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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淳嬅跟着李老进了府,前往书房谈话。

      一路上风景依旧,亭台楼阁,竹林深处,似有感触,以前母亲还在,她曾跟母亲来李老府中玩过,那时李大郎也还在,少年英姿飒爽,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年仅十二便博学多识。

      人人都说李老后继有人,甚至后浪翻涌,只可惜天妒英才,如星辰一般的少年永远留在了他十五岁的年纪。

      他若还在,这京都哪里还有白延文的风流韵事。

      淳嬅低眸隐绪,她已经十来年没来过李府,这院里的布局竟然一丝都未曾改变,可是人呢?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李老,后背挺直,衣冠严正,黑白发丝交错,满是岁月留下沧桑,不由道:“这府里的景色一如往昔!”

      而人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人了。

      李老似乎轻叹一声,“这是夫人和大郎留下的,老臣是个念旧的,不曾改变就想有个念想。”

      已逝的李夫人是虽是名门贵女,但喜欢鼓弄木工,这后院的一座雨亭便是她亲自建工督造的,冬暖夏凉,夏季喝茶听雨,冬季煮酒看雪,甚妙。

      而李大郎则喜欢摆弄花草,所以李府花草品种繁杂,一小块地方能有好几种花。

      淳嬅看着廊边的三株绿菊,花苞欲放,忽然停了下来,移到绿菊旁,道:“淳嬅今日来,是想知道李老是否初心依旧。”

      李老一顿,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见淳嬅盯着绿菊,若有所思,挥手屏退左右,而后躬身示礼,义正言辞道:

      “老臣初心日月可鉴,曾经是我把他带到公主面前,才造就了公主一生的惨剧,这些年老臣痛心疾首,时刻想要弥补对公主的亏欠,我曾与公主有过承诺,一生忠心不二。”

      淳嬅眸光流转,偏头看着李老,道:“亏欠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淳嬅也没有怨恨过李老,李老对淳嬅的好,淳嬅是知道的…就比如这绿菊是我与大郎二郎一起种下的,多年不见,还以为早枯死了,没想到李老竟把它照顾的如此之好,所以李老的好淳嬅都是记得。”

      “如今在这京都里,淳嬅所能信赖的长辈也就只有李老了,所以有什么事,能商量的人却也只有李老。”

      “得殿下如此信任是老臣之幸。”李老道。

      淳嬅笑道:“二郎知道我不少事情,如今他还在诏狱里,为我受苦,这些我也都记着,您放心,要不了几日,他便可以出来,等风儿登上大位,定不会亏待二郎了。”

      言下之意,再次夺位,就在这几日。

      闻言,李老忽而皱眉,想到最近刚收到的消息,襄垣曲三州似乎有些不稳,坦洲发生山震,三殿下下落不明,担忧道:“……老臣刚收到消息称三殿下下落不明,若是三殿下出了事,那您的谋划不就成了一场空了吗?”

      看来李老的消息渠道也挺多的,竟然这么快就知道淳风不见了。

      淳嬅戏谑道:“李老无需担心,若是风儿出了事,那这大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又怎么会是一场空呢!”

      闻言,李老整个人为之一振,心中大骇,淳嬅为了淳风竟然不顾大越,以他对淳嬅的了解,她既然说了出来,就必然能做出来,着急喊道:“殿下……”

      淳嬅打断了李老的话,淡然笑道:“李老放心,只要您忠心如初,淳嬅是不会让您成为亡国之罪臣。”

      李老眼中露着哀思,似有挣扎,思忖许久,突然问道:“那岐国国君云斩与殿下是何关系?老臣虽看着殿下长大,却对殿下之事知之甚少,若是三殿下出事,殿下是否要将大越送给那云斩。”

      淳嬅抬眉,掩嘴呵呵一笑道:“对我知之甚少,还知道云斩!……呵,这大越就算送给云斩,又有何不可,风儿若是没了,我所能坚持也就只有他了,这其中缘由您也是清楚,何故露出这般苦闷神色。”

      李老心中郁结,他虽知道其中缘由,但依旧难以接受一个外姓之人接管大越,这无异于是亡国之举,若是如此那他可就是大越的罪人啊。

      他虽不清楚淳嬅有些势力,但若真夺权,裴英时根本不是她们姐弟俩的对手,若是淳风出了事,淳嬅若是想将大越直接拱手相让,也是没人能阻止得了的。

      于是他极其劝阻,提议道:“殿下!新帝亦是您的弟弟啊,若是三殿下出了事,您大可只要除掉裴英时,取而代之,尽心辅佐他,也好比将大越送给外姓之人啊。”

      淳嬅笑了笑,然后转身蹲下,手指轻点花瓣,幽幽地问道:“李老,您对裴英时了解多少,他与小皇帝是何关系又知道多少?”

