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无岭》Ramona

6、日落残阳

　　十日落
　　贺知岭越过阴山，秦少安率兵向南，两人都明白十年逃避后，胜负生死只在这一战。
　　贺知岭吩咐：“未昭，取来我的佩剑。”
　　贺知岭十年都未再用过这把佩剑，这是当年秦少安拜师学武时，师傅赐给他们的一对的佩剑。纪未昭知道，贺将军必是要用这把剑亲手斩杀秦将军，纪未昭实在不忍。
　　“贺将军……秦将军不让我说……可是……”
　　“叛将也配你称将军？“
　　“他，他，可是秦将军当年确实有不得不降的理由啊……”
　　贺知岭明显地一愣，好像陷入回忆的迷沼，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脸色阴沉：“未昭，你以为我不明白无疾为何会降？即使如此，我也绝不原谅他的背叛，他负了我的约。”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冰冷：“更何况，倘若我当时不在辛渊，他也必定会降，这是命中注定。”
　　清脆的时空风铃后，那时候稚气的音色仿佛都还记得清楚。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起打天下！
　　好！一起打天下！
　　“未昭，他负的不仅是南晋，还有我。
　　我父母因他而死，不为父报仇，是为不孝，不为国除孽，是为不忠。”
　　“可是，他救了你，还为你自断左臂，杀他……不义啊……”
　　“我宁可不义，也绝不不忠不孝。不过是一条命，他死了，我……”贺知岭突然止住了，沉默地亲自去取来了十年未用的长剑，盯着上面的花纹一言不发。
　　秦少安入独孤望账房，他默不作声地跪下。
　　良久，他埋着头说：“大哥，您知遇之恩，君臣之义，兄弟之情，我终难相报。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赴战，此战……”
　　他哽咽难言，独孤望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无疾……”秦少安抬头与独孤望对视，独孤望长叹一声：“大哥只问这一次，十年前我逼你降，你可否后悔过？”
　　“不，”秦少安回答得果断，“我从未后悔过，再来一次，我仍会选择跟随您，这是我的真心。”
　　“我这就放心了，你去吧，我不拦你……”言罢独孤望转头不忍再看少安，他仿佛一头疲累的雄狮失去了一身豪气，显出年过半百的沧桑与衰老。
　　残阳
　　夕阳西下之际，两军于平城相接，四面死寂，遥远的羌笛声若隐若现。
　　贺知岭不记得那场战争很多的细节，印象中只有漫天的黄沙与烟火中格外耀眼的红缨飞舞。但秦少安比红缨还要鲜艳的鲜血却无比清晰地印记在他脑海中。
　　贺知岭先举起长剑，秦少安识得那把剑，他一阵恍惚，贺知岭已向他纵马冲了过来。秦少安猛一回神，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浅笑，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他笔直地、势不可挡、毫不退让地冲向了剑尖。在所有人，包括贺知岭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开了刃的长剑一把刺穿了秦少安，他却突然笑得更加狷狂，他喷出的鲜血仿佛滚烫得灼伤了贺知岭的眼。
　　秦少安低低地耳语，像低回的咒语，将他们拉回过去……
　　“少卿，我对不住你。
　　少卿，你看见了吗，这边塞的残阳，连天的白草，黄沙侵吞了热烈的霞光……
　　少卿，你知道吗，暮色四合，星斗低垂，羌声婉转，全都是我对你不尽的思念……”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贺知岭无意识地喃喃发问。
　　“少卿，有的人生来是帝王，我们生来是将军，最慎择主。
　　我对不起你，我负了你，可是你明白，我只是……
　　我骗了你，我很自私，我的梦想不是为南晋打天下，只是征战沙场，决胜千里罢了。”
　　“不，我没有骗你，其实我一直都想，与你不分离……”秦少安无力地将头靠进贺知岭的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说着，鲜血渐渐氤氲了他的战袍，他昏迷之前，感受到少卿滚烫的泪花。
　　终于结束了，他终于告诉了少卿，又终于死在了少卿剑下。
　　秦少安，我此生无憾。他对自己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