体的残疾去换取便利，店员这么一招手，排在前面的人同时转头看，搞得他脸红尴尬，准备摆手拒绝。
　　前面几人颇为默契地跨右一步，让出一条路。
　　店员追问：“叔叔，你要什么？我先给你做。”
　　云谦点头向几人道谢，拄拐走到柜台，“要两杯珍珠奶茶。大杯。少糖少冰。一杯多加一份珍珠。外带。麻烦了。”
　　“不客气。一共是32元。支付码在这边。”
　　“付过去了。”
　　“42号。您可以在座位等，一会我给您送过去。”
　　“我在这等吧。”

　　等待期间，他仰头看价位表，好奇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喝什么，却听到队伍中有人在抱怨。
　　嘈杂的环境都压不过男生的抱怨，比针尖锐的话精准刺入云谦耳膜，一点点地戳着他的脊梁骨。
　　“搞什么嘛。瘸腿就能插|队了。残废干嘛还出门。浪费别人时间。”

　　云谦握着拐杖头转圈，咬住后槽牙，闭眼想当没听见。背脊却不自觉地弯下去，心似沉入深海，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排在男生后面的人听到这句话，心生不悦，开口斥责：“人家腿脚不方便，让他先买怎么了。学校没教你要关心弱小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队伍里陆续有人仗义执言——
　　“年纪轻轻怎么不懂礼貌阿。”
　　“啧啧啧。这么点小事都要计较。”
　　“你这人说话好过分。”
　　男生被数落得体无完肤，垂头站在队伍里，一声不吭。
　　片刻后，那些人没有闭嘴的趋势，男生抬头，大声反驳：“这哪写残疾人优先了？他就是插队了！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凭什么不让说？”

　　云谦脸颊更红，继续沉默不对，转身反驳不对，和旁人道谢也不对，怎么做都不对。握着拐杖的手拧了又拧，眉头皱紧。

　　店内大乱，店员急忙站出来道歉：“和这位叔叔没关系。是我让他到前面来的。我们今天人手不够，让大家久等了。我们会加快制作的。”
　　店员绕出柜台，给刚才排在云谦前面的人发优惠券，“这是本店的新品优惠券，当是我没有询问各位意见的小补偿。抱歉啊。”
　　有个大姐把劵塞给男生，“你在意。给你吧。我不在意，我不要。”
　　男生丢到地上，“谁缺这个钱了！”

　　云粹姗姗来迟，绕过队伍走到前面。
　　“爸，买好了吗？”
　　“我……”
　　“怎么了？”
　　店员给出奶茶，“您的两杯珍奶。今天不好意思呀。都是我让您排前面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云谦笑，“没事。”
　　云粹一脸迷茫，还想问，云谦扯她袖子，示意她先出去再说。
　　两人转身要走，男生轻嗤一句，“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出门阿。腿脚不好，怎么不让你女儿来买？故意占便宜插队是不是？”
　　云粹不顾云谦的扯袖暗示，停下脚步，狠狠瞪那人一眼，气势颇足地怼：“我刚才在超市填外送单。这里有规定腿脚不便不能买奶茶吗？我爸爸没有插队！是店员让他到前面来的。如果当时你说不愿意让他先，我爸爸就不会往前走的。”
　　“你……”男生咬牙切齿，满脸的狂躁，再次开口前，他的朋友从店外进来，一把揽住他肩膀，凑近耳边低语几句，男生皱眉，接连发出不情愿的轻啧。
　　那个朋友把男生扯出队伍，“我们在赶时间，我这朋友性子有点急，耽误大家时间了。”说罢，他往云粹手里塞了个牛皮纸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着男生离开。
　　云粹低头，袋子里是一个巧克力蛋糕。
　　云谦用手肘戳她，“不能拿这个。赶紧给他送回去。”

　　两人走得好快，云粹追出去，站在道中央左瞧右看，看到两人进了拐角的一家咖啡厅。
　　她快步追上去。
　　咖啡厅人少，两人背朝店门坐在外面露台。
　　确认是他们，云粹慢下脚步，边思索措词，边往前走。

　　男生锤桌，“你干嘛扯我走。吵架吵输最烦人了。”
　　朋友说：“何必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再说那个女生是……”
　　男生不屑，“我知道。她跟季晫恒关系好。我听楚锐说过。上次在停车场也见过她。我就说那个残废老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她爸。”
　　朋友拍他肩膀，“卖季晫恒个面子吧。别计较了。”
　　云粹两手攥拳，牛皮纸袋被攥出道道褶皱。
　　她快步向前，把纸袋丢到桌上。
　　猝不及防的一声啪，两人惊着，浑身猛地一抖。
　　云粹挺直背脊，“收好你的东西。我不需要。请你不要叫我爸爸残废，如果有选择，谁都不想这样。我爸爸腿脚不好，可我们从来没想过利用这一点占任何人的便宜。我们不是弱小。你不想让，我们可以理解，希望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尽早说出来。在背后说坏话算什么本事！”
　　人在气头上，说话声大，噼里啪啦势如破竹，字字落地有声。
　　两人嘴巴微张地愣在那。
　　云粹转身走出两步，像是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我爸爸只是腿脚不方便，现在戴上智能假肢走得比你们都好！不像你们嘴贱心黑，彻底没救了！”

　　“靠？你说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啊！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云粹无视那两人的喊骂，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奶茶店，云谦坐在角落，边喝奶茶边等。
　　“这奶茶挺好喝的。难怪你这么喜欢。”他扎开另一杯奶茶递给云粹。
　　云粹坐下，鼻翼缩动，呜地一声哭了。
　　“怎么了？”云谦掏出纸巾，胡乱地往她脸上按，“爸爸没事的。你别哭啊。”
　　云粹深呼吸憋眼泪，“不哭了。”
　　云谦笑，“对咯。在外面哭鼻子多难看。粹粹长大啦。以后碰到的事还多着呢。不要这么容易哭。”
　　“长再大我也是爸爸的女儿。”
　　“当然啦。你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不过以后还会成为别人的小公主。”
　　“我不要他们，他们没有爸爸妈妈重要！我要一辈子待在你们身边呢！”
　　“傻。”
　　“我不傻。”
　　“对对对。我们粹粹最聪明啦。”
　　云粹吸了口奶茶，挪动身子，贴着云谦坐，脑袋歪到他肩膀。不管什么时候爸爸的肩膀都好温暖呀。
　　云粹好讨厌那些人的话。
　　她有优异的成绩，有疼爱她的父母，她什么都不缺，不是谁的依附品，也不需要别人看在谁的面子才学会尊重她。

　　季晫恒：论交友的重要性。我这被垃圾朋友拖累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