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世》维维维贤

1、小陈上班第一天1

　　7月1日早上，陈落背着双肩包，骑着共享单车到了地铁站，两次换乘后，被挤到质壁分离的他终于到了高新科技园，正式开启社畜生涯。
　　他在落城出生、长大，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没想到大学毕业后工作还是留在了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毕业典礼结束那天上午，陈落在踏进宿舍门的那一刻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他转身把刚拿到的学位证和毕业证丢给室友，拿着手机，走到了走廊尽头。

　　落大有好几个宿舍区，他们所在的临近车站，热闹非凡，从三楼的窗户望过去，公交车停的整整齐齐，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上午的毕业典礼结束，意味着他们四年的大学生涯正式告一段落。

　　“陈落，我有事跟你说。”林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你回国了吗？”陈落问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林韫两年前去美国交换，他们隔着十二个小时时差，按道理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联系，虽然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他们要是在学校碰见，陈落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人来。

　　陈落和林韫是在校学生会认识的，他们在不同的部门，没什么交集，当时大一结束校会搞了个庆祝晚会，林韫当着上百号人表白，陈落顾及女生的面子，再加上也没在意的人，对谈恋爱这事根本不上心，就答应了。
　　大二那年他退出学生会，林韫留任，再加上她准备出国交换的事，两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大三大四两年，林韫远渡重洋，更加见不上了。

　　“嗯，回来参加毕业典礼，陈落……”林韫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她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六月的阳光是刺眼的，走廊里没有一丝风，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陈落忽然有些看不清前面的景象，有一滴汗水从额间滑落，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问道：“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的，我准备在这边继续读博，抱歉。”

　　“好，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你也是。”

　　陈落挂断电话后，还来不及处理情绪，手机又响了，是FS集团人力资源部的电话，他自嘲地想，这年头，打他手机的基本是外卖、快递和诈骗电话，难得连着接到两个电话。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继被甩之后，陈落又被单方面调岗了，调岗就算了，居然还给他降薪！

　　他在去年9月秋招的时候，拿到了头部制造业公司深圳总部的offer，薪资待遇各方面都ok，他爽快地签了三方，然后潇洒地度过了大学最后一年，现在顺利毕业，春招结束，被告知集团业务调整，他被降薪调至落城分公司。

　　“违约金多少？”陈落不爽地问道，不就是一个工作，他一个985计算机毕业的本科生难道找不到工作？他室友可都是签的阿里、腾讯，他屈尊降贵支持实业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破公司知不知道他刚刚被女朋友甩，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上赶着触他的霉头。

　　“一万。”HR礼貌地答道。

　　“……”

　　落城是个二线城市，陈落每个月生活费两千，从这个月毕业开始，陈家已经取消了他的生活费，他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根本没有储蓄一说。

　　陈落站在窗户前像一尊雕塑，看着公交车进站又驶出，汗水一点一点往下流。

　　“那就落城吧。”最终，陈落还是开口了。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陈落推开宿舍的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着收拾整齐的寝室长，似乎在等他。

　　“他们俩呢？”陈落随口问道。

　　“老四家里出了点事，改签了，他俩一起打车去高铁站，散伙饭吃不了了，下次吧。”寝室长把包背上，推着行李箱说，“我有个老乡刚好在这附近，跟他车一起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那下次再聚。”陈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走过去抱了抱他。

　　目送最后一位室友离开后，陈落在空旷的宿舍里整理自己的东西，绝大部分东西都被他丢了，他不是一个恋旧的人。
　　在夕阳西下的傍晚，他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走出生活四年的校园，打车回了家，觉得自己像一条狗。
　　这一天，他从大学毕业，身边没有一个人，眼前一片迷茫。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震惊。

