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152、番外

　　靖城的一家小客栈。

　　一个鹅黄色衣服的少女踏着雪从外面跑进来，直奔厨房，嘴里连连喊着“娘”。朱樱见她进来，就掀了蒸屉，里面是刚刚蒸好的大包子。这包子白胖白胖，热气腾腾，燕淑慎看得眼睛都直了，刚要用手抓，就被朱樱打了一下手：“不知道烫!”

　　燕淑慎只得等在一边。朱樱手上沾了水，将包子捡出来，把一个肉馅大包子扔进碗里：“拿去吃。”

　　燕淑慎就高兴地抱着碗啃包子。岳松雪终于背着买菜筐回来。他头顶上还有未化的雪，进屋就蒸腾起来：“这丫头跑得好快，错个眼神就没影了。看我下次还带不带你去。”

　　燕淑慎嘻嘻笑着，凑过去讨好地揽住他的胳膊，小猴子一样爬上他的后背：“岳大叔最好了，一定带我去。”

　　朱樱从菜筐里拿出红布来：“怎么又扯红布。”

　　“快过年了，你做个袄子穿。”

　　“我快过了穿红色的年纪啦。前几年就叫你不要买，浪费这个钱。”她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多红衣服穿不过来。”

　　他没反驳，就垂了头憨笑着。

　　燕淑慎从岳松雪背上跳下来，抢着说道：“我穿我穿，娘给我做。我要穿。”

　　朱樱就将这布折了一下，搭在她肩膀上：“行，给你做。”

　　岳松雪一下子想起来：“今年还得了几块狼皮，箱子里放着呢。等着给慎儿做个什么。我看做个袄子足够。”

　　燕淑慎好奇地凑到他身边：“哪里来的狼？”

　　他从脖子上拿下拴着狼牙的皮绳，戴在她脖子上：“东山拾柴的时候打的，好几只。狼牙你留着玩吧。”

　　燕淑慎拿起狼牙来看，岳松雪轻轻推了她后背一把：“别在厨房里混。去屋里烤烤火，太冷了。”

　　“哦。”燕淑慎对他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朱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起来，有些感慨：“慎儿过年就十六岁啦，真快。”

　　“你还不到四十，怎么就过了穿红色的年纪。”他端详着她。她绾着寻常的妇人发髻，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这发髻整整齐齐，黑亮黑亮的。她眼尾的确有了细褶，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热火明亮。他反而觉得她更加温柔从容，忍不住说道：“我看你年纪正合适。有风韵。”

　　说着摸了摸她，补了一句：“什么时候有胸了，穿得起女人衣服。年轻时候，身板摸起来像男人一样硬。”

　　她气得一推他：“滚去做菜!”他却搂住她的腰：“做什么菜。不让我亲，明天就歇业。”

　　她无奈地笑着：“怎么啦，突然又腻歪起来。”还是叫他亲了一口。

　　“就是想。”他的双臂环住她的脖子，搭在她肩膀上，“不就是慎儿出生那年，咱们经历那些变故。昨晚又梦见你从悬崖上掉下去。”

　　“所以，你把我踢到床底下是为了救我吗。”她白了他一眼，“摔得我胯疼。想不到跟你睡觉我也得戒备着，搞不好有杀身之祸。”

　　他讨好地又一次道歉：“知错了知错了，你睡床里面。”

　　“我还是陪慎儿睡吧。”

　　“燕辞不是不许你陪她，要她练胆量么。”

　　“阿辞太苛刻了。慎儿年纪这么小，在这里一个人睡觉害怕不是很正常。”

　　燕辞走到厨房门口：“怎么？师父在议论谁？”

　　朱樱拿了包子给她，故意大声说道：“我说你对慎儿太苛刻啦，她年纪这么小。”

　　燕辞不服气，就不接这包子：“我十六岁，敢在破庙里独自过夜。”

　　朱樱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我十六岁，还敢睡乱坟岗子呢。那是因为没有人疼爱。”

　　“慎儿就是有太多人宠着她，才这样无法无天。”

　　“宠着才好。”

　　“哪里好。宠是宠不出下任阁主的。”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生孩子了。”

　　“我不给男人生孩子。别脏了我的肚子。”

　　朱樱听得笑出声来：“行吧。不过，你要是有这个意思，还是趁年轻。年纪大了更不好生养。”

　　燕辞翻了个白眼：“说这些做什么。来客人了，点名要见你。你去瞧瞧。”

　　岳松雪问道：“男人女人？”

　　“当然是女人。”

　　他这才说道：“快去，可能是哪位故交。”

　　朱樱擦了擦手，随燕辞离开厨房。朱樱远远地就看见一张桌子上放着个大包裹，里面似乎放了个匣子，一个女子就坐在旁边。这女子一身鸭蛋青色，妆发简洁，却戴着几支贵气的金簪。她惊喜地喊她：“木姑娘？”

　　木结香对她摆手：“老板，好久不见。老板娘呢？”

　　朱樱扑哧一笑，对着厨房喊了一嗓子：“老岳出来!有人要见你。”

　　岳松雪从厨房里出来，一见木结香，也笑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你。走生意去了吗。”

