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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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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差点变得拒绝上学的契机,是高中入学后立刻得到的一场感冒。当我请了两个礼拜左右的病假,在四月底病愈复学后,一年B班的教室已经变成很难待得下去的地方了。我完全跟不上课业进度,体育课时也只有我找不到搭档,换教室时也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我被全班丢下。
当然,只要跟同学借笔记来抄,或是询问下一堂课的上课地点,就能解决这些问题。就算没有生这场病,原本就不擅长主动向人搭话的我,总有一天恐怕也会因为某种微不足道的契机被同学孤立吧。
生物课给了这样的我致命一击。当我第一次上实验课时,同学们已经分好六人一组的实验小组,我连自己该坐在哪里都不清楚。
「对了,徐乐之前请假没来对吧?」老师一派轻松地说:「你就随便找一个小组加入吧。」
总觉得全班同学都一脸为难地看着我。我假装要去厕所逃出生物教室后,就再也没回去了。
从此之后,就算来到学校,待在教室也会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我又没有拒绝上学的勇气,只好躲在图书室或□□打发时间
我坐在日照不足的湿泥土地上,一边听着远方的钟声一边大口吃着便当,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在他以前的初中的情况没有两样,就觉得自己太窝囊了。
为了在进到高中后让一切重新来过,我勉强自己报考以前就读的初中没人会选择的瑟滨缇塔高中,好不容易才成功考上这间学校,但结果还是重蹈覆辙。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自己明明就没有任何改变,周遭的环境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改变。
人生不是游戏,没办法按个按纽就重新来过。这是我在这十五年的人生中学到最宝贵的教训。
可是我错了。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游戏。
更糟糕的是,它一样没办法重新来过。
我是在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初次遇见凌蝶。因为某个班级在图书室自习,失去容身之处的我灵机一动跑到北校舍屋顶,但那里已经有客人先到了。
刚开始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我品尝着直接踩在水泥地板上的新鲜触感,走到护栏旁边环视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辽阔的天空,不经意地听著从下方校园传来的哨声和踩在沙土上的规律脚步声,在转过身体背靠护栏并大大呼了口气时,才终于发现异状。
在楼梯间的屋顶上有一道人影。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倒退两步。那是一名女孩。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八成是这里的学生,但眼神成熟得不像是高中生。不,用成熟来形容并不恰当。那是更加深邃严厉、有如不允许任何生物存在的咸水湖般的澄澈眼神。
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愣愣地看着她好段时间。她好像早就注意到我,压低身体保持警戒地盯著我。造型朴素的大耳机紧紧压著又长又柔顺的黑发,更是突显出那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啊...抱歉
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说:
「那个....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虽然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回到校舍里,但为此就必须通过她的视线正下方,这让我感到无所适从,没办法离开护栏旁边。
她一脸不快地从楼梯间屋顶一跃而下,黑发和裙子被春风吹散开来。在我看到傻眼说不出话时,她很快就跑进校舍里了。
铁门毫不客气地关上后,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她的眼神强烈到让四目相对的人无法听见周围的声音。
她到底是谁?从她在这种时间跑来屋顶这点看来,她应该和我一样是跷课的学生吧。
总之,以后还是不要来这间校舍的屋顶了吧。如此下定决心后,我走进校舍。
可是我隔天马上就再次遇见她了。我觉得应该不会在南校舍屋顶遇见她,就在第二节课结束后跑去那里,结果却在楼梯间屋顶发现一道卷曲著身体的黑色人影。她抱着膝蹲在地上,探出身体注视着我,被耳机夹住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快。
「那.....那个....对不起.....」
我慌张地辩解: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里,才会....」
她再次准备从屋顶上跳下来,我赶紧挥舞双手制止她。
「不.....你不用走...我会离开这里.....真的很对不起..... J
我使劲压低脖子,低头冲进校舍。因为只要稍微提高视线,好像就会不小心看到她的大腿和裙子里的风光。我一鼓作气冲到一楼,整个人躲进楼梯后方满是灰尘的空间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难道屋顶是她的地盘吗?没办法,还是别去屋顶了吧。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隔天又遇见她了。因为管理员不在,我决定整天窝在图书室里面。当我到书架上寻找最近迷上的长篇恐怖小说时,却发现看到一半的第三集不见了。没办法,跳过第三集继续看吧。我拿走第四集,又另外选了几本书,抱著整叠书走向阅读区,结果发现眼熟的人物就坐在那里。是那女孩。
虽然她也吓了一跳,但我比她还要讶异。连续三天碰面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她正在看的书就是我遍寻不着的第三集。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不断轮流看向自己手中的书和她手中的书。她也发现这件事,噘起嘴唇站了起来。
「这书签该不会是你的吧?」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我有好一段时间无法理解她是在问我。她从书页之间抽出来的细长纸片,确实是我不久之前夹进去的书签。
嗯....没错....我点了点头。
「那你快点看完吧。」
她把书塞到我手上。
「不、不用这样,你先看吧。」
而且我要走了。她无视于正准备这么说的我走向书架,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觉得就这样接受她的好意——不知道这样说正不正确——在这里先看这本第三集有些不好意思,但立刻掉头走人又好像践踏了她的好意,感觉反而失礼....我偷瞄了她一眼。这时我才发现绑在她外套左手上的红色布条。那是臂章。上面用白字印着「一年C班班长」。原来她是班长啊。她明明经常跷课,为什么还要乖乖戴着班长的臂章?
