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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六太太一行回来的较晚,身上干净气味芬芳,是薰了香草香丸的味道,东府的大太太总是这样精致讲究,做事很有前时世家的风范。

      即便大太太亲切,使一众客人宾至如归,但从早到晚的说话吃饭喝茶逛园子也不是个轻省活儿。六老爷六太太先安顿了父母歇息,三老太爷和六老爷说了一会话儿,三老太太这一天却累的够呛,坐床上冲儿子儿媳摆手:“回去吧,我这里就要歇了,你们也累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

      秦毓秦疏两个是被抱着回来的,跟着他俩的人说,他俩个跟一众兄弟侄儿在园子里跑着耍了一天,还在大老太爷家养锦鲤的那个池子里泡了半天,二十来个小郎差点儿没将那一池子锦鲤豁豁干净,精力都用尽了,连晚饭都是打着瞌睡吃完的,回来时就爬在六老爷七老爷背上睡着了。

      秦娇让小甲小乙两个去厨房提一桶煮艾叶水回来,先兑了半盆温水给秦毓秦疏两个擦洗一番,这一天淘的,身上出了许多汗,头发也结板了,又是汗味又是鱼腥味的,脚丫子捂在鞋里都捂的发白发皱了。

      俩个睡的浑然不知,还打着微鼾,小猪似的。

      丁姆姆也要来看,只是她眼睛不好,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没人带着她,她是不敢出门的,只好隔着窗户问:太太回来了没?老爷回来了没?哥儿回来了没?咋没听见动静?可用过饭了?

      秦娇也隔着窗子答话:都回来了,爹爹娘亲去太爷那里了,阿毓阿疏睡熟了,都用过饭了的。

      丁姆姆便不问了,摸黑点了她屋里的蜡烛,借着微光脱了外面的衣裳,上床坐等六太太回来。

      没多会儿,六老爷六太太就回来了,六老爷跟秦娇说了几句话就去侧房沐浴了,六太太就在里屋用水擦洗,秦娇要帮她擦背,她还不要,叫了采青进去帮她擦。

      之后通散了头发出来,还是隔窗对丁姆姆说:“我回来了,乏的很,就不与你说话了,你早些睡吧。”

      丁姆姆应了一声:“哎,回来就好,我也歇了。”

      六太太其实没去睡,先和秦娇说了些话,问了几句北巷宴饮上的事,听秦娇说各家太爷对小三房的侄儿侄孙们的前程很是关切,便想到才将三老太爷说让六老爷‘寻几样有用的物什来,备着以后要用’,大约也是有了什么心思吧。

      如今七院的日子还是很过得安稳的,虽不甚富余,比着外面的人家又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是人心思动,且又有东府十二院比着,七院就显的格外落魄。

      都是一条藤上结出的枝条,另外几条繁茂的郁郁青青,这一条却是零零落落,枝条细疏弱小,若放在老农的庄稼地里,必是要被掐了去的。

      秦家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为着仁义与善悯,是不会掐了这一条支蔓的,为着族中的名声着想,还会想着多扶持一把的。

      只是如今三房境况,依着六老爷的为人处事,怕是不会选择外任为官的。

      六太太心里存了事,兼又累的很,就打发秦娇和采青出来,她自己躺在床上等着六老爷。六老爷回来的也快,今日席间未饮酒,与兄弟们说了许多话,也是多劝他早为自家做打算,说族中之人做官的也不少,似左右手这等辅佐之人,还是会选族中亲近又有能力的兄弟的。如今独小三房一众兄弟子侄未曾得过一官半职,此次恰有两个机会,按族中的意思,将这两个机会予了小三房,至于七院之中何人得意,便由七家自己商量去。

      但六老爷知道,这事轮不到自家,一为长幼有序,大房二房为长,一房一人,这两个职缺就填满了;二为三老太爷身体不好,他是长子,理应承奉于父母身边,不得远离;三则,七老爷年岁小,还能科举,三房未尝没有别的出路。

      便是自己,如不能出仕,也能在外面谋个庶务,再不济,在族学当个坐馆先生,也能使自己一家衣食不愁。

      六太太听得六老爷的分析之话,心里有七分的不痛快,再宽厚之人总免不了有两分利己之心,六太太自认算不得十分宽厚,便有五分利己之心也难免,她私下里是想着要丈夫谋个体面的外事的,如此,自己和儿女在外面也多几分体面。

      但她也知道,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如今家里,一看公爹的意思,二看丈夫的主意,她这介女流之辈,只听从丈夫的就是。

      又侥幸想着,或许这样的事能轮到自家呢?

