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96、上路

　　叶焚上路的第二天，仍是想着叶燃。这小子，这样莽撞，年轻气盛，不知道会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得罪什么人。

　　“帮主。”副帮主喊了他一句。

　　“是。”叶焚回过神来。这位副帮主，是马帮元老，虽然没有叶焚武功好，却很有阅历，只是性格太温吞。正因如此，帮中兄弟才推举了有冲劲的叶焚。不过，名义上叶焚是帮主，实际上这位副帮主几乎和他平起平坐。叶焚当他是前辈，对他很是恭敬。听他问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一句“是”。

　　“和青峦庄还有未了的事吗。”

　　“没有。”叶焚叹了口气，“我是在想傅家这件事。如果属实，会不会影响咱们的声誉。”

　　“嗯，我也在想。”副帮主立刻答道，“这一趟，少说一个月。若是中原武林翻天覆地，傅家被除名武林宗门……”

　　“那我们还去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回来再说。咱们之前又不知情，怎会受牵连。”

　　“是。”叶焚说着，低了下头，又说道，“不过。北鸿派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轻云派名扬天下。大宗门伙同自己的盟友，欺负一个孤零零的小宗门，多么容易。即便是找到了北鸿派，傅家也有无数个理由不承认。比如，倒打一耙。”

　　副帮主看出他的忧心忡忡，明白他的立场，意味深长地说道：“武林中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就算是真有人瞒天过海，不过孰是孰非，上天自有决断。”

　　叶焚听他说上天，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这天的天气很好，澄澈的深蓝色天空，飘着几片雪白的云絮，随风慢慢向前走。他想起了北鸿派的天，也是这样的湛青色，映着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他想着，突然勒马：“副帮主。帮主，再找人担当吧。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

　　“我是北鸿派的弟子。”

　　“我明白了。一路平安，帮主之位，还留着给你。”

　　“是。”

　　叶焚扬鞭打马，疾驰着回洛城。他突然想通了，哪怕是，师门瞧不起自己也好，不认自己也好，不相信自己回来是为了师门也好。可是自己不能对不起师门。这次回去一趟，可能后悔一阵子。不回去，只怕要后悔一辈子。

　　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青峦庄的外墙渐渐地近了。

　　青峦庄里。

　　岳如明把自己亲手做的三道菜摆在桌子上，期待地看着岳宁星。岳宁星知道她这是第一次做菜，主要目的是给自己践行，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可是，一看这两菜一汤，汤里乱七八糟不知道炖了什么，有一道菜黑乎乎的，看不出来炒了什么，唯有那么一道青菜，能看出来是什么炒的，却实在是蔫了。岳以觉筷子拿在手里半天，也不敢落，为难地看向岳宁星。

　　“我保证都是能吃的东西。”岳如明大声说道，“我自己尝了，我没中毒。”

　　“长辈先动筷子。”岳安婉忍着笑，夹了几根青菜，放进岳宁星碗里，“你不是一家之主么，你先吃。”

　　岳宁星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将青菜吃进嘴里。这青菜果然是被炒得太过头了，软软囔囔，又咸。岳宁星勉强咽下去：“还行。”

　　岳以觉见他吃了没事，也跟着尝了一口，眉头一皱：“好咸啊。”岳如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忙低头憋着笑，只顾着吃离自己最近的那道并非出自姐姐之手的炒青瓜。

　　岳宁星见岳如明凶神恶煞的表情，也忍着没笑，夹起那道黑乎乎的菜。原来是茄子。这道菜卖相虽然差，却没那么难吃。岳宁星忙称赞她：“这个好吃，就是有点淡。”

　　岳如明撇撇嘴，岳宁星看出她的挫败，又舀了一碗汤，喝了一口。这是一道鸡汤，岳如明做的时候，怕味道不好，还特别加了很多药材和调料。她尝了一口，觉得汤的味道还不错。岳宁星好巧不巧，吃到了一块鸡肉，嚼了几下，含在嘴里，只想作呕，想吐又不好意思吐，想咽又不敢咽。岳如明紧张地问他：“怎么样？咸了还是淡了？”

　　岳以觉看出岳宁星为难，就也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一下子就吐出来：“没熟。”

　　岳如明又羞又气：“要你多嘴!”

　　“饶命!我哪里敢多嘴。只是感谢你不杀之恩，尝完这几个菜，我居然还活着。你不是在学炼药吧？”

　　“吃不死你，我打得死你!”岳如明见他笑嘻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挽袖子，岳以觉见了，忙往岳安婉身边凑：“娘!她欺负我!”

　　“岳以觉你除了告状还有什么本事!”

　　“你除了把菜做得这么难吃还有什么本事!”

