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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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哭完小鱼儿就把我提到大舅妈面前，烦请她给我洗个澡。
他们起得早，这时已经吃过饭，大舅舅还早早地出门去，舅妈原想让我也先吃早饭，我却闹着要洗完澡再吃，她只好依了我。
但其实结果也没差，阿瞻打水又烧水的时间足够我填饱肚子了。
等我洗好澡已经是早上九点多的事了，我总算换上身干净衣裳，心满意足。大舅妈在我晒干头发后又替我梳起两个鬏鬏，一边赞道：“我们咪咪真登样。”
登样是夸我好看呢，我对着那面被摔出道裂痕的小圆镜看了半天，忍不住嘚瑟起来——舅妈说得真对！
我开心跳到院子里，对着地上的影子转了两圈，转完突然想起早上偷吃的事，有点心虚地停下，又跑回大舅妈跟前，和她说：“舅妈，我早上起来干了件坏事儿。”
大舅妈好奇问我什么事，我将我偷吃桑果挨小鱼儿骂的事告诉她，还特地用手指比划下桑果的大小，表示真的只有一小口。她听后笑开怀，一个劲儿地管我叫乖囡囡：“真是个乖囡，这哪儿是什么坏事？别听你哥哥的。”
她又问我喜不喜欢桑葚，我使劲点头。别提有多喜欢了，我就爱吃各种甜果子！
“喜欢我这就摘些下来，我们洗了再吃。”
大舅妈说着就朝院里的桑树底下去，我跟在她后头，见她摘下片桑叶铺在手上，再采果子放到上面，不禁问她：“我吃完了你们吃什么？”
“你真吃得完？”
我看看院里的几棵桑树，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大舅妈这时接着说：“吃完就吃完，田里还种了不少桑树呢！”
“咱家有果园吗？”
我不见外地称这儿是咱家，舅妈笑着说：“不叫果园，叫桑田，是国家分配给咱们经营的，我们种来养蚕，改天采叶子带上你，去么？”
我捣了捣头，能吃桑果当然要去，但我这会儿更好奇养蚕的事。我追问舅妈蚕在哪儿，于是我俩摘完桑葚后她就领我去了后边院子。
舅妈告诉我说后院没有人住，但我还没走近就听见沙沙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内传出，我竖起耳朵，一手攥着舅妈的衣摆往门前去。
那沙沙声越来越响，舅妈推开门的瞬间就更响了，听起来像是屋里在下雨。我好奇伸长脖颈看向屋内，入眼的是满地的桑叶和几道木板架成的人行通道。
这场景很安全，我想蚕应该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于是胆子又大了起来，松开舅妈的衣摆一脚跨进屋子里，走去木板上观察两侧，这会儿才看清楚厚厚的绿叶底下有许多黑白的虫子。
“这些就是蚕吗？”我问舅妈。
“没错。”舅妈也走来木板上，伸手从一旁的桑叶里捡起只蚕和一片完整的桑叶，笑说，“你瞧，一刻不停地吃着呢。”
我凑近看，发现桑叶很快就被蚕咬出缺口来，这才知那沙沙的声响就是蚕在吃桑叶。我伸手捏起那只细小的蚕，它在我手里挣扎了下，我努力辨别它的嘴巴，却没看清，只看清它身上两排黑点儿。
“蚕长得像我们北京的‘吊死鬼’。”我和舅妈说。
大舅妈问我什么是“吊死鬼”，我和她说是槐树上的虫，舅妈说很多虫都长成这样，但蚕宝宝是这些虫子里最漂亮的。我倒觉得蚕一点儿也不漂亮，但这话我没和舅妈说。
我将小蚕还回舅妈手中的桑叶上，它果然急急忙忙吃起叶子来，就好像饿了两三天，看不出来瘦瘦小小的还挺能吃。
舅妈将它放回地上，我抱着膝盖看它们吃了会儿，抬头问舅妈：“为什么要养蚕？蚕长大做什么？”
“长大就能吐丝结茧，我们再抽丝缫丝，然后就能卖蚕丝了，蚕丝又能做成被子和丝巾卖给其他人。”
我听得似懂非懂，又问：“不能吃吗？”
大舅妈听后一笑：“也有能吃的东西，就怕你不吃。”
“什么东西？”
“蚕蛹知道么？”
我摇头，她想了想，说：“我也不能空说，再过些日子你就能见着了，你们来的时节刚好能赶上蚕上山呢。”
就这样，我在南方村庄里要做的事又多了样——等蚕上山。
我和舅妈看完蚕宝宝就回前院去，徐外公坐在院里的树荫底下，不说话，只望天。舅妈舀来盆清水，洗了桑葚交给我吃，我捧着桑叶做的碗跑到外公边上，问他吃不吃，他朝我摆了摆手，我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自己吃。
吃着吃着，我总算觉察出不对劲——我这都半天没见到小鱼儿了。
我起身去找舅妈，舅妈正在帮我洗衣裳，我到她边上问：“您知道小鱼儿去哪儿了么？”
“他把你交给我就说去村里走走，你不晓得？”
敢情是我闹洗澡没听见，我耷拉下头，觉得没趣，又回树荫底下呆着。
小鱼儿来前就和我约法三章，第二章是说他来这儿后没功夫一直带着我，我得学会忍耐寂寞，我答应了他，我想我这会儿无聊的滋味就叫寂寞。
难道小鱼儿就不寂寞吗？他也一个人。
我想到一旁坐着的徐外公，仰头看他，问道：“外公，您觉得寂寞吗？”
老人家听了连“嗯”两声，我立马打起精神，想着两个寂寞的人呆在一起就不寂寞了，于是又问：“您有想做的事儿吗？我帮您。”
他又应两声，我接着问是什么事，他却回答说：“我不吃，你自己吃。”
