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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姑苏苏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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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门口车辆来来往往,占据了整整几条巷子,若说是门宾十里也不为过。
顾西橙和沈星沉没走正门,正门那里进进出出的达官显贵众多,碰到了难免要敷衍一番。
他们从后门交了邀帖,守门迎宾的是个年岁不大的毛头小子,看她们只交了一副拜帖,又看向站在一旁身着旗袍撑着伞的美人,只觉得她身姿绰约,气质艳艳独绝,只是一把青花油纸伞遮着却看不清面容,方问:
“因是荷花宴在即,几位少爷又叮嘱得紧,小的因此才不免多事,敢问这位贵客是?”
“啊!这我妹妹!这不是听闻东吴苏家的荷花宴上佳肴美馔无数,她呀!一向馋嘴的很,属小馋猫的~便缠着我非要跟来!”顾西橙听着沈星沉这满嘴的胡诌,嘴角无奈地笑笑。
“原是这样!那沈二小姐快快请进!”
“进自己家门还躲躲藏藏,顾西橙,你这苏家四小姐当的也太逊了吧!”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还不得前前后后都通禀一番,惊的这一院子人怕是连这个荷花宴也都过的不安顺,我送完画就走了,不必惊得他们连觉都睡不好。”
“啧~真是活菩萨啊!”沈星沉打趣她,“瞧你这话说的,你在国外那般“威名远扬”,他们怕是想跪着求你回来给自家里长长脸呢!”
后花园里,朦胧的细雨滴在苏家的十里荷塘,塘中央是一座赏荷凉亭,名曰十里亭;十里亭周边都是木质栈道,依此与岸边相连,零零散散的几艘船飘在荷塘里,当真有诗文中的“画船听雨眠”之美感;
“话说你昨日在戏楼里跑什么? 难不成是阮大美人不若以前那般美貌了?还是你瞧着这老情人儿没趣儿了,移情别恋了~”
“沈星沉,你想讨打你就直说,白费这么一大堆话做什么?”顾西橙真是快烦死沈星沉这张嘴了!
两人正玩笑着,后面传来一阵清朗的念诗声,“荷花玉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熏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她们随着声音瞧去,来人一身黑色中山装,里面却搭了一件开了扣的花衬衫,瞧这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不着调的浪荡样子。
“呦~这不是南边木家那娇贵的庶子六少爷吗?”沈星沉调侃到,除了阮阿眠那个疯美人,也只有木氏才会穿这中通体黑色的复古中山装,昨日看了阮大美人穿的那一身,再瞧瞧这浪荡子穿的活像是个玩杂耍的吧!
传闻中这木家的六少爷木西缘一向不着调,看看这衣领中露出的花衬衫就晓得了,沈星沉看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却色眯眯得盯着阿橙瞧,木家人的长相可都是不错,只是这品行嘛~可以说是真真白瞎了这一张好面孔。
听着沈星沉语气里的嘲讽,木西缘怼到,“沈星沉!你个男人婆,我跟你说话了吗?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怼完沈星沉,他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看着一旁的顾西橙,温声软语,“我瞧着这位妹妹看着倒有些眼生,敢问是哪家的?”
顾西橙缓缓抬起油纸伞,芙蓉玉面,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仿佛会摄人心魂般,这样妖艳的美人却身着淡雅的荷叶绿旗袍。
这旗袍恰好勾勒出顾西橙身材的姣好,这腰细的,怕是一个巴掌握着都还有余寸。
也不怪木西缘这花花公子看直了眼,沈星沉一个女的都觉得阿橙的腰臀比当真是说不出的妖娆美。
木西缘在看到美人真面目的霎那间甚至都忘了呼吸,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呦~这不是——顾西橙,顾大明星嘛!我可是你的粉丝,死忠粉啊!你的《苏幕遮》我前前后后看了不下数十遍,我还记得电影里那句最最经典的台词——”他还特地清了清嗓子,捻着兰花指般声情并茂地模仿着:
“咳咳~‘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学的像不像,顾小姐?”
