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风铃》芝士果冻

1、情从何起

　　高二之前，丰菱从未注意过这个男生，即使一直都在一个班。
　　她不太喜欢现实世界，她喜欢一切能让她抒发情感的绘画，小说，电影等充满创造力的世界。她孜孜不倦地的创作着，平静温柔的眼眸下是惊人的充沛活力。此外，她不再注视世界一眼。
　　对于爱情么，她不能说不向往，毕竟总是爱情成为她下笔的缪斯，因为心怀对浪漫疯狂的爱情的想象，她串联世界一切，写下来那份令人澎湃的身处伊甸天堂绝望之谷的赤诚热烈。
　　至于现在？丰菱想她是不会拥有爱情的，甚至都不会喜欢一个人。
　　她向往疯狂而热烈的爱意，浓厚而纯粹到历经生死而至死不渝，就像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毛利兰和工藤新一的爱情……不会被平淡的现实生活打败。
　　现在她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即便投下一颗石子除了荡漾起涟漪外，还能激起什么浪花。她讨厌在不能冒险的日子里背叛对爱情想象的忠诚。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高二开学第一天。
　　看到他时，丰菱惊讶了一番，因为她记得他的成绩并不是很好，不可能和她分到一个班才是。
　　他左手托颈，正垂眼读着一本书。
　　丰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分座位时，丰菱注意到了自己的右后侧坐得是他。她平淡地收回目光，未曾预料到这是她最后一次在离他一米内的淡定了。
　　丰菱当选副班长，学习委员，以及小组组长。
　　这倒也没什么困扰的，毕竟她是从小当到大的，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会占用写作的时间。而且她只求负责尽职，不求做得风生水起。
　　刚开学的几天是丰菱最喜欢的，各种各样的活动，各种各样的分析，考试分析，高考分析……各种各样的登记，课业轻松，体音美老师健在，和之后地狱级的日子天差地别。
　　丰菱也在九年义务教育中学会了珍惜。
　　第二天，丰菱来得很早。她发现，柳渐也早就坐在了座位上。
　　“早。”
　　“嗯，早。”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他们两个便一句话未谈了，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丰菱发现这个男生说话确实少。并非她有意留意，倒是他沉默得让丰菱害怕是不是班里有人欺负他或是这个组让他不愉快。
　　为什么丰菱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他的相貌又帅气又耀眼，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凌厉阳光。丰菱非常客观地赞赏他的帅气俊朗。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爱说话的人啊！
　　想起来她小时候也是被孤立地不敢说话，没有人关注，自我价值观越来越低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于是丰菱想不管是不是她思虑多了，她都有意无意地多提到他的名字。
　　比如说在小组讨论的时候，她都会直接说：“柳渐，你怎么想？”
　　“柳渐，你觉得呢？”
　　一开始，丰菱以为不爱说话，不爱主动发言的他的回答会是错愕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够切题的，没想到他总是能够轻松自如的回答，且观点新颖，逻辑清晰，语言流畅。
　　丰菱暗暗惊讶。
　　她心里莫名涌现出一丝危机感。这种能力，就是她从小到大在写作中一直追求的。她努力了很多年，才能够在一张口就显现出卓越的语文素养。而他的水平，丰菱敏锐地判断出，就跟她不行上下！
　　丰菱对写作这方面向来都一种隐秘的偏执，她自小就学会有意识锻炼自己的表达，目的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字水平。可有人竟然可以轻松的和她的努力不相上下……
　　她开始生出些许的敌意。
　　这下子你该主动发言了吧。丰菱用余光看他安安静静的背影，想。
　　可他仍不动如松，除非点名否则不会注定说一个字。
　　而他的答案又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他经常会被叫起来。这时候，他便从容地站着，脊背挺得直直的，慢条斯理地开始说，偶尔会把全班逗笑。
　　丰菱的手攒劲。
　　她快嫉妒死了。她当之无愧喜欢他的言语，但作为一名有作家梦的平凡人，她又为她不能获得这种独特的能力而不甘。
　　“丰菱，帮我拷一下这个吧，一会儿上课要展示的。”
