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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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上的他比柳棉高许多，他挑望远方的天空，好想抑止住眶里滚热的泪水。
他多怕自己在这人最后一面，是红着眼，哭鼻子，那太不英俊消洒了。
柳棉没有说着大话，让他找个机会就逃，不用管自己。贺毅不会，那样太看不起这男人了。他也在止着泪，笑得温暖，想让贺毅见着自己有多坚强。
＂好。＂贺毅挥鞭驾马，手中还有抚热的半块碎掉的紫云玉。
等他回来，便把这玉再雕切，做一对小玉佩。他在心里默默承诺着。
贺毅离开后，柳棉每日会为他写一条祈愿纸条。在宫里一个竹林，拿着梯子挂在竹子最高的地方。
他想，等竹子长高了，一会被神仙王母看到。
这日，贺知找来，把柳棉约在御花园的凉庭。
贺知一直并无囚禁自己，吃住用度不比贺毅所给他的差。柳棉很不明白，就等着贺知找自己言明。
＂贺毅太心狠心辣，不合适坐这皇位。你觉得呢？＂贺知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柳棉笑着回应，但态度疏远：“可能吧。但他确也做到您做不到的事。”
＂你不怕他吗？＂
柳棉摇头。
贺知确实很喜欢这弟媳：＂未经他人苦，不劝他善。确实，让我经历他的过去，我未必比他善良。母后当年中毒坏了身子，但她还是坚持选择生下弟弟。父皇怕她接受不了弟弟难产，才用这的方法……母后至死也不知贺毅是文妃所生一事。父皇不是个好父亲，但对于母后，他是个好夫君。我很抱歉，这些错，这生也无法弥补……＂
柳棉静静听着贺知口中，当年的故事。
＂阿毅小时候性子冷，不喜近别人，但他最亲母后。虽然他不说，母后死时他才是最伤心的。母后死前对我说过，其实身为皇后，她更知当皇上不容易，只想我们一辈子兄友弟恭，开心就好……母后下葬那日，阿毅第一次哭着对自己大发脾气。说他和父母都比他大，能和母后有过许多回忆。他这么小，已经记不住很多了，他好怕自己长大了，撑不过岁月，就忘了母后的样子。＂
贺知苦笑着，稚嫩的小贺毅关着自己在房中不停绘画元皇后，连字还没学写多久，却歪歪扭扭硬画了过百幅画像。
昭帝把贺毅送到庄贵妃膝下，但贺毅从来没忘过元皇后，元皇后的每个生辰和忌日，他都会在竹上写上纸条。
元皇后死后，昭帝暗地却不愿把皇位交托他人手中。贺知一直以为当上太子是贺毅最好的路，但他错得离谱，自己的平安不过是在最爱的弟弟一直生活水深火热之中换来。
说完，贺知指了指凉庭柱上隐约的几道划刻，长长短短，从小腿高度到腰间便没了：＂我甚至没发他什么时候开始恨自己，可能是因为多年来我见死不救，又或是父皇亲口说出我们之间的血仇深恨时。我知道没谁能当一辈子的好人，所以人有时只能在二者选一个。我选了这国家，我不能评价自己是否个好君皇，我但一定不是个好兄长。＂
贺毅骂他伪善是对的。他对弟弟受虐多年不察不觉，他姑息养奸，难不成就只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条最轻松的路。不去想不去争，他避逃了生作皇家的负责。
甚至他比贺卓还不如，他依靠父母后把亲兄弟扼杀，装着君子踩上皇后，却沒有承担起整个山河的抱负。
贺知看着柱子笑着：＂沈成凌﹑范惜会留在宫中辅助执政。我用贺毅的名义留了几张空白的圣旨……＂
柳棉这下才意识到贺知为何一直用我自称。不是他因悔对贺毅而内疚，而是他另有打算。
贺知笑着：＂贺毅一定会回来，大昌一定会撑下去。但有些事，只能由我去做。＂
他没再深说，柳棉不知比关系国家命脉的战争还重要的事会什么。
但只有贺知知道，贺毅出征的军队也好，饷粮也好，已经是大昌最后的全部。
若这一战败了，大昌便会灭国……
他离宫前坐在宫墙最高的地方，看着渐渐西沉的日落。