他模仿的是顾西橙主演的《苏幕遮》电影里的女主风岚殇台词,一开始女主不解男主对自己的情意,为了登上至尊之位想杀死男主,却不想男主竟心甘情愿赴死,电影结局BE了,只是最经典的那句台词应该是电影的最后,女主看着西边落月嘲笑般嗫嚅,“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瞧着木先生倒是生了一副姣好的面容,刚才那表演也是绘声绘色,兰花指捻的十分熟稔,只是倒不是模仿的风岚殇,倒像是《笑谈》里的白纤呢!”
顾西橙说完不再理会这浪荡子,和旁边憋着笑的沈星沉快步走了。
“不是,什么意思??《笑谈》里的白纤?”木西缘还没反应过来,不是,他文化浅,这个白纤是谁?
“哈哈哈哈~那电影里的白纤不就是个翻版的薛蟠么? ”沈星沉没忍住,笑个不停,她家宝贝阿橙向来有把人囫囵噎死的本事!
两人说笑着走在紫藤为盖、凌霄花伏满的九曲回廊亭里,沈星沉调侃,“刚才那花花公子就是南边木家的六少爷,长的是好看,就是脑子不大好使,整天就喜欢花天酒醉生梦死地玩女人,据说玩得还花样百出,反正他们木家人骨子里都挺变态的!”
“我也听闻那木家的男儿郎各个长相都很是不错!像圈里我合作过的歌星木西染就是个活例子呐~”
“怎么,你馋了?忘了当年荷花池畔我见犹怜的阮美人了么? 他们这些“庸脂俗粉”跟阮美人可万万没法比,阮美人那张人神共泣的脸得吊打他们好几条街!更何况阮阿眠……”
两人正说着,前面凉亭里涌来一阵熟悉的茶香,真是背后说不得。
瞧那醉荫亭里阮阿眠正闲闲懒懒地半躺在椅背上,似是很惬意,闲看着十里荷塘,品着他最喜的云蛊茶。
世人皆问何谓美人? 真真阮氏阿眠当排第一,瞧瞧这张女娲炫技的脸。
美人随手抓了一把果碟里的莲子散漫地朝面前跪着的人扔了过去,坚硬的莲子生生砸在人脸上,洒落了一地,顾西橙看得清楚,他面前跪着一个人,那人是——二房的苏云青!
苏云青是二伯的私生子,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当年阮阿眠寄养在苏家,他整天闲来无事就和苏云泽一起欺辱阮阿眠,欺辱的花样变态的很,以阮眠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是正在找苏云青的难堪呢!
一想起昨日戏楼里顾西橙躲在别人身后的场景,阮阿眠就醋意横生,看着跪在眼前的苏云青,他更有些兴致缺缺,偏偏这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撞,“怎的? 这才几颗就剥不动了?”
顾西橙看得清楚,苏云青浑身颤颤巍巍地在剥莲子,剥得指尖仿佛都流血了,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前鬼煞般的男人,可阮眠丝毫没有让他停手的意思,这手指钻心疼得实在厉害,他向他求饶,“阮……老板,您要是想吃莲子,那塘里有的是新鲜的,这些太硬……”
他嘴角添了几分戏谑玩味,“谁说我要吃了? 我就是喜欢看别人疼的样子~”
“你!阮阿眠,你就是个脏瞎子!狗娘养的狗杂种!”
只见座椅上的人突然疯了似地狂笑起来,眼角的那颗泪痣仿佛也在上扬,活像个妖孽,“就算我今天活生生打死你,苏家也没一个敢吱声的!”
