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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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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四月,刘炼搬进了学校提供给教师的集体宿舍。破旧土灰色外墙,提醒着这楼历史大概比他年岁更长,也许至少快三十年。
五月,刘炼去市场买了一小盆米兰。放在桌子上时笑着小声对它说:我把你忘记的时候你要记着自己好好活着。
六月,刘炼在自己三十坪不到的小屋里,数着手表过完了28岁生日。
这是他在这小县城做初中数学教师的第六个年头。
父母远在江浙,自己毕业后却执意跑到这寒冷的北方小县城。这城市空气干燥而污浊,大概是工业发展的结果。
刘炼不在乎这些。那时的他只是一门心思希望远离家乡,到一个父母都从不曾听说地方。
和另个男孩共同铺展未知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明白一向理智的自己怎会蠢到一时头脑发热,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举动。
爱情是聪明人的游戏,蠢人的劫难。他以为自己正游戏着,却不知早已身陷迷途。
刚来到这小城的两个月,刘炼曾因为水土不服大病一场。男孩每日陪在他身边,让自己多感动。
但从那之后,他就消失了。
刘炼抬头,头顶是一片污浊,看不到星的夜空。他伸手,用一块钱一支的火机点燃廉价香烟。
精神洁癖的他不常抽烟,更厌恶抽烟的人。只是在无人深夜,他会常常陷进回忆里面。
深深吸了一口。苦涩又呛人味道弥漫在喉口,其实并不舒服。他只是迷恋这种吞云吐雾的快感而已。
看着烟头急速燃烧,加亮的光点将烟丝灼成黑色。
刘炼开始回想起那个男孩。只记得是自己学弟,眉目清秀,却总是一副倔强样子。
还未来得及热恋,已经快忘记他的脸了。
将最后一根烟掐灭在窗台,刘炼叹了口气。
十月的小城已经很冷。干燥的北风就像自己那些若有若无的回忆,很是扎人。
贰
齐远是从火车站出口挤出来的。天很冷。灰色的广场上有灰色的行人,灰色的建筑,和他去过的其他城市愚笨地雷同着。
对面是拥挤的灰色街道。行人汽车三轮车紊乱地交错,让人心神不宁。
他攥着手中行李,趴在出站口栏杆上东张西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亲人来接他一样。
夜里风很凉。齐远吸吸鼻子,开始下意识捧着双手呵气。
“小同志,要住宿吗?”
车站门口有举着各式各样招待所牌子的大叔大婶。齐远对着那牌子上下打量,而后才缓慢地说:
“不用,我本地的!”
奇怪的口音把他自己也逗笑了。对面大叔投来“你骗傻子啊”的嫌恶神情,齐远扭过头去,伸手蹭了蹭微凉的鼻尖。
“我只是很久没回来而已。我哥一会儿就来接我了。”
大叔举着招待所的牌子走远。齐远随口胡诌的辩解便只能说给冷气团听。
齐远在这城市举目无亲,更别说什么来接站的大哥。突然背起行囊跑到这北方小城,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许,只是想再看看这城市。或者——抱着侥幸心理,想再看看他。
六年前,他还二十挂零。不是理智的年纪,也同样做着不成熟的事。
只想不顾一切一次。离家和喜欢的人共同生活,仅此而已。
对方是自己学长。他已忘记自己冲动从何而来,却清楚记得他所有的决绝都来自爱情。
可现实有太多残酷。家庭的阻力,生活的艰辛,未来的迷茫开始以高瞻的姿态纷至沓来。
自己可笑吗?
而后在某天,齐远接到家里好不容易播通的长途。他开始退却。学长出身学术世家,难道真的为了自己一辈子蜗居在这小县城里?
所以他离开时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对方会恨自己这行为卑鄙,可齐远却执意认为卑鄙总好过自私。
入后半夜,寒风钻进脖颈,刺骨一样的冷。衣着单薄的齐远缩着脖子,仍是止不住颤栗。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离站的接站的都渐渐散去。方才混乱的站口现在只剩寥寥几人。
远处举着招待所牌子的大叔蹲在三轮车旁,乜斜眼睛瞧他。
“大叔,我想去你那住一晚。”齐远最终还是张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