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一十三苑

4、暑假

　　陈宁虽然没收徐嘉言爷爷奶奶的红包，却从中得到启发。原来，他不是一定要等到考上二中后才能去做家教的，只要成绩好，只要他能帮对方提高分数，就会有家长愿意付钱请他。
　　这次期末考试，陈宁照例是全校第一。他找班主任要了成绩单，去学校门口的复印店复印了十来份，然后跑到他的小学附近的一个小区，全部找地方张贴了出来。
　　他年纪小，和二中的高中生，师大的本科生比起来，没有别的优势，于是，他把价格定得很低。一节课两个小时，别人可能会收几十块钱，陈宁只要二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价钱优惠，真有两个家长联系了他。试讲后，一位三年级小男孩的妈妈选择了他。
　　这个暑假，陈宁过得异常忙碌、充实。每天早晨四点起床，跟随妈妈去早餐店包包子，一直到上午九点半下班。这个工作，原本妈妈是死活不同意他去的。陈宁据理力争了好几天，最终才使妈妈点了头。中午休息，下午四点到六点去做家教。回家吃过晚饭，陈宁拿上暑假作业去徐嘉言家和他一起写作业。
　　“徐嘉言，数学作业前天就写完了，其它几科真的一点儿不写吗？你总得再写点儿什么啊！要不然暑假还有这么长，你每天除了出去玩就是看闲书？”
　　“……”
　　“你要早听我的，好好写其它几科的作业，期末考试肯定会考得特别好。不过现在学也不晚。今天要不要写语文？”
　　“……”
　　“今天上午我妈干活的早餐店给她发工资了。一天三十，她这个月一天没休，发了九百三。我在那儿干了半个月，老板算我一天十五，一共给了我妈一千一百多。我妈每天四点半到店里，站着工作五个小时，每天包几百个包子，才挣这么一点儿钱。我每天下午去给张一诺补习两个小时，就能挣二十，还很轻松。我觉得还是读过书挣钱更容易，你说呢？你不好好读书，以后难道也去挣又苦又累的钱？赵远的爸爸，你知道他每天都在车间干什么吗？他……”
　　陈宁一扭头，发现徐嘉言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耳机，气得偷偷瞪了他一眼，自己看书去了。

　　暑假结束时，陈宁收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八百元的补课费。妈妈拿走了其中的五百，说给他存起来，剩下的三百，妈妈让他自己支配。
　　拿着三张百元大钞，陈宁第一次享受到了挣钱的快乐。
　　初二开学的第一天，陈宁用他的零花钱请孟新宇喝了一杯冷饮。
　　“真不用我写纸条了？”
　　“不用了，已经麻烦你那么久了。我跟徐嘉言说了，以后让他自己记作业，记住了就写，记不住活该。”
　　“你们说上话了？”
　　“早说上了，他又不是哑巴。”
　　孟新宇大为佩服：“能让徐嘉言开口说话，厉害！”
　　哎，其实只有陈宁自己清楚，说是说上了，可每次他说十句，徐嘉言也不见得回一句。
　　从五月初到九月初，四个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陈宁想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没法让徐嘉言多开口和他交流，也没能让徐嘉言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坐在书桌前看会儿书。现在，新学期开始了，陈宁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无能为力了。他决定坚持到期中考试，如果徐嘉言的成绩还是倒数，他就跟徐嘉言的爷爷奶奶彻底请辞。

　　以前，陈宁不是很理解徐嘉言这种人。徐嘉言和赵奇、赵远不同，那两兄弟成绩不好当然和不努力有关，可是，他们确实也没多少学习的天赋。徐嘉言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陈宁甚至觉得，他比自己聪明。脑子不笨，家里的遗传基因又好，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为此，单纯的陈宁还替他担心过很久，担心长大后的徐嘉言会像他的爷爷或是赵远的爸爸一样，去车间当苦力。
　　直到几天前，陈宁见到了徐嘉言的妈妈。