贺毅﹑贺卓﹑庄贵妃﹑或者还有尹湘湘，哪个都不是真正的疯子，真正疯癫狂狷的是这座吃人的宫殿，是强权自私的上位者，是贪得无厌﹑践踏人性的恶。
所有人的笑也不是真切的，只有眼泪是真的。
把人活生生逼成疯子。
贺知孤身解决了病垂的贺卓，他把天下间他们最后的血亲除掉。
或许贺卓最终也会死在毒下，但他会太痛苦；贺毅也太痛苦。这罪名，他希望能背在自己身上一次。
他带着仅仅可用的一千兵马，暗中劫杀了何家。准确说，应是前代黎国末君皇后何氏一家，他们带着当年的太子逃至山北，残息几十年，再渐渐建立势力。
也不知是当年太子的第几代后人，在歪曲扭斜的教育下，每一代人也坚信反昌覆黎的信念。何家就像他们的小国度，肆意放大自己的暴虐和强蛮。凡在何家的下人，便像由他们掌控生死的野狗，某些忠仆为了得到那小片府宅的权力，踩着别人上位，成了走狗，成了傀儡。
何家是备有军队的，为了防止他们和外敌里应外合，贺知一路追查，直至双方交战。
他凭借的是自己一身问顶江湖的武功，天下能用一千人挑战上万军兵的人，只有他。
贺毅也做不到。这点上，永远是他这皇兄优胜的地方。
他想保护贺毅一次。
＂迟了太多年，一次就够。＂賀知披著血雨，刀在身上割了多少也不还不清欠弟弟的，还不清欠这大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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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仗打了一个月。贺知折了自己一条腿，被仅余的二十名忠兵用拖地带了回来。
身上全是干掉的血迹，在夏日下发臭引蝇。他醒来后，还笑着说着，这回他终于明白贺毅当年的惨况。若当年重州和西征的是自己，也会把当皇帝的撕了。
賀知帶著內疚的泪休养了几日。
终于迎来贺毅大胜，西厥败退的消息。西厥见到那个曾经大杀四方的君王，心里早消了两截气势。
原被何家搞合，天花乱坠地讲诉着大昌内外忧乱，他们才敢大胆出兵。没想到见曾经的大将，吓得差点就退兵了。他们听信何家会派增援时，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打下去。
没想到何家的人连影也没有，西厥直接连败两场。
守城远比攻城难，他们这道理还是懂的，马上主动投降，放弃攻城。
柳棉站在京城门外，两旁的行人热烈欢呼，他在箬竹，金宝几人保护下，大摇大摆站在路中。
这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迎接他的英雄了。
打开城门那时，贺毅是单枪匹马先行回来。连日赶路，顾不一身上的脏臭，污泥和脏秽满身，一收住马绳跳下来，就是拥吻起他的小祖宗。
这幕让在场原本还一直呼欢的百姓忽然停住，贺毅也不管太多，天大地大，不及他小祖宗大。
静住的时间，不知哪个汉子大胆调侃：＂小媳妇！＂
汉子根本不认识谁是皇上，只以为是先行回京的将士，柳棉站得远，只见清清瘦瘦，看穿不清男的女的。
一旁的人听那汉子叫了，按耐不住勇士战胜回归的嘉许和热烈，又有几跟着大叫。当街热吻已是羞死人，还被这样叫嚷。柳棉觉得三伏天里，自己马上要中暑归西。
贺毅看到他的窘果，立马把人抱在怀中，单手圈了起来。他坐在马上，信誓旦旦，对着喊得高涨的群众大笑回道：＂不是小媳妇，他是我相公！＂
说完，便快马加鞭。他可真舍不得让小祖宗当场气得拔刀把自己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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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休息半月的贺毅主动向贺知请求退位。
＂我真不习惯这宫中生活。＂贺毅懒洋洋把当造的葡萄剥皮挑核，放在隔着冰的碗里，小心服伺着他的小祖宗。
