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夕》顾逸逸

1、〖前篇〗往事(一)

　　〖一〗再次重逢
　　晨光熹微，云彩中浅浅的引进了一丝光。
　　火红火红，晕染歪天边，到最后光破云而出，天光大亮。
　　枝头的鸟儿好像醒了，吱吱呀呀的叫起来。
　　看着那抹明亮的天光，释然嘴角荡漾出一抹笑容。
　　春天来了。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明亮的晨光打下来，夹杂着稍许暖意，释然在这日出中站了很久，脸颊被风吹的有些红。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些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睡着了，安静又详和。
　　他很早就来了。
　　他怕错过。
　　或者说是，迫不及待
　　他在预测看到叶沐笑着跑过来抱住他的样子，有些更期待了。
　　他的预测一直很准。
　　从十岁那年他们一同看遍南门的春光，他对他说出那句：只要你开口，我说到做到时。至今为止，他所以的预测，都跟他有关。
　　不管是那场相遇，京城重逢，还是那场江湖大乱，或是他至今都还记得的那场雪地上的吻。
　　所有的预测，都围绕着他出现。
　　或许他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叶沐大废周章的从溜了出来，脚释轻功赶到紫清楼。
　　紫清楼也正是人声鼎沸之时，热热闹闹的声响像是唤醒了春的暖意，把紫清楼渲染的像什么正经场所。
　　“叶公子，过来玩呀。”紫清楼的舞姬们各各拂过叶沐的青衣。
　　“小生不才，已心许某位公子，来紫清楼寻个人罢了，姑娘们请自便”叶沐恭敬的回一个礼，脚步快起来，绕开热热闹闹的人群，走进了那春光明亮的庭院。

　　庭院的槐树依旧那么高大，粗壮的树枝脉络相连，延伸出一簇又一簇的蓬勃生气的枝叶。
　　紫清楼的姑娘们稍有情趣，在槐树枝上挂了一条窗纱，那窗纱很细，如果没有风的话，貌似还看不出来，像罩上了一层珠光。
　　叶沐有些出神的望着纱后的少年，少年抱着剑，冷漠、凌洌、又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
　　远远看着的时候，他好像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像在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叶沐稍有不慎就这样撞进了他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眸里。
　　他看过来的时候，眼中像是苍穹般动人的天色，打破了他那个安静的世界，眼中含有的，只有喜悦、温暖、和满眼的柔情，涌动着细碎的光。

　　“释然！”
　　叶沐朝着他喊出声，笑了起来。
　　那一刻，释然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他的笑容还是如记忆般那样，清脆又治愈。

　　随后，释然如释负重的，亲手打破了自己那个安静的世界。也给他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叶沐。”

　　池子里的白鲢还在欢快的游着，枝上的鸟儿清脆婉转的叫声响遍整个庭院，风里也渐渐有了春的味道。
　　少年们站在庭院的两角，相视而笑，不用什么简单拥抱，也不用什么情绪调教，他们再次相遇，相视而笑的时候，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剑与扇一同掉落，剑上的字各位清晰，那是当年他为释然佩剑取的名字。

　　〖谕夕〗

　　〖二〗少时

　　少时叶沐正只是贪玩之时，不好好练功，整天就想着到处玩，刚掌握自己的天赋异禀的轻功，便偷偷的溜出了叶家。

　　听师傅说，京城最美的地方，便是尘烟镇安氐的十里桃竹林了。
　　按照记忆里的步法，轻轻跃起，便几步到了尘烟镇，热闹的街道让他移不开眼。
　　好热闹！
　　轻功灵巧的赶到林子，叶沐的轻功还是不够熟练，只感受到了树林传来的湿润的风，映入眼帘的是一抹一抹墨绿和桃红。

　　荒流之力，是江湖上一个无恶不作的神秘侠派，经常去侵袭或趁人之危那些名门望族，并且实力不浅，是江湖上的一道恶流。
　　那时安氏正遭难，到处都有被那无恶不作的荒流之力侵袭过的痕迹，叶沐并不知自己正在危险之中。倒是有兴趣的游玩起来。