苏云青当然信,他解释说,“当年欺负你的是苏云泽,我要不顺着他的意思欺负你,他就会弄死我……”
“听着挺可怜的~可你也不无辜呀~”
话余间阮阿眠抬起茶盏,突然暼到回廊里顾西橙的身影,嘴角噙着笑,“不过~我今儿个心情还不错~你要是剥得我开心了,也就罢了。”
“阮阿眠,你……什么时候学的这般了?!”沈星沉看他这副样子到底是没忍住,上前劝道,“虽然苏云青这棵墙头草确实得好好教训,可……”沈星沉想说他手段有些残忍,但是现如今的阮眠就是个如恶鬼般的疯子,她试探性地劝道,“可阿橙还在呢!你这副鬼样子会吓到她的。”
阮眠看着一身荷叶绿旗袍的女孩,瞧她竟不看自己,竟敢先盯着跪在地上的苏云青瞧,他心里又气又恼。
顾西橙盯着苏云青的剥莲子弄得满是脏污血渍的手指在不住地发颤,他哀求似地看着顾西橙,就像是昨日戏楼里的苏阿三的眼神一般,看她似是看到了救星,“四姐……”
“都说阮老板是如菩萨般的人,却不知阮老板竟是这般——”顾西橙有些恍惚,以前的阮阿眠真不是这样。
“菩萨? 呵~我可怕菩萨怕得要死~ ”他疯笑着,刚刚顾西橙不是先看得他,他就醋了,他无辜地看着顾西橙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那般,可嘴角说出的话却像个嗜血的疯子,“要不,换你替他~”
“阮阿眠!!”沈星沉真是后悔在顾西橙面前替阮阿眠这个疯批说了这么多的好话。
阮阿眠还不罢休,他看着顾西橙的眼睛不罢休,“你心疼了?你连他都心疼!那我呢?顾西橙,你喜欢玩替身,我找个乐子又怎么了?”他哑声质问,想从女孩脸中得到回应,哪怕是她恨他,怨他,也比这般无视他,把他视作陌生人的好。
一旁的沈星沉内心腹诽: 这疯美人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顾西橙不语,她见过阮阿眠那时的样子,当年的阮阿眠应该也是世家公子里最耀眼的少年啊!
可那天顾西橙刚从山塘街的小巷里看戏回来,就见到眼前的一幕:
少年光着如玉脂的脚狼狈地淌在荷塘里,塘底全是淤泥,他弄得满身都是,那天的雨下得格外的大,少年浑身上下被雨水淋的浑身湿透。
他踮起脚尖,双手胡乱摸索着摘了一束又一束的荷花紧紧抱在怀里,他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抓到似的,摸着一片一片的花瓣不停地往嘴里塞。
顾西橙知道,他叫阮阿眠,原是东边阮氏最娇贵公子,可二哥苏云泽说他是个哑巴,如果仅仅是个哑巴也就好了,可他还是个瞎子,至于为什么瞎,总归不是天生的。
直到后来顾西橙才晓得,他这双眼睛是活活被人打瞎的,听闻打瞎他眼睛的那人是因为嫉妒,嫉妒他生得那样好看的一双眼。
他之所以冒着大雨摘荷花,是因为那天他饿极了,被苏云泽和苏云青折磨了好一番,待他们撒够气了,舒坦了,才摸索着逃了出来摘些荷花吃;苏家的上上下下的人喜欢欺辱他,仿佛只有欺辱他,他们才会得到快感,他平时活的连狗都不如的,又怎么祈求有人施舍他饭吃。
“阮……阿眠? ”顾西橙一直想跟他交朋友,因为她是个颜狗,阮阿眠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少年的听觉仿佛很好,他听到声音后吓得连滚带爬,慌乱间一脚跌倒在荷花塘的淤泥里,他不知道能往哪里躲,他怕任何人的触碰,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在顾西橙伸手想去扶起他的时候,他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胳膊不松口。
顾西橙最怕疼了,可她却却没叫出声来,她瞧着他浑身是血,身上数不清的伤痕,眼睛上缠着的白色布条早就侵染的血迹斑驳,那样好看又仙气的一双眼睛却没有光,只是嗜血的骇人。
看着他这张脸,顾西橙想到了山塘街巷戏楼里唱戏的青衣花旦,他比那些青衣花旦多了几分清冷妖冶,甚至比他们还要美的多,顾西橙一时间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