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惨淡的人生 ...
-
我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差不多够我下半辈子都不用上班了，如果我在这周末就死掉的话。
事实上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我买了一张去重庆的火车票，硬卧，10个小时，大概一觉睡醒就能到了。为了舒服，我还特意加了点钱买的下铺，都准备去死了，当然得对自己好点。老刘说会在火车北站等我，他到时候开车过来接我。
我不是重庆人，但是我打算死在重庆，因为这座城市对于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而老刘的家就在重庆，所以他才说要开车来接我。
老刘是我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网友，关于他的事我了解得很少。我只知道他得了很难治疗的一种病，病的名字还挺拗口的，即使倾家荡产去治疗也只能延长几年寿命。他的老婆提出卖房治病，但他不愿意拖累家人，就准备自杀。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车窗外的天色也早就沉了下去，偶尔路过零星几户亮着灯的人家，也是飞快地就过去了。列车员推着餐车沿着车厢叫卖着盒饭，我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而我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站。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买一份盒饭的时候，对面下铺哼哼唧唧了半天的小孩突然哇的一声吐在了地板上，周围人都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胃酸的酸臭味混合着盒饭的饭香弥漫在不通风的车厢里。呕吐物里夹杂着小孩晚上吃的一些没来得及消化的泡面，还差点溅到我放在地上的鞋子上。
靠。
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赶紧把鞋子收到一边，一时间胃口全无。
正在过道吃泡面的上铺大叔见状更是没了胃口，叉着泡面的手都顿在了空中。顺带一提，他吃的泡面和小孩刚吐的泡面好像还是一个味道的，都是酸萝卜老鸭汤味。
“不好意思啊......孩子第一次坐火车，有点晕车，打搅到大家吃饭了，我这就收拾了，实在是对不住啦。”小孩奶奶尴尬地赔着笑，连连道歉。一边道歉她还一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扯出了几张纸巾覆盖在呕吐物上，有些笨拙地收拾着这一摊恶心的东西。
得，这饭看来是别想吃了，还是去前面车厢连接处抽根烟算了，等会儿抽完了回去的时候，小孩奶奶应该就差不多把呕吐物收拾好了。
这样想着，我从上衣兜里摸出打火机和我上车前买的一包软云，起身往车厢连接处走去。
当我到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这里吸烟了。她穿着一件粉色亮皮的棒球服外套，一头黑发高高地束起来，露出白皙的后颈，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已经吸得只剩一半的细长的女士香烟，面朝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过，便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她仿佛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把身子往里又侧了侧。
我刚把烟点上，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我摸出手机一看，是不认识的陌生来电，号码是生成的一长串数字。接通电话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很大声地问我认不认识黄琴。
奇了怪了，黄琴是谁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我耐着性子回答：“我不认识什么黄琴，也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你打错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却不相信，语气还颇有些不耐：“你不认识？怎么可能......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说的话，也别以为这样就能长久地......下去......哼，总之.......”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时候，火车穿进了隧道里，电话信号也时断时续，时不时有呲啦啦的杂音传出来，根本听不清楚这个人在说什么，我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叫黄琴的人怕不是欠了别人钱吧，怎么追债电话都打错到我这儿来了，我心想。
挂完电话一转头发现刚刚的粉色棒球服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完烟离开了。我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人抽了两支烟就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中途也没有电话再打进来。
回去的时候孩子奶奶已经把呕吐物收拾干净了，只是空气中还是难免有些残存的酸臭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很快，火车到站了。十个小时的火车还是有点难受，尽管我买的还是卧铺票。
下火车之前我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八点。我给老刘发了个微信告诉他我到重庆了，他也很快回复我他在停车场等我，还把车牌号发了过来。他的车是一辆老款丰田，还是手动挡。