　　龙将大人的儿子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武功大成，年少便担着重任。圣上便派龙将去斩灭这恶流，便是当时龙将大人给释然的第一个任务。

　　龙将赠了他一把剑，刀锋向内，并不能伤人，但只要刀锋向外，便可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少时叶沐被荒流之力攻击，刚好卷入这侵战中，叶沐手无缚鸡之力。那把沾满污血的重剑飞来时，有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记忆中记得最深的便是那一阵夹杂着树叶清新气息的风。还有随风而来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重剑向他袭来，叶沐以为他要死定了的时候，他看见头顶的烈阳被与风而来的一身黑衣挡住。
　　那位黑衣少年刀锋向内，以防为守，深深的抵御住了重剑。
　　“快跑。”少年出声，声音清脆又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潇洒与笑意。叶沐理智的没有动。
　　好强的内力。
　　声音也很熟悉……
　　叶沐恍惚，随即念出了少年下一步该走的剑法——话音刚落，少年转过头惊讶的问他：“你……看的懂我的剑法？”

　　少年时本该这样，相遇即是缘。

　　叶沐看清了他的容貌，黑衣衬得他的脸雪白，五官深邃，是个俊秀的少年郎。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少年该有的清嫩和稚气，马尾上有细碎的光。
　　他挡住了光。
　　极力痴迷的时候，他便成了光。

　　少年没有挥剑，叶沐却能看懂他的剑法。少年索性就听他的挥剑，好像真的演绎出那句佳话。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少年根着他的话音，剑尖擦过地面刮起尘土与落叶，少年轻功了得，发丝随风飘逸，与重剑交战时，他刀锋向内，每一剑都是在护，一分一毫都伤害不到对方。反而稍有不慎刀锋就会刺向自己。

　　〖二〗相识

　　看到释然的那把剑的时候，叶沐就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江湖上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刀锋向内的人，都是真的为了这盛世苍生的。叶沐从小就羡慕这种人，能作英雄，而不是像他连自由也得不到。

　　他的那把剑，寒光凛凛，让人印象深刻，真的一眼就移不开眼睛。像他这个人一样光芒万丈的。
　　“你在发什么呆？”黑衣少年见他不走，也退不了，只好刀锋向外，一剑把操控重剑的内力魂飞魄散。
　　“起来”
　　法力耗尽的叶沐表示起不来了，内心五味杂陈，好不容易逃出来玩一次，却摊上这种事。

　　叶沐轻笑，不过还好……
　　遇见的这个人，应该会给他很多惊喜吧。

　　“解决了。”释然又重复一遍，把剑插入剑鞘，向他伸出手“没事吧，起来。”

　　那时风起，少年马尾飘动，树叶被风吹落 ，随着细碎的光，带着温暖的温度。少年抓住叶沐的手，把他一把拉起来，谁知后者根本不动，像没骨头一样摊在地上。
　　试了几次都拉不起来，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没骨头吗？起不来？”
　　叶沐也笑了起来：“瞧你像名门正派，连我一个弱书生都拉不起来？”
　　“看你倒也不像个弱书生。”

　　他们笑的很灿烂，随便都可以开起玩笑，这个年纪的少年把情义看的比什么都重，从不会想的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自己心意而活，年少轻狂。
　　“这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看的懂我剑法的人了。”释然扯扯他的衣袖，炽热的温度蔓延到他全身。
　　“我懂你的意思。”
　　伯牙鼓琴，高山流水；
　　山河不朽，知音难觅。

　　“你相信吗？其实我今天早上的时候就知道会遇到一个人，看得懂我的剑法！”
　　“我相信~我还能胸口睡大石呢！”

　　后来，叶沐与他相识，他是龙将的未来，他是叶氏没有自由的少主。

　　两人一见如故。

　　树荫间带着清新的风，眼前的色彩清绿相融，隐着两位少年的背影。释然的背影总是透着坚定和挺拔，像他曾经跟他说的：
　　“父亲说过，龙将的使命是庇护天下苍生。所以我刀锋向内，寓意着保护而不是杀戮。盛世降倾，我辈当万死以赴。这是龙将的使命，皆是天下人的愿望。”

