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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受胁 ...

  •   香港的生活平淡悠长,如流水一般静谧恒久,脱离了大起大落,我一下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几年,除了一些关键性的事情,很多都记不大清,也没有详述的必要。
      后来这几年里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丽琪顺利上了小学,改掉了那一口山东味的粤语,口语越来越正宗,但是英语进步龟速,跟我不相上下,让我十分担心她未来的学习。奶妈蹬着三轮车,负责每天接送丽琪,时间久了,她的“乘客”多起来,接送一趟绕的弯子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我曾劝奶妈不要管其他孩子,他们之前没有三轮坐照样上下学,奶妈却不肯,说都是小姐的朋友,孩子们在三轮上聊天,还能顺便了解一下小姐在学校的情况。得胜哥开始还闲的住,后来实在闲的骨头疼,加上没有熟人和朋友,三天两头自己出去溜大街,硬是给在烧腊店找了份切鹅的差事,每天上半天班,一周去四天,下班回来总带一纸包的鹅掌或是鹅头,热腾腾的刚好当晚饭的一盘菜,后来他自己也学会做,手艺跟外面师傅没有两样,那个咸鲜的滋味我至今都记得,只可惜现在身体不好,丽琪严禁我吃了。
      我想着得胜哥之前有兵有副官,如今去一家低矮油腻的烧腊店做帮厨一定心有不甘,可得胜哥从未向我抱怨,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的高兴模样,晃悠着毫无用武之地的大个子闲逛,百无聊赖,却又悠哉悠哉。
      我在家休息的时候,就喜欢下午4点趴在二楼的窗户往外望,没一会儿就看见得胜哥溜溜达达的抱着纸袋回来,手里有时候还拿着鱿鱼串,老远看见我,便甩着手里的鱿鱼须冲我挥,得胜哥刚回来,奶妈就骑着三轮从另一边慢悠悠出现,车上有包括丽琪在内的2、3个小孩,叽叽喳喳的吵嚷,等三轮停下,丽琪潦草跟小朋友打完招呼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热死了热死了。
      其实家中也热,虽然有冷气却经常坏,尤其是用电高峰的7、8月份,常常一整条楼梯街都停电,这时候大家便吵吵嚷嚷的搬着竹凳来到大街上,晃着蒲扇吃着冰水聊天,然后左一句右一句的骂该死的蚊虫。
      得胜哥最喜欢这时候,他就跟个面嫩的老头一样,跟一群5、60的长辈坐在一起抽烟聊天,说起当年风采,他们之间居然很有共鸣,没停几次电,得胜哥就把楼梯街上下邻里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说这里的商户有一半是从广州福建那边来的,别看一个个穿的破衣烂衫,披披挂挂的,其实各个家底儿不薄,只是在外面漂泊久了,习惯不露财罢了。
      时间久了,还有几家热心的师奶要给得胜哥说门亲事,得胜哥当作笑话讲给我听,我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过去,背地里教丽琪喊他爹地,喊一次买一根冰糕,丽琪十分上头,专挑人多的时候一声一声的叫,还无师自通的加一句“妈咪畀我叫你翻屋企食饭(妈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叫的得胜哥不明所以,隐隐约约的有些尴尬,逐渐的,那些师奶就把重心转移到了我身上,张罗着要给我相亲,不过我没让她们的成功,因为没多久我们就搬家了。