      如此想着,带了几分对丈夫的埋怨,便睡了。

      二老爷家的秦姝来找秦娇说话。

      二太太是个厉害性子,秦殊却生的温良偏软弱,与一众姐妹相处时没少受挤兑,她回家去也不敢与二太太说,要不二太太又要指着她的脑门子骂上一场,说她是个“被人缝了嘴的囊货,活该受挤兑欺负”,又骂“你是舌头被绞了还是手断了?她们欺负你,你不会骂回去打回去?凭她是谁,但凡红口白牙说上不中听的话,纵打了她,我也敢和她老子娘说理去……没的生了你这样不中用的,我还要从你那里生受一肚子气。”

      秦姝尤是不紧不慢说道:“家族大了,各人性情不同,总有舌头碰到牙齿的时候,我若跟着她们计较,怕是计较不过来呢,横竖几句不中听的话罢了,我不往心里记就是了。”

      二太太气的越发利害,冷笑说:“可了不得,我竟生了个佛陀,你们一家子都是佛陀,只我是个夜叉,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

      秦姝与二太太再说不上别的话,又怕多说几句二太太越恼的利害,就躲出来找秦娇说话。

      天气热的很,小甲早早在井里湃了绿豆饮子,这东西消暑却寒凉,秦娇不敢多喝,喝了半盏以后就又换成了温水。

      秦姝走过来,额上出了一层汗,不停的用纱巾子扇凉,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秦娇让她喝绿豆水,她也只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还让小甲倒一杯温水来。

      然后说起东府诸位姑娘,那边与她们一般大小的姑娘有十多个,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姑娘,有些富贵气派,也少不了几分娇矜持傲做派,尚未学到长辈们的谦和谨逊气度,是以相处起来难免有些盛气凌人。

      七院的小姐妹们惯被她们称作是“打秋风的”,言语不算不刻薄,让人听了不由得要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偏偏那边的三老太太是个极怜贫惜弱的,总说秦氏一族同气连枝,都是文忠公的子孙,男儿们要彼此多扶持些,女孩儿们也该多和睦些……有事没事的,总爱唤七院的小姐妹们过去,说都是一家子姐妹,与大家多亲香亲香,常来常往,这才是她们姐妹间该有的情份。

      没奈何,她们只能过去。

      一过去,就会被那边的女孩子奚落说:打秋风的又来了。

      总这么着,谁能不难堪呢?

      秦殊也是难堪的,只她更知道,七院以后要更多仰仗东府各家,这事不可闹开来,闹开来就伤情份了。

      秦娇喝了口水,只听不回应,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花鸟图。秦殊思虑的多,才有诸多顾忌,那边人说的多不中听,她都忍着受了,一次忍受了,以后便要经常忍受着了。

      听着好似顾全了大局,实则一步退步步退,倒叫对方愈变本加厉了。

      七院的前程委实没落到让一个小姑娘忍辱负重之上。

      这话,秦娇也没说,说了就显得她薄凉,虽然,理是这样的理。

      发了一通牢骚,秦姝的心里舒坦多了,又见秦娇的针线活实在不成样子,一只鸟绣的烂杨梅似的,看的人眼疼,终是忍不住,接过来将旧样剪了,三下两下扯去线头,依着那上面快不成形的画样将大致轮廓给绣出来,留下里头让秦娇绣填白。甭管绣的好不好看,起码也该有个鸟的样子才行。

      秦娇无可无不可的接过来继续绣,她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但绣活儿显然不很适合她,针捏在手里总不听使唤,大约是太细的缘故吧。

      秦姝也看出来了,秦娇那两根胖莲藕指明显捏不住那根针,针尖总扎不到应该扎的地方。

      再看秦娇整个人,大白面团子似的,双下巴白腻软弹如膏脂,双手指节处全是肉窝儿……阖族都寻不出这样的人来。

      于是忍不住再劝一句:你可少吃些吧。

      秦娇做不来针线,索性就放下不做了,至于秦姝的苦口婆心,她一样当做没听见。

      家里姐妹们都是窈窕之人,少她一个窈窕也没什么,且说无我无相,何必执着于她的身姿样貌如何呢?