      “他……?”

      李老皱眉,他查过裴英时,此人就像凭空跳出来的一样,根本查不到此前过往。

      淳嬅继续道:“裴……寒光照铁衣,十五年前云州非氏一族满门抄斩,却有一人逃了,当时下了追捕令,至今仍未寻到,您还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听到云州非氏一族,李老忽然瞳孔放大,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双手颤抖,神色震惊,目光落到了绿菊之上。

      他低声道:“非诚的小儿子非铁衣,莫非裴英时就是非铁衣??”

      当初李夫人与李大郎死于非氏一族,李老可是恨透了非氏。

      淳嬅道:“起先我也不能确定,只觉得他与小皇帝长得有些相似,直到他抄了兵部侍郎刘武钊的家,我才确定他的身份,当年刘武钊为了讨好齐将军可是亲自带兵抄了非氏一族。”

      而这齐将军正是那个因猫而被处死的齐妃的哥哥。裴英时这段时间所抓的人,多多少少都于都与当年非氏一案有关。

      李老惊愕道:“怎么会是他!当年……”

      淳嬅手指轻轻一捻摘下一个花瓣,在手中把玩,眼神犀利,道:“当年…呵,当年如何,非氏一案对错暂且不论,就论如今我若杀了裴英时,小皇帝还能与我同心?那可是养了他十四年的舅舅啊,怎么着都比我亲吧。再说了……李老有些思虑深远了吧,风儿只是失踪,还没怎么样呢,您就在为我想后路了。”

      后面一句话虽有些戏谑,但语气透着不满与试探。

      “手下的人来报,襄垣曲三州似乎有些不安稳,老臣知道这三州是三殿下的势力,但此时三殿下失踪,没了掣肘只怕三州会乱,老臣担心岐国会趁机作乱。加之老臣是越人,若是您把大越给了云斩,那可就是亡国啊!”

      李老言词激烈,完全顾不得他与非氏的仇怨,忽然‘砰’的一声,李老硬生生跪在了地上,

      “殿下…老臣恳请您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把大越拱手让给那外姓之人!”

      淳嬅见状立马起身上前搀扶,道:“李老,您这是做甚,可真折煞我了。淳嬅是大越公主,又怎么会让她亡国呢。风儿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他绝不是草包庸才,贪图享乐之辈,他若登上帝位,必是个明君。”

      “可是三殿下……”

      李老自然知道淳嬅的话是何意,她话里话外皆是以淳风活着登上帝位为先,可是淳风如今下路不明,若是落到左溢手中恐怕凶多吉少,那淳嬅……

      “其实我也本没有想让风儿坐上帝位,自从母亲走后,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自保,这您也是知道的。”淳嬅将李老扶起,诉苦道:“他……父皇视我与风儿是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打压我俩,我不得已才去角逐那皇位。所以皇位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风儿若是出了事,我可是会发疯的,一个疯子哪里会管一个国家存亡。”

      “……”李老见此时淳嬅模样就有些癫狂,言语温柔,但眼神却又些骇人,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淳嬅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当初是您把父皇救出死地,又扶他登上帝位,如今这皇权轮替,他虽中风躺在床上,但也是个变数,不如李老再去送父皇一程。”

      李老微微一颤,道:“殿下是想让老臣弑君?”

      淳嬅也不否认,直接反问道:“怎么李老不愿意?”

      看来殿下已经对陛下失望透顶,先前夺位之争还有些顾及,而现在恐怕已然不在乎了。

      可是弑君乃是大罪啊……

      李老道:“老臣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太上皇如今已经不能人事,你若求稳妥,当务之急是解决裴英时,他手里可是握着东厂与锦衣卫。”

      “…当务之急!”

      淳嬅眼睛微眯,道:“…李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风儿好好活着站在我面前,而不是什么裴英时,至于我刚刚所说之事,做与不做全看李老。做了就当您替我母亲做了个了结,经您手起,由您手灭,刚刚好!若是您不做,淳嬅也不会怪您,毕竟君臣之谊您们还是有的。”

      李老:“……”

      淳嬅见李老面露难色,笑道:“好了,淳嬅今日言尽于此,就先告退了。”

      说完,淳嬅转身便走,远处的玉簪儿见他们谈话结束,也一蹦一跳的跟着离开。

      只留李老一人,恍然无措地站在廊中。

      玉簪儿跟着淳嬅出了府,提溜圆的眼睛一转,问道:“殿下,我远远的听了一些,怎么觉得那老头对你的事知道挺多的,却不知道大人的,还一直让你杀大人。”

      淳嬅似有所指道:“自古忠义难两全,李老啊李老,您是选忠还是选义啊。”

      玉簪儿歪头似乎不懂,道:“忠义?老头的忠要给谁?义又要给谁啊?”