出站之后倒是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老刘的车，老刘就站在车子旁边等我，看到我之后便远远地冲我挥手。说起来，这还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两个半路相识的朋友，却要一起赴死，想一想还有点魔幻呢。
一上车我发现他的后视镜上吊了个粉色的小香囊，已经有些褪色了，刺绣的走针还歪歪扭扭的。他见我盯着香囊看，笑了笑和我解释说这是他老婆很久以前给他做的，一开始他随身带着，后来买了车就挂在车上了。
看得出来他和妻子的感情真的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宁愿自杀也要把财产留给妻子吧。
“你吃饭没？”老刘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没呢，本来想在车上买个盒饭吃的，对面小孩吐了，那味道实在是......后面也就没心情吃了。你呢？”我回答道。
“是吗，我也没吃。下午吃完药头有点晕，就睡了一会，醒了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来接你了。你还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然我带你吃火锅吧，怎么样？”老刘提议。
“也行啊，正好我也很多年没有吃过火锅了，你带我去吧。”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没再回过重庆，也再吃过重庆火锅了，他一提议我便痛快地答应了。
老刘开车到南山半山腰的一家火锅店，在这里可以俯瞰山城的夜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能吃辣，就点了一个九宫格的辣锅，还点了几瓶冰镇的啤酒。
“你不是开了车吗，一会儿喝了酒我们怎么下山啊？”一瓶酒下肚我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叫个代驾就行。自从生了这个病，我是再也没碰过烟酒了，但是现在我想痛痛快快喝一回。来，干了！”
老刘举起杯子豪迈地要和我碰杯，我也没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火锅氤氲的热气升起来，红彤彤的牛油翻滚着，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和红红火火的火锅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我和老刘惨淡的人生。
其实我的人生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惨淡的，只是一手好牌打烂了。学生时代，我的成绩一直不错，很少让家里人操心过。一直到读大学的时候，我的人生都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毕业那年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一开始还小赚了十几万，后来一批货出了问题，这十几万全部赔了进去都还不够，又把公司的资产都抵押了才算完。大家把最后剩下的几千块分了，吃了顿散伙饭，就这样宣告了创业失败。
但这还只是我倒霉的开始，创业失败后的我找了份卖房子的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寻找新的出路。这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大姐，她是我的客户，她对我很欣赏，想挖我去她朋友新开的公司上班。
她朋友公司给我开的工资是现在的1.5倍，但是公司在隔壁城市，如果要去上班的话我还得重新租房。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和女朋友同居，如果接受这份工作就意味着要和女朋友两地分居，所以我拒绝了大姐的好意。
但没曾想这两年房地产业不景气，年底的时候我就被裁员了，女朋友也在这时候和我提出了分手。而大姐朋友的公司却抓住了时机扩大了规模，早期的员工现在工资更是不知道翻了几倍了。
如果我在那时候抓住了机会，现在可能已经买房了。
失业后我在家待了几个月，还没等我找到新的工作，又得知父亲炒股赔了几十万，关键他还是借的别人的钱炒股！追债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我和母亲才知道这事，母亲当时就气得住进了医院。
我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人生了，我也不知道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的生活哪里是个头。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在这最后的一周，我会和老刘一起在重庆好好玩一玩，然后找个地方一起结束这惨淡的人生。
几瓶酒下肚我已经有些微醺了，我的酒量一向不好。老刘起身要去结账，我本来想拦着他，奈何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好看着他把账结了。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嗓子干得厉害。卧室的门紧闭着，隐隐约约能听到电视的声音，窗外还能看见长江的江景。
这是老刘的家吗？
我从床上爬起来，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摆了一张相片，是老刘和妻子的结婚照，照片里两人相拥对视，眼底尽是掩盖不住的甜蜜。一想到老刘的病，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老刘？”我试着叫了一声，但没有人应答。
推开门之后我才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只有电视机孤零零地播放着午间新闻。厨房洗手间和主卧也没有人，卧室的结婚照让我可以确定这就是老刘的家，可是老刘去哪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惨淡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