      秦姝便不多说了,家里一众姐妹,除了已出阁的两个,只留下三个年龄相近的,另外还有两个更小的,只顾贪玩耍,却是与她们三个不大说得来。就算是她们三个,也没十分相合,秦润是大太太的老来女,养的娇纵,很有几分脾气,一两句话不中听,她就给人甩脸子,秦姝也怵她,故不常与她在一处说话。

      秦娇性子平和喜乐,秦姝便喜欢跟她一处,纵是坐下什么都不说,也觉安然的很。但她又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东府那众惯常爱拿她的身体取笑,她也不恼,当场就取笑回去,等闲是不会恼人的,就算不耐烦也只安静着微笑,不说话。

      秦姝劝过秦娇,看她只笑着不说话就知道秦娇不耐烦她再三的劝说诸如少吃些之类的话了,于是再不开口,静坐了小半时辰,便回去了。

      井里不有不少绿豆饮子,六太太来了月信,不便喝它,六老爷喝了两碗也不喝了,三老太爷是从来不喝它的,三老太太也不敢多喝。秦毓秦疏两个倒没顾忌,出去玩的一身汗回来,端起碗就咕咚咕咚下了肚,不等汗散干了又跑出去耍,渴了再跑回来喝,一整天下来,饭没吃多少,绿豆饮子却没少喝,一晃荡就是一肚子水声。到下晌,热气好容易散去了,他俩却乏了,早在檐下的凉席上睡熟了。

      丁姆姆不放心两个小子,坐在边上给扇风,时不时的摸进脖领看汗流的多不多,再摸摸头脸,抚一抚肚子,着实心肝肉一般的疼爱。

      秦疏睡的迷迷瞪瞪,却被尿意憋醒过来,口中含糊的叫着“姆姆,要尿尿……”

      丁姆姆快速的把秦疏揽抱进怀里,退下小裤子,取了个小竹筒套在小雀儿上,说:“疏哥儿尿吧。”

      秦疏耐不住困意,闭着眼尿过后,又睡着了。

      六老爷坐窗下看书,见此便说:“不可如此溺爱于他,放了暑学假这几日,没见`他两个温习过功课,径自的跑外面玩耍,这顽心该收了。后日起,要教他两个自理,吃饭穿衣行动皆由他们自己做,阿姆不必整日跟他两个后头伺候了。”

      丁姆姆重将秦疏放倒睡下,又拍了几下,等秦疏睡实了才说:“哥儿还小呢。”

      六老爷说:“不算小了,我们兄弟都是从五岁就学着自理了。”

      丁姆姆心里不愿意,但六老爷是家主,他说的话不得不听从,只能嚅嚅了几下唇,没再说话。

      稍晚些,就与六太太抱怨:“我是有了年纪的人,做事没了勤利劲儿,只会伺候些哥儿的小活计,老爷又不许我伺候了,怕是嫌我年老不中用了,厌了我了。”

      六太太身上不爽利,腰酸的很,就倚在榻上,只穿了件深色单衣,头发也没梳紧,松松半挽着,索性在自个儿屋里,旁人也看不着,还是自在些好。

      丁姆姆总是要操许多心的,既要操心六老爷一家诸人,还要操心自家的下半生没着落,知道秦家是宽厚人家会养着她,还担心自己什么都不做会被骂是“老背晦的吃白食”。能伺候哥儿姐儿,她心里安宁。

      六太太只得安慰她:“老爷不是那般人,他是觉得你上了年岁,能安心歇着了。毓哥儿疏哥儿身边不缺人伺候,没的还要劳累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他俩个怎么受的住呢。或是闲的发慌,就找府里别个老人说说话,打牌也使的,资钱从我这里拿,可别想着做这个做那个了,让你享个闲福还不好么。”

      丁姆姆还是不甚满意,只说:“我自个儿存着钱呢,要你的做甚,我又不是为着缺了钱物才要做活的,是我就没那个闲福命,闲了就不自在。趁还能动弹,多帮衬家里几年,以后不能动弹了,想帮都帮不动了。这么一眨眼,哥儿就大了,再大些,我就抱不动了……”

      真是惆怅的不得了。

      六太太好不无奈,只能长唤一声:“阿姆——”

      丁姆姆不爱听她劝,摆摆手说:“你歇罢,我看两个哥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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