　　尘烟镇方圆几十里，两人全都行了一遍。
　　见释然在旁舞剑行侠时，叶沐总觉得他很像自己六岁那年认识的一个人，一时间想不起来。
　　那个人也曾说过，他早上的时候就预测到了，他们会在那场明亮的春光里相遇。

　　这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吧。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释然却真的像一位盖世英雄般行侠仗义，心怀热忱。什么都能自己扛过来，使叶沐敬佩，他真的像光一样，照亮他黑夜的光。
　　或许被抓回去之前，这是他生命里最亮的一束光。
　　释然这边结束战斗，剑辗转间擦出漂亮的火花。他持剑时比什么时候都要高兴。
　　释然径直走过去，没有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敬佩。
　　叶沐倒是看的入迷，眉眼间闪过不易察觉的羡慕与无奈。
　　尘烟镇桃花灼灼，漫山遍野，绯云交映
　　他把仰慕藏在心里，遇到这么一个看的重要的人，他却又要回到那个囚笼。
　　不过以后，他应该会想起在这个桃花灼灼漫山遍野的尘烟镇，有个重要的人陪他看过了最美的景，也成为了他生命里最亮的一束光。

　　“很好。”叶沐眼里盈着深深的笑意：“你能行你所愿，很好。”

　　〖三〗谕夕

　　像蛋黄裹上了番茄酱，变的火红火红，晕染至天边，延成灿烂的金黄，给世界投下一片黄昏的滤镜。

　　傍晚的风不算大，却刚好凉爽。释然与叶沐脚踏轻功，停在了某院的屋檐砖瓦上。

　　又迎来了一个燥热而温柔的夏天。

　　释然撩起下袍甩在一边，照着叶沐的样子仰坐在砖瓦上，视线移至叶沐的侧脸。

　　他眼前闪过一片雪景，和叶沐独自离去的背影。他的预测又出现了。
　　“你要走了吗？”释然出声：“我是问，你还有多久就要回去了。”

　　“回哪？”
　　“神族。”

　　叶沐不屑的轻笑一声，语气懒散：“我可一点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只是想着让我继承老爷子的位子。”

　　“那……”释然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那你想干什么？”
　　他确实挺好奇，他整天无忧无虑，家里那么大的权力他不稀罕，他想干什么呢。

　　“像现在这样。”叶沐抬手，指缝中延伸出几夕阳的光芒。
　　“自自由由的，随便找个地方，想干嘛就干嘛，玩烦就换个地方，不会被人管着。这江湖很大，够我玩个几十年而不是被限在神族那小小的地方。”

　　但现在我想法变了……

　　“嗯？”释然迎上叶沐炽热的视线，看到了他眼里低沉的遗憾和失望：“那……”
　　“那也没用了，他们从来不在乎我想什么。”

　　释然还是没说出口，他真的不是很会安慰人。

　　“……你帮我的配剑想个名字吧。”

　　“尘烟镇平了后，我就会回龙将府 成为一个真正的龙将了。”
　　“这把剑也会伴我很久，我还没有想好就什么。”释然怜惜的摸了摸剑柄。
　　他说的是那把刀锋向内的剑。
　　叶沐动容，那把剑他印象深刻，和释然一样光芒万丈的。
　　“……我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不知道这位大英雄赏不赏脸？”
　　见叶沐高兴起来了，释然也是由衷感到高兴的，也没想到这个名字此后有多大的影响性，只要他高兴就好。

　　“只要你开口，我一定赏脸。”

　　沉默了半晌，释然还以为叶沐睡着了，起身去看他的时候，他刚好抬起手，像是想捉住落日，光却从指缝中撒下来，像细雨一般照在他脸上，无声的温暖他的脸颊。
　　他呐呐开口，眼中的向往藏也藏不住。随后，郑重的看向释然。

　　“叫……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