　　丰菱进到办公室里，语文老师突然叫住她。
　　“好的。”她拷好后回到班级电脑里把优盘插上，提前打开。
　　白板上蹦出来的是一片作文，凭我收作业的印象，她认出了那时柳渐的。
　　老师要展示柳渐的作文？
　　丰菱想起来在高一时从来都是她自己的作文被展示。那时候，甚至也没有丝毫迹象透露出柳渐的作文写的很好，而且他的成绩也仅属于中下。
　　怎么会，怎么突然就……
　　丰菱扭头看柳渐，他正在被几个男生摇来摇去，但他兴致缺缺，死活不肯离开座位。
　　丰菱又往后翻了翻，没有她的……
　　哼！
　　她的作文这次可是写的很认真的，没有被老师认可，丰菱有点不开心，但同时她又有些好奇和不满，对柳渐如此卓著的进步。
　　半个月渐渐过去，丰菱和柳渐也开始熟悉了。他们偶尔会说个话，但也仅此而已，而且通常是有第三人在场。他们两个人单独说话很少有。
　　丰菱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明明她再有意的想要拉进他们的距离，直接点名他回答最多的也是她，但半个月过去 ，他们竟然是全组最不亲近的。
　　她和其他人，他和其他人都比他和她要亲近。
　　组里的其他人都奇怪的打趣：“你们高一真是一个班吗？”
　　“……”
　　丰菱无话可说，她高一确实是没留意过他。
　　“……”柳渐回了什么，但丰菱已经起身离开了。
　　一天，英语课下课。丰菱假模假样地扭过去问：“你觉得读后续写难吗？”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的、完全主动的扭过去和他说话，不是在整个组聊天时侧过身子，当然，是为了暗中刺探的他的英语作文水平。
　　丰菱好奇，疯狂好奇，对任何一个有写作水平的人都想看看他的层次。
　　柳渐惊讶地抬起头：“…还行吧。”
　　还行？
　　“我觉得很难啊。”丰菱哭嚎，“故事太奇怪了，不好写。”
　　“这么夸张吗。”
　　柳渐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边笑着回答。
　　“你怎么写的你怎么写的？”丰菱急切地问道。
　　接下来基本就是丰菱问什么，他答什么。而且字数很少，总是淡淡的，不能停下手里的笔。
　　丰菱叹了口气。
　　还真是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
　　看来他真的对我没兴趣。
　　还想和他交流一下写作呢。
　　丰菱和她的同桌宋经是初中同校，兄弟班儿的。
　　他这个人啊，总是贱嗖嗖的，吊儿郎当，谈过不少恋爱 ，每天总在吹牛皮或是故意逗丰菱，惹得丰菱总在恶狠狠的骂他。他俩的斗嘴是全组的开心果。
　　组内每周都会内调一次座位，这次宋经坐到了丰菱的后面。
　　“组长——”他戳着丰菱的背。
　　“没空。”
　　“组长——”他一下一下频率不变地戳着。
　　“没空。”
　　“组长，教我题——”
　　丰菱“蹭”扭过来，努力压抑住怒火，“教完你这道就闭嘴。”
　　宋经又开始死皮赖脸开玩笑了。
　　丰菱又忍不住怼他了。
　　突然她察觉到了旁边柳渐的眼神，她抬眼看去，浑身一抖，简直冰冷得吓人。
　　都怪宋经！
　　平常他就跟个不健全儿童似的，什么任务都不听总要问问她，什么屁事都要打扰她，同桌的时候，她跟个老妈子一样每天不厌其烦的跟他重复已经习惯了，甚至脾气越来越暴躁。
　　可是现在不是同桌的时候啊！
　　宋经旁边是柳渐啊！
　　她这一副样子应该是打扰到柳渐还被他嫌弃了吧。
　　被帅哥嫌弃还让她挺难过的。
　　宋经，看看你让我做了什么！！
　　以后每次宋经找丰菱，在后面有柳渐的注视下，丰菱都会先拒绝，但很难，因为她得斟酌一下有粗暴又有威慑力的用词，不然怼不赢宋经。
　　但在柳渐面前怎么能说呢。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忍受着暴躁，在宋经得寸进尺的嬉皮笑脸下，温文有礼地和他说话。
　　别看宋经不靠谱，但他是个地理很好的男孩子。
　　每次生物老师在上面讲课，他都会提前把老师的想说的话说出来，生物老师的话紧随其后出来，正中其心！
　　虽然他总是嘟嘟囔囔的让人很烦，但他真的非常有天赋，也非常热爱生物，常常满分。
　　在这一点上，丰菱倒是常常星星眼请教宋经。在生物课小组讨论里，她的最常说的话变成：“宋经，你觉得呢？”
　　高二上学期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丰菱去看了看考号，她和柳渐是前后桌。
　　考前，他们等候在考场门口。
　　“你在看什么书？“丰菱问。
　　柳渐靠着栏杆，黑色的头发在微风中打着小小的波浪。他惊讶地抬头。
　　“《群山回唱》。”
　　他修长的手指把封面显给她看。
　　“你看过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回问她啊，真是不容易，丰菱不由得兴致高涨。
　　“呃呃呃。我最近刚看过。”丰菱使劲点点头。还在她的最新写的小说里给大家推荐过。因为里面的少爷和帕克叔叔的爱情太出乎意料又忠贞浪漫了，她还专门为此写了一篇小说。
