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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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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六年,冬。
六岁的沈晏温跟着奶奶李毓秀搬了新家。
“温温看见了吗?这是荣盛嘉园小区。”李毓秀指着大理石上的字,一字一顿念给沈晏温。
沈晏温点点头,兴奋不已:“看见了!以后我和奶奶就住在这个小区里了对吗?”
“是的,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李毓秀慈祥地笑着,抚摸着沈晏温的小脑袋,“走吧。”
沈晏温原本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但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他的父母双双丧命,那时他只有两岁多。
为了好好调整状态,李毓秀决定带着沈晏温换新的环境生活。
荣盛嘉园小区是老人居多的居民楼,环境安静优美又干净。
因为东西太重太多,李毓秀特地找了搬家公司的人帮忙。
他们住在三栋楼的二楼306号,进出都很方便。
沈晏温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从一楼跑到顶楼,又从顶楼跑到一楼,观察着这里的事物。
每栋楼的每一层里都住着两户人家,就是正对门。
306对面的305里住着著名演员白锐铭。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带着儿子白暮悄悄搬到了这个清净的小区。除了亲人,谁都不知道他住在这里。
白暮是个乖巧聪明的男孩,遗传了父母优越的外貌基因,但也很不幸地遗传了母亲家族的先天性哮喘疾病。
自从白暮知道父母离婚后,性格就开始变得和以往截然相反,动不动就摔东西,搞破坏。
而这只是让白锐铭坚定搬家的一方面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其他事。
换了个环境后,白暮变本加厉,更调皮捣蛋了。
这不,白锐铭一拍完戏就回家来在厨房里做饭。白暮把家里的玩具到处乱扔,拿了把水枪在手里,蹑手蹑脚到厨房,把白锐铭穿着的毛绒外套后背全都滋湿了。
感到一阵凉意浸到了毛衣里,白锐铭才觉不妙。
一转身,自家的小捣蛋鬼已经钻到了餐桌底下,举着水枪对着他。
“好你个兔崽子!现在学会玩阴的了是吧?!”
白锐铭放下勺子,关掉火,去捉白暮。
然而白暮哪能轻易让他捉到?
看白锐铭一蹲下来,白暮就滋了他一脸的水,敏捷地爬出了餐桌,站起来往门外跑去。
边跑还在边想:“玩阴的”是什么意思?
“白暮!你给我回来!”
白锐铭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要去追白暮,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催促他快点下楼,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要不是因为白暮在家里没有饭吃,白锐铭拍完戏就能直接去拍广告。他的行程一直都很满。
之前请的保姆全都被白暮气走了,她们完全拿这个混世魔王没有办法。
时间紧急,白锐铭现在也顾不上去找白暮算账了。他回厨房炒了两个菜端上了桌,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了门,把门掩着没关紧。
这小崽子饿了自己就回来了,怎么都饿不着他。
白暮本来准备到楼下去玩,一出来见对面的门敞开着,瞬间改变了主意,跑进了对门家里。
他怕白锐铭进来找到他,就跑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藏到了床底下。
趴好后,白暮才开始思考:这个房子里终于有人住进来了吗?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待东西全都搬了进来,李毓秀才在楼梯间扯着嗓门儿喊:“温温!温温!”
沈晏温这时刚好从楼上下来了,他扶着扶手,探出半个脑袋,往下望去:“奶奶,我在这里!”
李毓秀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回来。
白暮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通过声音他判断出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一个老奶奶和小孩子。
不过…温温这个名字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管他男孩还是女孩,等会他要是一进来,我就吓唬他一下!
白暮心想。
沈晏温蹦跶着进了屋里,李毓秀把变形金刚的玩具给了他,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温温啊,那个房间就是你的房间,你先去把你的玩具放好,放了再回来拿别的玩具,其他的东西奶奶来收拾。”
“好!”
沈晏温抱着变形金刚,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暮从床底下蹿了起来,将水枪对准沈晏温,把水滋到了他的脸上和衣服上。
“biubiubiu!尝尝我的厉害!”
沈晏温被这突然的攻击给吓坏了,“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怀里的变形金刚也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毓秀赶了过来,看见这情形,也吓到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别人家里来了?”
随即,她去拿了毛巾和衣服过来。
“乖啊温温,不哭不哭。奶奶给你擦干净。”
白暮收起水枪,走了过去,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才看向哭地一抽一抽的沈晏温,感到有点愧疚。
“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白暮也跟着给沈晏温擦眼泪,“你别哭了,男子汉不能哭。”
沈晏温推开白暮,气呼呼地说:“你赔我变形金刚!”
“不就是变形金刚嘛,我有好多好多外国的玩具,我带你去我家里,你喜欢哪个就送给你!”
白暮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不仅是因为他有点愧疚,更是因为他认为沈晏温长得很好看,想和他做朋友。
“真的吗?”
沈晏温停止了哭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当然是真的了,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我就住在你对面的305,我们是邻居哦!”
白暮把手里的水枪递给沈晏温,“这个送给你。刚才真的很抱歉。”
沈晏温没有接过来,而是看向了李毓秀。
本来很反感这个孩子,但看他这么真诚的样子,李毓秀也不好再责怪他。
她把水枪推了回去:“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哦。这个我们就不收了,我们也有很多玩具。”
“那奶奶,我可以去他家里吗?”
沈晏温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
“这马上就要吃午饭了,等吃了午饭再去,好不好?”