      淳嬅冷眼,言语冰冷道:“给谁?一个二姓之人……”

      还谈什么忠义,可笑,恶心!

      离开李老府后,淳嬅没有回裴府,而是到了运河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盯着结着薄冰的河面。

      十一月末,天气欲加寒冷,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因为这寒冷而步履匆匆。

      玉簪儿站在淳嬅身后,冷得缩脑袋,迈着小步直跺脚。

      她四处看了看,远处的驾着马车的老管家倒是耐冻,竟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上。

      她担心殿下会受风寒,便上前,牙板打颤道:

      “殿下,天寒,河边冷,我看着您脸色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淳嬅并未回应,然后她眨了眨眼睛,身体向前倾,歪着头偷偷打量着淳嬅,只见淳嬅面若寒霜,眼如寒冰,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簪儿,你可有什么重要之人?”忽然淳嬅开了口,玉簪儿一惊,连忙缩回头。

      而后意识到淳嬅在问她话,眼睛一转,咧嘴一笑,认真道:“有啊,谁对我好,就是我的重要之人,我本就是个孤儿,才出生就被抛弃,一直流浪,被一个哥哥捡了回去,他把我养大,教会我很多东西,他就是我重要的人,后来他病重,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就让我离开,我就又开始了流浪,然后又被殿下捡了回去,所以您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无论您让我去干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淳嬅肩头一颤,微微抬头,声音怅然道:“你的命也惨的。”

      “不啊,玉簪儿不觉得惨,以前有哥哥,现在有您,玉簪儿觉得很好。”玉簪儿声音清脆,一派天真。

      “很好……你倒是挺容易满足的。”淳嬅道:“玉簪儿,最近我总有些不安、慌乱,甚至是有些孤独,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

      “殿下放心,玉簪儿不能陪在哥哥身边,但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那样您就不会感到孤独了。”玉簪儿蹦跳的跳到淳嬅面前,仰着头,黑黄的脸上露着稚嫩纯真的笑容,眼睛明亮,让人为之动容。

      淳嬅看着玉簪儿灵动活泼的样子,心中一暖,“我十四岁时曾一曲名动天下,可是我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在夏,一个在冬,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我,而我也淹没在了权势之中,那时我慌乱极了,不知道自己的路,还能往哪里去。是风儿一直护着我,那时他才十一岁,他为我出头,才被贬去看守皇陵,我才惊觉皇权无情,风儿已然是我唯一,十几年来,一路走来,王权枯骨,只要他安好,什么苦我都能受着。”

      曾以为白延文所有殷勤只因爱慕她,可是她没想到这所有的殷勤只为了见流苏。当白延文因流苏而拒婚时,所有人都夸赞他是个痴情之人,正直勇敢,不畏强权,而她成了拆散姻缘的小人。

      那时父皇警告她以大局为重,她不得大度放手。只有风儿知道她的苦,挡在她身前,抱着她,用着稚嫩的声音说‘姐姐不怕,有风儿在。’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为了让我不担心,每做一件事他都会用各种方式提前告诉我,可是这次他没有,我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玉簪儿心疼道:“殿下是担心风殿下已经出事了?”

      “……”

      淳嬅微仰着头,闭着眼,此时她心中慌乱,任寒风呼啸,也不能平。

      玉簪儿识趣,知道殿下心中难受,便不在出声,而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后。

      没过一会,忽然有一身穿蓝衣貂袍的男子靠近,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裘披风。

      玉簪儿定睛一看,竟是那天在对裕楼骂殿下‘敢问,忝居高位,不自省而贪位,置百姓于水火,可错?’之人。

      他来干什么?不会又来找骂吧?

      玉簪儿连忙上前拦着了那人,仰着头,瞪着眼睛,吼道:“你干什么啊?”

      而那人被吼,不怒反笑,一副温文尔雅地向玉簪儿躬身示礼,道:“姑娘好久不见,那日对裕楼姑娘口才甚是伶俐,让在下实在是佩服不已。”

      玉簪儿被男子恭敬的态度弄得一愣一愣的,前几日这个男人还义正言辞的质问殿下,怎么今日反而一脸赔笑的来此,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此人脸上那一对酒窝倒是挺可爱,一笑让人想戳!

      “笑什么笑,你干什么来的。”玉簪儿撇嘴娇斥道。

      男子一愣,勾唇笑道:“姑娘莫要动怒,在下并无恶意,反而与姑娘是同舟之人。”

      “什么舟不舟的,你……”玉簪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淳嬅给打断了。

      “玉簪儿不得无礼,这是袁王爷的孙儿袁游,袁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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