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胚》岛耶

28、精神萎靡

　　如果说现在让沙夜重新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桢笙因为他亲口承认喜欢柯书杰而变得异常愤怒，两人也从开始的一个问一个答逐渐演变成激烈的争吵。
　　桢笙说他有斯德哥尔摩，最好赶紧去看看心理医生，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一个□□犯。
　　沙夜说柯书杰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他现在不一样了。随后他又找补了一句“你要允许人会犯错。”
　　就是这样一句话，桢笙的眼泪却像泉水似的从眼睛里涌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落在咖啡厅的桌面上。
　　他说“我允许他犯错，那谁体谅过我被这个人□□了呢？”
　　沙夜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再想道歉的时候桢笙已经跑出了咖啡厅。
　　他体能一向差加上现在腿脚不方便，几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那个人，后面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毫不犹豫的将他一直追赶的这个人撞出了几米远。
　　眼前是大片红色的血，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沙夜只觉得小腿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指抖的连手机都握不住。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早已跟着桢笙来到了医院。
　　桢笙的家人在太平间已经哭了几十分钟，沙夜就蹲在楼道口连进去都不敢。
　　警察中途过来向他了解了一下情况，他将车祸发生的过程还有车的样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却只字不提他和桢笙的关系，只说他是他曾经的学生，今天偶然在咖啡厅碰到。
　　沙夜不敢说，也不想说。
　　他能说什么呢？
　　我是桢笙的学生也是他曾经的恋人？
　　桢笙已经死了，他不想他死后还被人谈论是非。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真的非常渺小和无力，本事大如柯书杰来到医院能做的也只是开了张高额的支票递给桢笙的家人。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能够更加安慰人的办法。
　　叶诺一直没有吭声，可能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静静地低头看了会儿缩在墙边的沙夜然后蹲下去将人抱进了怀里。
　　沙夜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处于惊吓的状态，平时表情丰富的脸现在却只剩下木然，此时从冰冷的医院楼道进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只觉得鼻头一酸，眨了眨眼睛，没几秒眼泪就忍不住的掉了出来。
　　他不敢大声哭怕惊动了桢笙的家人，只敢将脸埋在叶诺的肩膀上用力咬着嘴唇小声的抽泣，他听到叶诺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响起。
　　他说：“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
　　记忆深处是男人温暖微笑的脸，他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把他从沼泽里拉了出来。
　　在温暖的午后，一场不轰动的告白，男人微微红着的脸颊，害羞的应答。
　　“我也喜欢你，一直在一起，沙夜。”沙夜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温和的，带着一点让人放心的舒服。
　　那时，他以为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可一辈子太长了。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桢笙的骨灰被带回老家，连同葬礼都是回去举行，桢笙的父母说这算是落叶归根，沙夜没吭声只是眼眶通红的看着载着桢笙一家的火车渐渐启动。
　　他看着一节一节的车厢带着他对桢笙的回忆从眼前驶过，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穿过他的□□抓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攥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当最后一节车厢也从眼前驶离时，沙夜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瞬间崩塌了，他崩溃的踉跄着跑了起来，像是要努力追赶上什么一般。
　　在人流涌动的车台众人纷纷侧目看着一个跛脚男人一边疯狂的追赶火车一边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桢笙！”
　　“桢笙——！”
　　但火车反馈给他的只有无情的喀嚓声以及逐渐消失的车尾。
　　他追不上火车，就像那天他追不上桢笙的离去。
　　沙夜不再出门。
　　他的灵魂就像是也一起随着桢笙死了一样，常常坐在窗边不笑不哭不说话，只是惨白着脸像是一株静谧生长的植物，柯书杰帮他去学校那边请了假又带他去看了医生，结果是受到的精神打击过大需要配合药物在家中休息。
　　沙夜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的的乐观与活力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具空落落的壳子，他成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偶尔站起来趴在窗户上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很快便垂下眼睑顺着墙滑了下来，柯书杰每次紧张的跑进去都发现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后来沙夜再在窗边趴着的时候柯书杰就坐在他对面陪着他。
　　有一次，沙夜趴在窗台上像往常一样静静的看着外面，柯书杰则坐在他的对面看财务部的报表，然后一个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用轻到让人误以为是错觉得音量说道“好吵。”
　　柯书杰立刻抬起头，但对方却像是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依然目视窗外，于是柯书杰温柔的问道“你说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接近一分钟，沙夜像是发条生锈的木偶僵硬而又缓慢的扭头朝向柯书杰，他面色憔悴，双眼无神，张开有些开裂发白的嘴唇声音带着嘶哑。
　　他说：“好吵。”
　　室内一片寂静，柯书杰皱紧眉头盯着沙夜，他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他又说：“好吵，吵死了……”
　　沙夜一直没有变化的表情开始显得烦躁，他用双手捂住耳朵嘴巴里一遍遍的念叨“安静点……安静点！”
　　柯书杰抓着沙夜捂住耳朵的双手，他问他“你怎么了？什么吵？”
　　“车……车好吵……”
　　“我不想听到……我不想听……”
　　他闭着眼睛已是满脸泪水，柯书杰将人抱进怀里，沙夜还是捂着耳朵嘴巴里只会重复的说着“吵。”
　　柯书杰抱着浑身颤抖的沙夜，他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坏的猜想。
　　也许沙夜远远不止受到打击精神萎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