　　在见徐嘉言之前，从徐爷爷和曹奶奶口中，陈宁觉得他是一个和自己身世差不多的人。陈宁没爸爸，徐嘉言虽有父有母，两边都不要他，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事实证明，有和没有区别大了。
　　徐嘉言的妈妈是一个不管模样、穿着、打扮还是说话，都和陈宁他们的小区格格不入的一个人，是一个一看就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在陈宁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中，也只有徐嘉言和他的妈妈感觉比较想象。
　　徐嘉言妈妈在曹奶奶家没坐多长时间，走时给徐嘉言塞了一大叠钱和留了满满一桌子的衣物及学习用品。
　　陈宁听女生们说过，徐嘉言穿的衣服和鞋都很好，也听曹奶奶提过好多次，徐嘉言的妈妈是地道的北京人，家里条件很好。她们说的“好”有多好，陈宁以前没概念，现在见了韩晓文，陈宁明白了。这种“好”，便是比普通人的经济条件高出无数倍的“好”。
　　陈宁的爸爸不在了，就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徐嘉言的父母虽然离婚了，却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陈宁和徐嘉言的区别。徐嘉言只是没有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是他是有父母可以依靠的人。有这样一个妈妈，徐嘉言以后学习再差，大概也是不需要下车间的。
　　就是在见过徐嘉言的妈妈后，陈宁才决定顺其自然的。以后，也不用麻烦孟新宇每天帮徐嘉言记作业了，他想写就写，不想写就算了。老师说，读书是普通孩子的唯一出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在这个范围内。

　　“赵奇中考考了不到200分，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今天终于被他爸送走了。赵叔找了一个暑假，给赵奇找了个电脑学校，说是学网站开发，交了6000块钱的学费，今天去学校报道了。刚刚吃晚饭的时候，赵叔一直在旁边念叨那6000块钱，那是他三个月的工资，可把他心疼坏了。”
　　陈宁说完，埋头开始写作业，过了一会儿，就听徐嘉言突然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是你刚说的那件事，然后呢？”
　　陈宁一头雾水：“没有了。赵奇今天去学校报道，赵叔把他送去就回来了。”
　　“你以前……”
　　陈宁恍然大悟。我以前说完这种事习惯“教育”你两句，是想督促你好好学习，担心你学习不好以后没出路，现在知道即便你不学也饿不死，我还说那些干什么！
　　“我说了你也不听啊……徐嘉言，我给你补习到期中考试就不来了。你也不用我补习，我来你家占你房间不说，曹奶奶还总是给我准备零食，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随便！”

　　就在陈宁顺其自然的“教育方式”下，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徐嘉言成绩排名全班第45，比初一期末考试提升了一个名次，依旧倒数。
　　陈宁跟徐嘉言的爷爷奶奶道歉，请他们另找高明。
　　“他爸给他找了那么多老师都没用，我们去哪儿给他找更好的？这次不是比上次考得还好吗？你就安安心心在这教，他要不听你的，你就自己学，别管他……你家里没有学习的地方，天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去学校上晚自习，碰上刮风下雪，多遭罪，听奶奶的，晚上还来奶奶家，指不定他看你总认真学习，也跟着学上一会儿呢……”

　　期中考试结束后，北方供暖开始了。从有暖气的屋里出来，冷风一吹，陈宁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搓着手想，幸好晚上可以有徐嘉言家可以去，否则这个天气骑着车去学校上晚自习确实挺受罪的。
　　越是感恩徐家给他提供了一个好的学习环境，陈宁心里就越觉得愧疚。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帮徐嘉言提高成绩？
　　“曹奶奶，徐嘉言呢？”
　　“吃完饭拿着一双旱冰鞋出去了，说是九点就回来。你先去学习吧，别管他。”
　　算了，还是继续顺其自然吧！

　　这段时间，轮滑鞋莫名其妙开始在学生间流行。李紫晴说，自从发现徐嘉言和他们学校两个初三男生经常去人民商场顶楼滑冰后，那的滑冰场简直爆火。
　　“我也买了一双旱冰鞋。这个周末，我和齐佳也要去人民商场滑冰，希望我们能遇到徐嘉言，嘿嘿……”
　　“别笑了，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陈宁逗她。
　　“太讨厌了！”
　　“好了，不逗你了。徐嘉言不是初二的吗，为什么和初三的学生一起玩？”
　　“不知道，大概是看不上3班那帮人吧。反正这段时间滑旱冰，他一直是和两个初三的男生一起去的。齐佳说，徐嘉言滑得可好了，每次他一进场，全场好多人都会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