李毓秀不忍心拒绝,也不能直接同意。
沈晏温点了点头:“好!”
“小朋友,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爸爸妈妈该着急了。”李毓秀对白暮说。
“我家里没有人,所以我才跑出来的。”白暮瞄了沈晏温一眼,抓住李毓秀的胳膊晃了晃,“奶奶,我想在这里和他玩一会,可以吗?”
哪个长辈面对小孩子的撒娇都是抵挡不住的。
“可以可以,你们玩儿!”李毓秀摸了摸白暮的头发,“小朋友之间要好好相处哦。”
“嗯嗯!”
两人点头如捣蒜。
李毓秀出去后,沈晏温坐在了地板上,试图把碎了的变形金刚拼好。
白暮也跟着坐了下来,和他一起拼。
“我叫白暮,我今年五岁,你呢?”
“我叫沈晏温,六岁。我比你大,所以我是你的哥哥。”
沈晏温拍了拍胸脯,说。
“哦哦,那我就叫你晏温哥哥吧!你可以叫我暮暮。”
白暮笑嘻嘻地露出两排白牙。
“嗯嗯,暮暮!”
沈晏温也笑了。
两个男孩在一起,共同语言就特别多。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拼变形金刚,这便是友情的开始。
但是,变形金刚最终还是没拼好。
去了白暮家,沈晏温才相信他的玩具是真的很多。他想要小火车和小飞机,白暮都送给他了。
通过聊天,他们了解了对方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我爸爸经常不在家,我以后可以天天找你玩,和你一起吃饭吗?”
白暮拉起沈晏温的手。
沈晏温点头:“嗯嗯,当然可以!以后如果你碰到困难了,也可以找我,作为哥哥,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白暮就和沈晏温结下了死党般的友谊。
一来二去,李毓秀也越来越喜欢白暮,餐桌上经常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因为白暮有哮喘,他的饮食需要特别照顾,沈晏温一开始记不住,都写在了本子上。慢慢的才记在心里。
七岁的白暮因为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吃了白锐铭买回来的荔枝。因为摄入过量,刺激了咽喉,诱发了哮喘。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晏温,他就像他的避风港,导致他都忘了家里是有速效喷剂的。
解除危险后,白暮还抱着沈晏温,不愿意撒手。沈晏温就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了。
每次抱着沈晏温,就是白暮感到最安心的时刻。
十岁时,沈晏温第一次见到了白暮的母亲张露,那是个和蔼优雅的女人。可她来到白暮家里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
张露告诉白暮,这是他的亲妹妹,八岁。
白暮不认这个妹妹,也没有叫她妈妈,而是气愤地把她们赶出了门。
自从他们离婚后,张露对白暮就不闻不问。白暮小时候相信是因为她工作忙,见到这个妹妹后,才明白是她早就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
张露第二次去找白暮,是一个人去的,开门的是白锐铭。
两人一见面就发生了争吵,吵得不可开交。
白暮受到了刺激,跑出了门。
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是幸福美满的,我的家庭却是这样的?
他想不明白,一路狂奔。
当他跪倒在雪地的那一刻,才感到心脏抽搐般的疼痛,呼吸困难,泪如决堤。
口袋里空空如也,他没有带药。
白暮以为自己在那时候就要死掉了,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
但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扶着他,把他背到了背上。
白暮永远都会记得那时沈晏温满含爱怜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最珍贵的宝物。
那次的哮喘发作让白暮有了生命危险,在经历了惊心动魄后,沈晏温对白暮比以往更加细心呵护。
白暮有许多想吃却不能吃的东西,想玩却不能玩的东西,但只要一声“晏温哥哥”,沈晏温就能想着法儿的逗他开心。
二零一三年,沈晏温刚上初一,奶奶李毓秀突发脑梗去世。舅舅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在悲伤的情绪支使下,向沈晏温说出了他父母的情况。
沈晏温才知道,原来父母在他两岁时就因意外去世了。
李毓秀一直告诉他,父母在国外工作,没有时间回来。随着年龄增长,沈晏温越来越恨父母,恨他们从来不给他打一个电话,恨他们遗忘了他。
恨的同时,沈晏温也有过最坏的念头,是不是他们已经不在了。
没想过的是,他们竟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
沈晏温流了一整夜的泪,那段时间天天都没怎么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父母和奶奶离他而去的画面。
白暮从没有见过那样脆弱的沈晏温。看着他伤心难过,白暮也只能陪在他身边,跟着伤心难过。
“晏温,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不是安慰,是笃定,是诺言。
初二时,省里举办了初中生知识竞赛,每个初中学校都有十个名额,而这十个人一定要是优中选优的精英学霸,队长由校领导在十人中选择决定。
沈晏温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品学兼优,学校把队长的重任交付给了他。
他们最寄予厚望的也是沈晏温。他们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定能拿一等奖。
获得一等奖的学校的队长,还可以获得五千元奖金。
在临近比赛的前几天,白暮却得了支气管炎,很严重。
为了照顾白暮,沈晏温放弃了这次比赛。
老师不理解,责骂了沈晏温一顿,问他难道不想得到奖金吗?不想给自己和学校争光吗?
谁都想。
但沈晏温毅然决然地回答了一句话:“我弟弟比什么都重要。”
他已经失去了奶奶,绝对不能再失去白暮。
从一年级到现在高二,他们同一级却没同过班,一起成长的十二年来,没有血缘关系,早已胜似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