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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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莫欺花漓皆是一愣。
这时，那女子缓缓自雾中走出，约摸三十出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贵气，尽管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
正是贺瑛。
不过二人都知道，那皮囊之下的人，却不仅仅只是三十来岁。
“贺……花前辈，您说的阿良是何人？”花漓问。
花云缎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
三百多年前的一个仲夏，花云缎化成了一个采药的少女，暂时离开了这座和自己同名的荒山，独行许久，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说是村落，却没有一个人类，取而代之的，是刚从火海里逃生的狐族幸存者。
那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花云缎也正好瞧见了一位肆无忌惮地半躺在石阶上乘凉的狐族姑娘。
她以手支额，端的是肤色极白，眼眸深邃。看见花云缎后，那姑娘显然也是认出了她，于是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花云缎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别处，示意她看向别处。
于是她便朝那姑娘所示之处望去。
绿荫下，逗留着两个生着狐耳的少年。一位看着极冷，正闭着眼盘腿打坐；另一位则是活泼性子，围着那个打坐的少年晃来晃去，时不时还会气急败坏地跺跺脚，而那个打坐的少年却是连眼皮不抬一下。理都不理。
花云缎抿抿唇，走上前去才瞧得清楚了一些——因为天气原因，那踱来踱去的少年额头上浸满了细密的汗珠，而乖乖打坐的那位，额前尽是碎发，什么也看不到。
躺在石阶上的那姑娘站起身来，扭着纤细的腰肢朝他们走去。那好动的狐妖瞧见了，立刻向她招手，笑道：“阿朵姐姐！”闭目打坐的那位闻声，睁开眼，恭恭敬敬地朝阿朵行了个礼，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唤了一句“长老。”
阿朵眯起眼睛笑了笑，转身拉出隐在树后的花云缎，指着方才唤自己“阿朵姐姐”的狐妖对她道：“这位，是花谷良。我几百年前，从荒山脚下拾回来的孩子。”
她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声音在花云缎耳边轻声说：“那日他浑身烧伤，怕是再晚一步，就活不成了呢。”
花云缎刹那瞪大了眼，盯着面前那个一脸莫名其妙的狐妖，有一瞬的不确定。可那一点的不确定，却被阿朵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破。
“你若反水与人类为盟，要伺机拿下狐族，那请你不要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她喃喃道：“我想……带他回去。”
阿朵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
“不可以的哦。”
她无不嘲讽地说。
“百里云缎，
“请回吧。”
一字一顿，毫无转圜余地。
她依稀记得，那日烈阳高照，面前的两个男孩子笼罩在树荫里。一个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抿紧了嘴唇；另一个表情似乎有些诧异，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吭声——是她的孩子。
?
直到记忆中“花谷良”的模样与眼前化成人形的狐妖重合，她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居然骗我……”说着，她扑上前去。
花漓莫欺二人以为她要突然发难，刚要做好防备，却她只是跌跌撞撞上前踮起脚尖，捧住花漓的脸，看向他的额头。
什么也没有。
她又抬起手指抚了上去，十分平整。
她自暴自弃般撒开手，双目布满红色血丝，嘴唇颤抖地说：“不是……不是你……”
“我断断续续跟了你三百多年，一直在暗中护着你。直到前一阵子才在青楼才等到机会。
“你临走的时候，我以下雨为由挽留你，想要夜深人静的时候说出真相，带你离开，你偏不肯留，又以玉镯换伞，然后撑伞相别。
“可竟然不是你。”
花漓愣怔了一下。
花云缎深吸一口气，问：“你说，你究竟是谁？”
花漓心说：你真的暗自跟踪了我三百多年？然后开口道：“在下花天落，你莫非……”
“这个化名我怎会不知道！”花云缎瞪着他。“我是说……”
“花漓。”
她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良久她才自嘲地一笑，喃喃道：“原来是族长。怪不得阿朵要骗我暗中除掉要杀你的猎妖师。”
花漓这才记起，花溟死了，身为他生前唯一的子嗣，他自己便有了“狐族族长”这一层身份。
花云缎化出真身，没待花漓看清，她便重重跪下，扣了三扣。
“见过族长。”
花漓一顿，觉得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熟悉。直到花云缎抬头，花漓才瞧清了她的真实容貌。
她脸色苍白，五官却极为精致。只是她的眉心处留有一处深深的刀疤，活生生地撅掉了一块皮肉，甚至可以看见额头上的森森白骨。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花漓脱口而出道：“阿云？！”
花云缎愣了一下，显然是几百年都没人这么叫过她了。她不禁感慨道：“看来我和阿朵一样，从未被人记住过。”
花漓抿了抿嘴。阿朵是狐族的长老，而阿云则是花溟的亲妹妹。二人在狐族的权威极高，但在他眼里，她们永远是自己最最亲近的伙伴。
可他从未了解过她们的姓名，只是跟着花溟“阿云”“阿朵”地瞎唤。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阿云的眉心处，是有一颗红痣的。
花云缎面色极差，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她立刻背过身，朝雾里走去，缓缓蹲下身，靠上了那个冰冷的石碑。
她的身影在雾气的遮掩下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却是在不住地颤抖着，像是悲伤到了极致。
“当初他们逼迫我把孩子带到山脚下烧掉，我为了存活，亲手…亲手把阿良泡进百里家准备的油桶，一把火在他身上点燃。
“火烧的好旺，他…他一直在哭，哭的好大声。直到那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哭腔变得更加明显。道：“我那时心如刀割，实在受不了，扑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真的好烫……火烧到自己身上真的好烫。
“我紧紧扣着他的脑袋，拇指摁在他的额头上，滚淌下来的血比烧在身上的火焰更加炙热。
“所幸火还是灭掉了。他身上的衣料几乎全部烧成灰烬，露出的皮肉焦黑，耳朵上还渗出了血……
“万幸的是，他只是烧晕了，还没有死。可百里家的人不满意。他们把我带走，留下阿良一个人在那个山脚。
“后来，百里水活活剜去了我的眉心痣。血水从我的眉心滑了满脸，然后聚到下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我疼得晕了过去。
“没人告诉我我昏迷了几天。百里寻休了我，百里水嘲我命大……总之，孩子没死成，我就被赶了出去。
“可我急急忙忙赶到了那座山脚，却没看见孩子。我找寻了整座山……他应该是被野兽叼了去。然后，我便在山里立了一个墓碑，掬了一捧烧焦的土，什么也没有埋。”
花云缎双手抚上墓碑，哭的更凶了。
“我曾以为你就是他，还曾期许过他回来，庆幸过他还活着。可你的额头上什么也没有，更别说当年留下的、深入皮肉的痕迹了。”
她说到最后居然冷静了下来。
“百里寻休了我，是我叛族的报应；孩子死了，是我贪婪的下场。”花云缎长吁了一口气，抹掉眼泪道：“都是命吧。事到如今，也是我活该。”
她一抬手，大雾散尽，落日的余晖终于莅临于这座常年不见光的荒山。
花云缎依靠着的那个墓碑上不再被雾气重重遮盖，刻着的字迹暴露在了金色日光下。
君之母愧，不能活尔
若有来世，愿君无瑕
其花氏云缎之子
——狐妖.今世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