      我运气好,到香港没多久就赶上了粤语片腾飞的50年代和60年代,
      而我也借助这股东风,迎来了我事业的第一个高峰。
      因为之前古装剧《破釜沉舟》的成功,我开始频繁接到古装剧的邀约,这十年间我参与的现代戏只有《情牵》和《地久天长》这两部文艺片,其他全是古装片,那时候功夫片之风还未兴盛,古装依旧以儿女情长和古籍重现为主,偶尔会有《妖狐祸》这样的“特效”片,但后者耗资实在巨大,演员对着空气舞剑、对着干冰施法也有一定难度,所以还是少,我也仅拍过《妖狐祸》这一部“特效”片,但票房收益却是我那十年中最高的,我的身价也因此水涨船高,加上台湾茶园投资的成功,大约三四年后,我们一家终于摆脱了租房的命运,住进了带花园的洋房别墅。
      这一处住所我尽量按照记忆中的金公馆进行改造,搬进来的那天,丽琪看着屋里熟悉的陈设大喊;“我好似翻屋企啦!(我好像回家啦)”
      奶妈也很高兴,她和丽琪分别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两人就住隔壁,只有得胜哥面露失落。
      “我好容易说服烧腊店老板教我他的独门配方,还没偷学到手呢,我就因为路远要辞职了……”得胜哥满面可惜。
      “那你以后开车上下班啊,”我笑道。
      “拉倒吧,这别墅在半山腰上,上下山都得一阵子,更别说去店里了,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汽车油钱,折腾这干嘛来呢。”
      “那要不我给你在烧腊店门口租个房,你周末回来休息?”
      得胜哥瞥我一眼;“怎么觉得你另有企图……你是不是打算再次开麻将桌?想款待谁?”
      得胜哥猜的没错,我好容易在香港影视圈站稳脚跟,房子也大了,又有一群从内地来的旧友,麻将桌自然要支起来。
      我住的地方僻静,但耐不住老友们的热情,每逢节假日他们便来相聚,其中少不了梦月夫妻和其他演绎界的朋友,另外还多了位老朋友顾先生夫妻。
      我几乎快要忘记他了,顾先生在内地时做制片人,接了不少政府的项目,曾经他想找我做男主,但后来随着敬雨的失势,这男主的机会便不翼而飞,后来在军政混杂的聚会上,我与他时常碰面,我想着他与敬雨有不少私交,以至于后来敬雨独自去了上海,我便与顾先生没了联系,而顾先生去香港,也是建国后的事了,他由其他朋友介绍来我的牌局时,我差点没想起他来。
      “看来金先生贵人多忘事啊,”顾先生带着他的新婚妻子道。
      我上下打量顾先生,发现他瘦了不少,头发也掉了很多,明明上次见他不过2、3年前,他却好像老了10岁;“是顾先生变化太大,我几乎没认出来,怎么这个时候来香港?”
      听朋友议论,他与军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在军统又并未挂牌,解放初期他还被关押了一阵,差点没走成,后来是偷跑出来,但台湾那边没他的位置,只能来香港投奔朋友。
      那时我的牌局在圈内小有名气,南京出来的朋友都爱聚,大家坐在我的客厅中一起追忆金陵往事,遥想一下当年的风彩,再互相抱怨着香港的空洞浮华和满大街的鸟语,最后一笑而过。
      那些个老南京们无论说什么,都能在我这里找到共鸣,所以我的别墅被朋友们亲切的称为小南京,我想顾先生来了香港,就是冲这名号而来的。
      “香港这个地方,影视行业蓬勃发展,就是一片待开采的金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顾先生虽然看着衰老,却踌躇满志,曾经他在南京吃的很开,如今一腔热血来到香港,打算重造辉煌。
      我在南京受过他的照顾,自然也替他多寻找时机,顾先生也的确有能力,顺利结交新晋导演和资方,后来拍摄了一系列反映小人物的市井电影,获得极大成功,只是我们只看到了香港好的一面,一切都盲目乐观。
      偶尔的,顾先生独自来我这里时,我曾问向他问起敬雨的去向。
      顾先生知道我与敬雨的关系,如今看我房中换了人,他便从未主动提起这段往事。
      顾先生说,据他所知,敬雨去上海赴任后,与他们这些人便没了联系,似乎一心扑在工作上,听说在上海解放前他就去了台湾,之后再没消息,现在台湾的官和将太多了,这么多人齐聚那一个小岛上,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想而知,如果他去了台湾就此悄无声息也能理解,也许就是失势了。
      我听罢沉默,再没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我也曾打听过薏英,得胜哥在离开南京前就与她离婚,这是我到了香港后才知道的,想来她从军统辞职,又没了丈夫,不知后面生活如何,如果她能跟宋女士一样想得开,与一位中共的中高层结婚就好,可惜我打听的结果是她似乎也去了台湾,她一个离职的人去了能干什么呢?我不得而知。

      说回到我自己。因为电影所带来巨大利益,这个圈子被越来越多的人看中,当时的香港是重要贸易港口,汇聚了内地、南洋、美国等多地人群,其中有富商军阀,也有平民贩夫,更有不同势力集团,说好听了是群英荟萃,说难听了是鱼龙混杂,□□的滋长在所难免。
      我也曾受□□的胁迫,只是那会儿还没有7、80年代那样猖獗。那时梦月刚与第一任丈夫离婚,他们共同经营的影视公司遇到财产分割问题,我作为朋友自然站在梦月一边,而梦月为了获得影视公司更多股权,咬牙坚持一切拍摄,所以不得不寻找新的资方,于是一位在香港当地的新兴实业家走入我们视线,然而出的钱却十分少,条件又苛刻,并点名要我出演。
      当时我正因出演太多古装剧而发愁,希望能摆脱古装的影子,所以我婉拒邀约,对方也十分客气,表示事后可以考虑合作,谁知两天后,我停在梦月公司楼下的汽车却在白天被砸毁。
      事后报警,因为我英语不熟练并未得到警方重视,我找来精通中英语的律师帮忙,警督却仍旧摇头,拿出诸多理由推诿不予立案,一桩光天化日的砸车事件,却被左右推了数月之久,而这部古装剧的邀约,在这段时间内不停被提及。
      身边的朋友告诉我,这两件事肯定有联系,而我也这么想,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我要是低头,对方肯定会得寸进尺,于是我铁了心与之对抗,车的问题不解决,那么戏就免谈!横竖我不是只有这一个赚钱的法子。
      然而我仍旧是小看了他们,在僵持三月不下,而我也三个月没戏拍的情况下,我收到了一打厚厚的信封,这里面全是丽琪上学的照片,并且是偷拍。
      幸好当时丽琪就在院子里跟奶妈玩,但这一行径还是吓到了我,我第一时间找到得胜哥想办法。
      得胜哥比我冷静许多,看完照片分析道;“孩子没事,说明有缓,他们并不打算撕破脸,但也相当于最后通牒,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先稳住,我找找人。”
      “你有什么人!?”我惊讶道。
      “你不懂,我之前不是在烧腊店吗,那一带就是个老鼠窝,什么下九流的人都有。”
      “你怎么确定能找到呢?”我问。
      “说白了,这事儿就跟部队里一个道理,委员长下命令,下面层层执行,待到真正动手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这小人物就要去小人物群居的地方找,找到了下面,顺藤摸瓜就知道上面谁干的了。”
      “可知道又怎么样?我也知道是新的资方找人干的。”
      “高层未必知道下面人的手段,他只希望你能接这部古装剧,我猜应该是中层出的馊主意,依我看,先把最下面执行层的人稳住,我再找找关系,有人做桥让你们一起吃个饭喝杯茶,把这事说穿了,也就能平安化解,”得胜哥胸有成竹。
      我不禁对得胜哥无比佩服,看着他天天闲赋在家张罗着各处牌局,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我哪出问题,他很快想好策略安抚了我,想来他总是说自己在部队里步步高升不过是因为上头人死得快,现不过是他谦虚罢了,而我还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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