　　“是。西域喜欢咱们的茶叶。说好给我留一坛樱桃酒，哪里去了。”

　　朱樱拍了一下岳松雪的后背：“去找。”

　　岳松雪从酒窖里拿出樱桃酒，又拿了几个碗来。木结香将酒封打开，扑鼻的香气：“不错啊。”朱樱斟出几碗酒：“都尝一尝吧。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木结香掐了掐她的脸：“像你一样，又酸又甜，看一眼就醉了。”

　　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都什么年纪了，还说这些。快尝尝。”

　　木结香抿了一口。这酒说不上佳酿，却酸甜清香，的确有独特风味。燕辞也尝了一口：“青峦庄里也年年酿樱桃酒，虽然用御酒来泡，倒不如这个有味道。”

　　“说起来，庄里都还好吗。”木结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燕辞应道：“都还好。岳庄主和傅掌门又有了一个孩子，还在争孩子的姓氏。”

　　“他们已经一起有了五个孩子，还是不打算真正在一起么。我看，这两个都是多情的人，不会没有一点情分。”

　　“傅掌门不是一个能安定下来，守着一个男人的女子。她的男宠个顶个的年轻漂亮。”

　　“可是岳庄主相貌也不差。”

　　“岳庄主高傲，怎么会承认自己真心喜欢她呢。”

　　岳松雪在一边听，无奈地摇头：“木姑娘既然惦记，怎么不回洛城看看呢。”

　　木结香放下酒碗：“不得空。洛城太远了。”

　　朱樱的手拍了拍她的琴匣子：“这东西背着也太重，难为你……”

　　木结香打断她的话，浅浅地笑着：“这琴价值不菲，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留着什么时候卖了救急。”

　　朱樱暗叹一声，不再说话。木结香站起身来，抱着琴：“打算在你这里过年。有空房间吧？”

　　朱樱带着她上楼：“有是有。你再敢把银票塞进枕头里，我就把你赶出去。其实你们给的银票，我和老岳一张也没用，都留着呢。这个店，再加上我们两个织布绣花，生活绰绰有余。”

　　“你就傻。你生得出孩子么？老了怎么办。两个人在边关，青峦庄燕掠阁，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看谁像是缺钱的样子？给你们你们就拿着用，用不上就存起来。”

　　“还说我。你这么多年还是孤身一人。”

　　“此身已许琴为妻。不要再说了。”

　　朱樱只好沉默下来。木结香也沉默着。怎么会呢，他连喜欢也没说过一句，却把她困在他的琴曲里，一辈子。

　　燕淑慎早在隔壁偷听她们说话，此时才跑过来：“香香姨娘!”

　　木结香掐了掐她的小脸：“慎儿也在啊。要在这里过年吗。”

　　“过两天姐就带我回家了。”

　　“喜欢家里，还是你娘这里。”

　　燕淑慎搂住朱樱的胳膊，有些落寞：“当然是娘这里。家里爹和姐姐都在忙，没有人理我。”

　　木结香故意逗她：“现在，怎么不吵着要娘回去和爹一起住了？”

　　“怕岳大叔把我赶出去，再也不许我见娘亲。他护食护得好厉害。”

　　朱樱和木结香被她逗得乐出声来，燕淑慎也调皮地笑了。笑着笑着，朱樱突然想起那个抱着孩子痛哭的女子，有些伤感：“其实，如果你亲娘活着就好了。她会比我对你更好。”

　　“我知道，当年那件事不怪娘亲，大概也不能怪爹。是我亲娘自己做了亏心事在先，又想不开。”

　　朱樱被她懂事的样子刺痛了，拉住她的手：“慎儿，这话谁都可以说，但你不要说。你亲娘很心疼你。她已经不在了，你做亲女儿的，也该心疼她。”

　　“我知道。”燕淑慎垂头敛去眼神中的悲伤，乖顺地点点头。

　　朱樱见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养成燕掠阁懂事的孩子，心里作痛，摸摸她的小脸，一时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她多希望燕淑慎能留在自己身边，虽然客栈里的生活清苦，却有人宠爱她，容忍她撒娇，让她无忧无虑，不必看人脸色。这大概也是燕淑慎坚持每年都会过来住几个月的原因，甚至这次差点住到过年。至于燕掠阁，她在燕掠阁，只是少阁主，却不是一个欢蹦乱跳的女娃娃。

　　燕淑慎看懂了她的眼神，勉强笑起来：“娘，给我做衣服吧。”

　　“走。”朱樱拉住她的手，随她进屋里。

　　木结香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琴匣子的包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被套里。她知道朱樱两口子会把小店打理得很干净，房间里每住过一次人，就会洗一次被套。她跟着马帮一次一次走西域，走得远远的，她孑然一身，觉得路边的风景就是最好的报酬。至于钱，她宁愿送给朱樱他们。她早就说好了，以后走不动了就会住在靖城，和他们一起，三个老人打理这间小客栈。

　　木结香想着，胸口发闷，打开窗户。窗外的院落，小小的樱桃树，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和羽竹轩的景致似乎一般无二。她一愣。

　　好像从来没有走出洛城。

　　*注：既然是番外不是正文，意思就是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当然大家可以不认可，就当没有这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