　　岳宁星呵斥道：“行了!你们两个!有没有一点规矩。吃饭呢，都坐好了。”

　　岳如明和岳以觉只得都坐好了，岳宁星拿着筷子，说道：“总的来说，如明第一次做菜，很厉害。忽略掉不好吃的地方，还是很好吃的。把那个汤，端下去做熟了。成由勤俭败由奢，别浪费。”

　　岳如明见他说得勉强，又见岳安婉默默地吃着那两道菜，突然忍不住哭起来。岳以觉没想到她这么难过，也有些慌了，将手帕递给她，说道：“不是，其实也没那么难吃。我故意气你的。”

　　岳如明背过身不肯接他的手帕，越想越难过，起身就跑。岳宁星放了筷子要跟着去，岳安婉按住他：“你们吃吧，我看看去。都吃完啊，不许剩。”

　　岳如明在自己的闺房里，门没关，趴在床上哭着。岳安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什么好哭的。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做呗。”

　　她呜咽着问道：“娘，我是不是太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做饭怎么能叫小事，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哪有人刚刚学，就能做出美味佳肴来啊。你要是真想学会，还是得好好学。哭什么。你爹过一会就要出发了，你这样哭哭啼啼送行，多不吉利。”

　　岳如明勉强忍住了，仍是抽抽搭搭地问道：“他能不能不去。”

　　“我也不想他去。只是劝不得。”岳安婉叹了口气，将她揽在怀里。

　　岳如明在娘亲怀里，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次，父亲好像要出很远很远的门，甚至可以说是，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相见。

　　“娘。我也想去。”她嗫嚅着说道。

　　“别胡闹。”

　　岳如明撇撇嘴，没再说话。

　　当叶焚火急火燎地跑进青峦庄里，求见岳二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岳如明接见他，对他行了一礼：“见过叶大侠。我爹他早上就已经出发了。”

　　叶焚愣了一阵子，一口气呼出来。他跑了大半天的马，此时才觉得累，险些摔倒在地上。岳如明忙上去搀了他一把，扶着他坐下，问道：“叶大侠何以如此心急。”

　　“我也是北鸿派弟子。叶燃，年纪还小，怕他误事。”

　　“北鸿派，是在洛城以北吧。”

　　“是。准确来说是在东北。”

　　“离这里？”

　　“寻常人走路要将近两个月。如果是习武之人，走路一个月。”

　　“如果我们骑马快追。”

　　“你也？”

　　岳如明从墙上取下岳宁星的剑，紧紧握在手里：“我为人子女，怎能看着父亲涉险。”

　　叶焚皱了皱眉：“大小姐要出门，有没有问过家里长辈。”

　　“要么叶大侠带我去，要么我自己去。洛城，怎么关得住我青峦庄的大小姐。”

　　叶焚见她坚定，只得点头。

　　二人纵马疾驰。岳如明走得仓促，只带了一身换洗衣服，一些银两和父亲的剑。临走时，草草留了一封书信交代行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跑过快马了，蓝天白云悠悠。二人一路上，当然是默默无言，直到太阳落山。

　　叶焚从马上下来，岳如明也翻身下马，打量着面前的这片树林。叶焚引着马去小溪边，自己没喝水，而是先用水壶舀水泼在马身上。这是马帮的规矩，马在人先。马儿们显然也是跑得累了，下了汗之后就急不可耐地低头喝水。岳如明走到上游，捧起水喝了一口，叶焚也喝了一口水，深深呼了一口气：“想不到他们走得这么快。或许，是没走大路？绕路了么？”

　　岳如明反而一脸淡定，捧水拍了拍脸颊：“我们会碰到他们的。”

　　“何以见得？”

　　“就是会。”

　　“但愿。”

　　岳如明环视四周，斜阳最后一抹余晖也隐没在密密匝匝的林叶之中。她叹了口气：“天快黑了，咱们已经出了洛城地界，穿过这片树林，是一片荒地。就算是快走，天黑也未必有人家。如果歇在这里，蚊虫鼠蚁怎么办。”

　　“这不用担心。我身上带了防蚊虫的药。”叶焚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当然，如果大小姐住不习惯，就折回去吧。”

　　岳如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叶大侠看不起我，大可以直说，阴阳怪气就没意思了。我也曾经押运货物去边关。一路上劫匪山贼我都见过，服气的就算了，不服气的，都是我一个一个打服的。现在听说我的名号，这些人没有不闻风丧胆的。叶大侠看不起我，大可以赐教一番。”

　　叶焚被她这番抢白逗笑了：“抱歉。是在下有眼无珠，轻视了岳女侠。其实，我也听说过青峦庄的大小姐，武功过人。刚刚对女侠不敬，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岳如明见他道歉得诚恳，也就不再生气。叶焚没心思和她胡闹，忙着拾树枝拢火。拢起火来，草草吃了两口干粮，就靠在一棵树旁边闭目假寐，以此补充体力。岳如明坐在一边，慢慢吃他带着的干粮，看着火光愣神。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还有刀剑相碰的铮铮声响。叶焚一个激灵坐起来，他听见有人大喊：“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