“……”
我这才想起来他耳朵不好使，敢情我说了半天他都没听清呢。我叹了声气，接着吃桑果，脑子里仍在琢磨怹老人家到底寂寞不寂寞。
要是寂寞，我就在边上怎么不和我说话呢？要是不寂寞，他独自望天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还太小，想不通。
过了会儿大舅妈洗好了我的小衣裳，我见状立马跑过去，说要帮忙晾衣，结果手指一抓衣服上就多出几块紫黑色痕迹。大舅妈哭笑不得，又把衣服送回盆里，还替我洗了洗手，要是小鱼儿在边上，这会儿准要让我闪开，别裹乱。
唉，我真是个累赘。
我低头看我的影子，忽地眼睛一亮，和大舅妈说：“舅妈，我也要去村里走走。”
舅妈看看天，说待会儿就该准备午饭，跟我商量下午太阳不晒时再陪我出去。可我就想现在出去，她只好说叫上阿瞻陪我，我摇头：“阿瞻哥哥照顾外公，我自个儿出去。”
我告诉她我在北京时就喜欢串门儿，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舅妈便叮嘱我别走太远，注意别去水边，记得中午之前就回来，要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就找人问徐利民家在哪儿，我问她谁是徐利民，她说是大舅舅的名字。
总之说了好长一串，我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记下，然后就兴冲冲朝院门跑去——手里还拿着把舅妈交给我的油纸伞，她怕我教村里的野狗吓着。
院门外的水渠泠泠响着，我在悬空的几块石板上蹦跶几下才走去路上，我左右看了看，最后往左拐去。
昨天我和小鱼儿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心想我绕去那条街上就能见到昨天的那位大爷，今天就该向大爷问好了。但我怎么走也没走去那条街上，倒是沿路碰见不少其他的乡人，我挨个儿向他们招呼，他们要么看着我笑，要么就叽里咕噜问我一堆话，我听不懂，一律回答我叫咪咪，我想他们可能也听不大懂。
我想找个同龄人一起玩儿，但我运气不好，串了几条巷子都没见着，最后不知怎么的串去河道边上。我顺着水流方向走，这时前头的巷口走出个瘦瘦的姑娘来，她梳着条长长的麻花辫，看起来和鲁二爷家的孙女儿差不多大，他家孙女儿今年在上初三。
我立刻跑上前去，向她问好：“你好！”
她手里端着盆衣裳，见我笑得傻气，回我个笑。
那笑有几分怯，笑完就没有后话，她又端着盆朝不远处的石阶走去，我跟在她身后，全然忘了大舅妈的嘱咐，一路下了石阶到河埠头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河边的石台叫埠头的。
她好像很诧异我会跟着她，坐下后转头看了我一眼才从盆里捞衣服和搓衣板。
我同她搭话：“姐姐，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她红着脸点点头，这回“嗯”了一声，低声问我话：“你从哪儿来的？”
“我从北京来的！和我二哥一起探亲呢。”我很高兴她会说国语，决定今天就和她交朋友。
“你是谁家的亲戚？”她一边洗衣一边问我。
我打算回答，张口却哑巴了，大舅妈嘱咐的另一句也叫我忘了，大舅舅叫什么来着？我死活想不起来，只好说徐家，她听后笑了笑，说：“我们村里姓徐的多了去。”
这就难办了，我又动动脑筋，最后眼一亮，说：“家里养蚕的徐家，门口有几盆花！”
其实村子里门口养花的不只徐外公家，我刚才连路走来都见到不少。只不过这回她晓得了，问：“你是徐慧桐的亲戚？”
我一听这个“桐”字就想起大舅妈和我说的桐桐姐，点头：“对，桐桐姐！”
虽然我一次也没见过桐桐姐，和她也没有亲缘关系，但这并不妨碍我因为她和眼前这位姐姐搭上话。
“我叫咪咪，姐姐你叫什么？”
“徐夏莲。”
难怪她说姓徐的人家多，原来她自己也姓徐。我问她：“那我叫你莲子姐姐好吗？”
她点点头，我话匣子彻底打开，又问她怎么来河边洗衣裳？她回我说她家就在这巷口，家里没井，平日都是来河边洗。问完这个我又问她家里人好，知道了她家里还有姐姐和弟弟，还要往下问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咪？”
我扭头，小鱼儿就站在埠头的台阶上睨着我，问：“你怎么自个儿跑出来？”
“你不也自个儿跑出来吗？”
“你跟我能一样吗？”他说着下台阶来，提起坐在石台上的我，有些抱歉地跟我旁边的莲子姐姐说，“小孩儿话多，给你添麻烦了。”
莲子姐姐腼腆摇摇头，小鱼儿又和我说话：“净会裹乱，回家吃饭去。”
瞧吧，大舅妈洗衣服他没能说成我，这会儿莲子姐姐洗衣服又教他逮着机会了。我气呼呼和他说：“你才添乱，我们本来说得好好儿的！”
他二话不说领我上台阶，我只好挥手和莲子姐姐告别：“姐姐再见，改天我还来哈！”
莲子姐姐一笑，也跟我挥挥手，我这才转回注意跟小鱼儿斗气，决定回去路上大闹他一场。
谁教我寂寞哪！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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