　　这就是上市公司的落城分部吗？未免过于简陋？

　　那是一个刚刚建成的工业园，大门口全是泥巴，红色的FS的标志倒是显眼。
　　门卫室就是个摆设，人都没有，他翻阅着邮箱里的报道通知，A栋12楼。

　　进门后是一个偌大的草坪，周围有六栋楼，四四方方的灰蓝色建筑，毫无特色，左手边第一栋写字楼上有一个红色的A字。

　　道路两边种着小树苗，一看就知道这个园区刚投入使用不久。

　　陈落踏上阶梯，走进A栋，一楼没有楼层指示牌，到处都是装修的建筑材料，他找到电梯，两座电梯都停在一楼，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也许现在回去找爸妈借一万付违约金，再找工作还来得及？

　　但是找工作好麻烦，又要投简历、笔试、面试，无限循环。

　　所以为什么要工作？

　　陈落一个零零后不禁发出感慨，迫不及待想退休养老了。

　　最终懒得再找工作的他走进四周木板都还没有拆的电梯，心如死灰地按下了12楼。

　　电梯打开后是一个刷指纹的玻璃门，门没有关，他走进去，整层楼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电脑桌。
　　夏天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桌面上，空气中有尘埃飞舞。

　　陈落看过的恐怖电影开始在脑海里浮现，他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
　　“有人吗？”他出声询问。

　　“有人。”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落有些惊讶地回头，见到了沈逾。

　　他想，很多年以后，他还能记得这一幕。

　　他在空荡荡的楼层里，回头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件宽大的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短裤，右手拿着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左手插在裤口袋里，脖子上挂着一副蓝牙运动耳机。

　　沈逾整个人都很随意，却不容忽视。

　　他站着那里，就让他很自然地想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陈落第一次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男人看，他想这个人要是在落大，他校草的名头就要易主了，当真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沈逾没有察觉陈落的异样，他带陈落到办公室，打开了空调，拉了一张椅子放到他的办工桌对面，示意他坐。

　　沈逾办公室不大，不到十平米，基本没有他的个人物品，书柜是空的，沙发和茶几上什么也没有，估计也是刚来不久，他从角落里的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陈落。

　　很难想象，这个几万平的园区都是FS的，但沈逾挑了个这么小的办公室。

　　七月的落城是炎热的，空调刚开还没什么效果，沈逾却是一滴汗也没有。

　　陈落接过水喝了一口，冰水入喉，身上的热意才消散一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落城分公司的CEO沈逾，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沈逾坐下后随手把办公桌上的工牌递给他，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工号和名字。

　　陈落拿着工牌看了一眼后递给他，低头掩饰眼里的震惊。
　　这个分公司的CEO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恭喜你，你是这个公司的第二位员工。”沈逾前倾看陈落，然后伸出了右手，“我从几千份简历里面挑出了你，合作愉快。”

　　陈落别扭地伸手和他握了握。
　　沈逾的手微凉，陈落一时舍不得松开。
　　回过神一细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上班第一天CEO亲自接待？是这公司要完还是他要完？
　　他捏了捏矿泉水瓶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挑中了我？”

　　沈逾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陈落第一次见到他笑，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慨，上帝造人的时候还是有偏爱的。

　　陈落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又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招人吧，先把行政总监招到。”

　　沈逾靠在办公椅上不甚在意地说道。
　　七月的阳光格外耀眼，沈逾眯了眯眼睛，指唤陈落去拉下窗帘。

　　陈落拉上窗帘走出了办公室，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他得缓一缓，刚刚毕业的他暂时还不能承受这个打击。

　　他坐在办公室外的长桌上，低着头拿出手机在Safari 上搜索“入职第一天解约需要付违约金吗？”

　　艹
　　这破公司居然没有信号？

　　沈逾知道他陈落大学里学的是什么吗？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码农。
　　只会“Ctrl+C”、“Ctrl+V”，然后划了四年水的大学应届毕业生。
　　新员工入职第一天，不培训不签合同，竟然让他招人，还是招行政总监，这是他陈落会做的吗？
　　沈逾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陈落走后，沈逾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陈落的简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不过陈落比别人好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