就在这时,我发现一件比这问题还要严重许多的大事。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手指来回找着书架上的同一个地方。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向她搭话。
「那个....」
我本来还担心戴着耳机的她会听不见,不过她还是转头看了过来。
「难不成你在找这本书吗?」
我亮出刚才一并拿走的长篇恋爱小说第二集。虽然自己也有看,但她会看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小说还是让我觉得很意外。她立刻睁大双眼,红着脸别过了头。
「....才不是,我才不看那种羞死人的小说。再说,我最讨厌那种迟钝得让人火大的男主角了。」
「你明明就有看嘛。」
我忍不住如此吐槽。她的脸红到极点,踩着大步离开图书室。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脑袋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我惹她生气了....偶尔鼓起勇气和别人说话却换来这种结果。也许我这种人还是一辈子都别说话会比较好。不过,我刚才到底说错了什么?
算了。总之,结果图书室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继续看小说吧。
虽然我手上翻着书,但脑袋里都是那女孩的事,完全装不进小说的内容。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她和我一样是因为无法融入班级,才会不去,上课一个人打发时间的可怜学生吗?看她那种不爱理人的态度,会被同学孤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也是一样,心情不禁变得有些低落。
她的臂章上好像是印着一年C班。一年C班不就是隔壁班吗?不过我们几乎都不在教室,所以对彼此没有印象也是很正常的事。
继续思考关于她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于是我勉强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小说上。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年C班..... C班?
我记得这间高中的每个年级应该都只有两班才对....哪来的C班啊?
隔天,我在其他学生还没出现的清晨来到学校。位于南校舍二楼,从东侧楼梯数过来的第三间教室,就是我所属的一年B班。隔壁的教室并没有挂上教室名牌。我轻轻拉开门,探头往里面一看。
我愣住了。教室里空无一物。
...不对,讲台前面摆著一组孤零零的桌椅。
仅此而已。教室里没有讲桌,清洁工具柜里也没有任何东西,也找不到板擦和粉笔,公告栏一片空白。
我畏畏缩缩地走进教室,整个人都沉浸在清晨的宁静之中。
我再次环视周围。除了一张桌子之外,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墙边的地板积满了灰尘。被太阳晒到变色的窗帘没有绑起来,就这样垂挂在轨道上。黑板板擦干净得跟新的一样。
这间教室是怎么回事......
我走近桌子一看,上面摆着一本深绿色的簿子。我发现那是点名簿。
我拿起点名簿翻阅,在分成四十多行的名单上,就只有最上面那一行写着一个名字。
——叶凌蝶。
这是那女孩的名字吗?只写着一个名字的点名簿是怎么回事?
无聊的妄想从脑海中不断涌出。那家伙该不会是幽灵吧?说不定她其实是很久以前这间学校还有很多班级时的一年C班学生,因为自杀而变成地缚灵,从此之后就一直在学校里徘徊。还是说,真相其实没那么离奇,她只是因为太过孤独,才会随便找了间空教室,捏造出只属于自己的班级....
背后突然传来开门声,我吓得转头一看。
她就站在门边,半张着嘴注视着我,然后赶紧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移开视线,语气粗暴地问。
「....抱歉....我擅自就跑进来了... J
她气冲冲地走过来,从我手中抢走点名簿,在「叶凌蝶」这个名字旁边的今天日期的栏位中画上圈圈,然后把书包放到桌上。
这家伙果然就是叶凌蝶吗?
「那....这里是空教室对吧?」
我试着如此询问。叶凌蝶摇了摇头。「不是教室。」
「…..咦?」
「这里是司令室。」
我愣了一下。
我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花了不少时间才想到司令室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司令室?.....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好。」
叶凌蝶摇了摇头,就这样拿著点名簿走向教室门口。
糟糕,我必须为昨天惹火她的事向她道歉才行。我还没有想到该如何道歉就直接叫住她。
「那....那个...请等一下。」
凌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明显不悦的表情,令我不禁感到畏缩。
「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却又急着想随便说些什么,结果说出了这种话。
「....那部长篇小说,主角过了第二集以后就变得不那么迟钝了喔。」
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是要道歉吗?
可是说出口的话再也收不回来。凌蝶在一瞬间露出仓皇失措的表情,然后立刻别过了头。
「那又如何?我....我才不可能看那种只有恋爱脑女高中生爱看的小说。」
凌蝶故意发出响亮的脚步声走出教室。我心中满是懊悔,忍不住抱头蹲在地上。
可是,当我在那一天的第三节课跑去图书室时,那部长篇恋爱小说的前五集已经都被借走,让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于是,一切开始——抑或是结束——的星期三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