　　“你觉得怎么样？”
　　“我喜欢少爷和帕克的爱情。”丰菱嘿嘿一下，倒是觉得有点害羞。
　　毕竟这本书的主题是亲情，她却只关注两个男人的爱情。
　　“那个关于暗恋的故事吗？”柳渐笑着问道。
　　“嗯。但你没有奇怪吗，为什么少爷会第一面见他就有如此之深的惊艳，说：“我当时觉得你太漂亮了。”帕克在农村长大，有这么帅吗？”
　　丰菱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也许是一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和活力对他的吸引？”柳渐道。
　　“嗯……”丰菱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
　　“不过喜欢一个人哪里可以解释得清楚原因呢？又怎么能知道何时喜欢上呢。”柳渐突然说。
　　丰菱含笑抬头，看见柳渐正看着她。
　　“怎么笑了？”
　　“你这话听起来还挺有故事的。”丰菱笑道。
　　柳渐顿了一下，目光似害羞地下垂。
　　不是吧，真有故事？
　　丰菱饶有兴趣地挑一挑眉。
　　由于同路，他们在恰好一起出考场时会一起回教室，路上随意地聊几句，对几个答案，聊聊看过的书。两个人先后出则算了，毕竟丰菱也感觉到柳渐不想和自己一起走。
　　太勉强他了。
　　月考结束后，丰菱去看了看成绩。她全校第六，班级第二，还不错。她又往下划看到了柳渐的成绩，全校第一百五，班级第三十，宋经全校第八十九，班级第二十三。
　　啊……全校第一百五。柳渐真的进步好大，现在已经跻身优等生之列了吗？
　　按成绩排座位时，丰菱还和宋经一组。
　　“咱俩真是有缘哈！”宋经笑道。
　　“有缘 ，玛德！”丰菱暗地咒骂。
　　柳渐和其他三人被调走了。收拾东西时，丰菱不知道为什么想看一下柳渐的反应。
　　他会舍不得吗？
　　他这么冷淡，肯定不会啊。
　　他们一起同桌时都没说过几句话。
　　但丰菱还是瞧瞧扭头看了。
　　柳渐云淡风轻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没有丝毫不舍的从容迅速地把书搬到了另一个座位。
　　丰菱心里突然觉得很失落。
　　她觉得此刻她在这里假装慢腾腾的收拾是为了某种不舍的别离已经没有意义了。
　　只有她一个人在舍不得啊。
　　丰菱做到了自己的新座位上，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空虚。
　　她默默地在座位上坐着，忽然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哄笑。
　　扭过头，柳渐在和他的新的女同桌李文清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前排的他关系不错的男生也都转过来聚成一个小团体，他们大声开着玩笑。
　　丰菱看见，柳渐薄薄的橘色唇咧开一个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深邃眼眸里的浅色瞳孔在阳光里闪着灼热的光。他笑得前仰后合，还用手猛拍桌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这么善谈。
　　丰菱突然感觉心被钝器狠狠地打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丰菱和柳渐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了。
　　帕克是来自乡下的小伙子，他来到一个有钱的家族当司机。老爷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是每天让他陪着散散步，或开车兜圈。他还会做饭，当然都做得非常好，老爷很喜欢。几年后，老爷突然不顾家里反对娶了一个美丽非常但名声不好的女主人，但二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帕克爱上了女主人，默默守护着她。女主人尊重平等的对待他，帕克想，比冷漠的老爷好多了，老爷从不让他进画室，每次都只是冷淡的下命令。又过了几年，老爷瘫痪在床上，女主人匆匆离开，帕克伤心欲绝，但他选择无偿照顾老爷。某天，他走进画室，发现那一个个本子上描摹得都是他自己的身影。
　　“第一天见你，我就心想：你太漂亮了！你来应聘厨子，我尝了尝你的菜，我想千万不能让你当厨子。你第一次开车载我，我的五脏六腑差点癫出来。我不能拥有你，所以我娶了一个不需要我爱的女人。每天清晨和你一起散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帕克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爱你，他以一开始忠仆的身份照顾着瘫痪的他，直达他们老到必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