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辜负，不可感受》紫耀阳华

5、杀其五

　　2000年2月23日
　　天气：晴
　　星期三
　　前几天看的那几个小孩，有一个死了。
　　是那个吃冰棍的小孩。
　　他们说着：“你们家不是有三个小孩吗？死了不还有两个吗？”
　　换一个？这也太冷漠了。
　　我的脑中突然回想起这句话。
　　我突然发现，这句话似乎不像在说冰棍。
　　但我承认，无论是多么廉价的东西，因为掉下来而选择丢弃，确实有点冷漠了。
　　更何况，他发病没几分钟，甚至我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就在那里趴着，死死的盯住我。
　　盯着她的肚子。
　　2000年2月24日
　　天气：晴
　　星期四
　　最近已经连续好几天晴朗了，但还没有前几天下雨，下雪，下冰雹快乐。
　　今天就是小胖子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我好想去看看他，我想他应该还活着，只是被埋在了土里。
　　他会爬出来吗？
　　还是，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永远的死去，不再醒来？
　　2000年2月25日
　　天气：阴
　　星期五
　　我感觉我有点不清醒，我看到了……人？
　　她飘起来了。
　　没有任何的支撑，飘起来了，脚离开了地面，消失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太可怕了。
　　这是鬼吗？
　　还是人们不知道的另一种生物？
　　2000年2月26日
　　天气：雷阵雨
　　星期六
　　又有人死了，这座小岛真不祥，每天都有人在死。
　　我还是在想，他能不能爬出来。
　　我很想跟他交朋友。
　　他能出来吗？
　　从那个悲伤的墓地里，从竖立着他名字的石头下面爬出来。
　　他叫什么？
　　花？
　　那花什么时候出来呢？
　　我很喜欢他。
　　花大概最近都没有办法出来吧？
　　……那个浑身白色的家伙，或者那个白色的小孩，我也想要跟他交朋友。
　　但他们都死了。
　　而我……而我甚至不算活着。
　　如果我们都不算活着，能交个朋友吗？
　　2000年2月27日
　　天气：雷阵雨
　　星期日
　　雨还在不停地下。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她只是不停的，来回的走动，重复着往日的行为。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写她的行为。
　　今天又有人死了。
　　是人太多了吗？
　　死的是一个女孩。
　　今天早上还是太阳，她说要出去玩耍，后来就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吗？
　　他们说，她是死了，我甚至连她的身体也没有看见。
　　她死了吗？
　　我又想交新朋友了。
　　我想，会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也许会比她更好。
　　2000年2月28日
　　天气：晴
　　星期一
　　在睡梦中，我听见有谁在争吵，我动了一下，瞬间声音停止了。
　　有谁想隔着肚皮抚摸我。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吵，却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了。
　　那刚才的吵闹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又在对我说话了。
　　“快些出来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可这一次，我感到心虚了。
　　我第二次发现，我在这里呆这么久，连出口都不知道，但仔细想想，我又不心虚了。
　　我可是第一次出生，是的，第一次。
　　“你要快些出来啊，从你母亲的肚子里钻出来，一点一点。”
　　他也是第一次身为父亲吗？
　　应该是第一次吧。
　　我料想，出口应该在下面，而不是在我的面前，这层薄薄的皮上，那样一定会很……血腥的。
　　一定会很痛的……
　　会死人吗？
　　那样，她会死吗？
　　我思索这些事，父亲似乎也明白我所想的一切。
　　他又说话了。
　　“你生，她就必须得死！”
　　他又笑了几下，我感觉不太妙了。
　　“你知道吗？我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我们能够重聚……”
　　我感觉不妙，重聚这词可不像是在迎接一个还未来到世上的胎儿，更像是他知道我是谁，可是这原本不会是谁知道的。
　　我的确记得有一次投胎，我是他的弟弟，但那失败了。
　　我没有等到彻底见到光明的那一天。
　　我的第一次投胎是双胞胎，我在肚子里见过一个小孩，可是时间不对。
　　只有第三次我见到过光明，但那时我趋近于死亡，我的呼吸逐渐微弱时，我看见过谁的眼睛。
　　同样是婴儿的眼睛，但作为一个人类婴儿，他不该。
　　这些人太奇怪，连生死都勘破，却唯独舍不得人。
　　突然，我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粘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很不安，但后来，我发现是关于她的。
　　那我爱莫能助，睡了。
　　2000年2月29日
　　天气：中到大雨
　　星期二
　　今天没有人再死了。
　　今天是完美的一天。
　　今天有一个好消息。
　　花终于爬出来，但他走了。
　　我感到有些失落，但我能隐约感觉到，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只剩下花茎，我想和他交朋友，我需要朋友。
　　“交朋友？等我长出花瓣吧。”
　　听白色的小胖子，也就是他们常说的患病（白血病，小胖子永远也不愿提起这可怕的疾病。）小孩说：“你不知道吧？花掉了花瓣，就永远也长不回来了，只能慢慢枯萎。”
　　我真的能等到花长出花瓣的那一天吗？
　　好吧，如果要交到新朋友，首先就得信任朋友的承诺。
　　我当然会信任我的朋友，即使，我有点明白……
　　我在等着，不太可能实现的约定。
　　后记：在28岁那年，在2月28日那天，我终于见到了花。
　　他成功长出花瓣，甚至有了一副新的身体。
　　花告诉我往来的这些经历，我很高兴他能告诉我这些，并认定我是朋友。
　　但这副身体并不是花的。
　　之后不久，他又踏上了旅途。
　　希望我第二个28岁的2月28日那天，我还能再见到他。
　　希望那时，他能拥有一副真正的身体，然后和我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和我所有的朋友一起。
　　毕竟，我的朋友实在太忙。
　　他们忙着生计，忙着永生，忙着克服恐惧，忙着战胜敌人，只有我，什么也没有。
　　我就这样等啊等，等到他们所有人都死去，我还要等。
　　等啊等，等到最终什么都忘记，还要等。
　　他们会记得我吗？
　　等失去记忆的我……我们还能相聚吗？

作者有话说

　　杀其五：哀哉，我曾度过的岁月，它们都去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