看着从未见过的弟弟这面，当了多年皇帝的贺知断了条腿坐在轮椅上也忍不住黑脸。
＂我真的很忙。没时间管别人的事。这什么狗屁仗，狗屁贪官我都给你解决了，你怎能不放我走。＂为了谁上位而争得不下十次的两人，比孩时抢元皇后疼爱还要不要脸。
贺知想了想自己拖着病残的身体，在半月里不断挑选，才找到一位对眼的女子，正才和她提起要马上成家洞房，奉献自己的纯阳武功，就为了给贺毅和皇家留后。
＂免了。＂贺毅现在围着他的小祖宗嘘寒问暖，都怕照顾不周。现在别说让他照顾多一个，就让柳棉给别人做个菜他都不愿意。
柳棉为了打圆场，把剥好的冰葡萄推向和贺知二人中间，但马上便被贺毅拿了回来，眼里满满着：我给你剥的，凭什么分他。
柳棉叹了口气，说道：＂贺毅真不适宜坐这位子。叫他打仗凶人吓孩子还成。但乱事已平，能带给大昌真正繁荣平安的是你，能平等看视苍天万民，爱民如已的是你，能不视大昌人命如蝼的是你。贺毅一身杀戮戾气，他能血饮皇宫，卻不能改变这座吃人的牢子。＂
＂可是……＂贺知看着自己残失的腿，还想反驳。
柳棉护短，连当今天子也敢凶回去：＂没有可是，你失了一条腿而已，但贺毅已经为了这皇位牺牲太多了。我舍不得，这烂果子你自己啃回去吧。＂
贺知当下语了，争得你死我活的东西被说成烂果子，但却实也无从反驳。
你若不喜的，再华美也一文不值。他知道劝说不过，终于决定把人放了。
离宫之前，贺知赏了一堆堆金银财宝，但贺知也不要。原本的安王府已修缮完好，他也不屑：＂我想和柳棉四处走走。他说想见见大江南北，我们应该不多回京了。若真有事时，我也会回京帮助。＂
话的意思，其实是不想让贺知难堪。毕竟自己过夺位，带兵造反，贺知重新掌政，自己本就该定死罪。现在若还安好地处在京中，难免坊间会有闲话。
贺知知道弟弟性格，强说无用，只给了他一个大盒子，等他离京再开。
贺毅离宫前把柳棉带到一个竹林里，里面有个无名的名碑。说是石碑，不过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若不是贺毅把三根清香插在土中，他也不知是个坟头。
竹林上挂着不少白布条。绿白相间，伴着夏日的乌鸣和风声，很是写意。
贺毅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柳棉静静走了个圈，便离开宫门。
在京中的半路上，贺毅忽然停下马车，走了下去。
在旁驾车的琴丝侧过身问道：＂公子，你，不想知道那坟是谁的吗？＂
柳棉不在意：＂我知道。但不用说。＂
琴丝搔了搔脑袋。
柳棉又问：＂那你知道你﹑箬竹，山青，怎么取名的吗？＂
在旁的箬竹回头头，打探着看着柳棉，只听他风铃一样清脆的说道：＂他从来没放下。他已经用最亲近的人的名字提着自己。所以不用说了。＂
听到最亲近这几字时，箬竹已经红了眼圈。
贺毅回来时，手上拿着的是柳棉喜欢吃的奶糖﹑桂花糕还有杏甫，还有些琴丝喜欢的玩意，又有给箬竹的茶包，金宝的话本……
＂快走吧。不然城门要关了。＂柳棉笑着，还特意指了指包袱中的金碗筷，＂秦大夫等着呢。＂
＂那老头真麻烦。是他沾了我金光，等等就等等吧。＂想到将上契成自己义父的秦国河，贺毅烦躁地揉着眉心。依那老头的臭脾气，一定整日倚老卖老，摆着一副你这不孝子的样子指责自己。
唉，自己答应的，跪着也要做完。
＂虽然聚茗阁那有王文婷和梁叔他们，之后还得先回江南一趟。＂柳棉认真地思索着给他们准备什么，如今家中地位超然，大大小小的事也听他安排。
柳棉认真计划着，准备把话本上面的地方都去一遍，说了一大轮地名。贺毅一听到辣菜闻名的地方，忍不住表示不满：＂怎么要去川都。＂
柳棉故意捉弄他，笑了笑：＂可我喜欢吃辣啊。你吃两日白米饭不就好了。＂
贺毅黑着脸，觉得自己在去川都前每夜也捉着那人吻个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门。
临走前，贺毅有迟疑问道：＂你真不想知竹林的是谁？＂
柳棉耸了耸肩说着：＂无所谓。＂
贺毅也没再提。
柳棉闪过他旁边，抱着他的脖子在车厢内偷偷与这男人热吻。
背着一帘之隔前的三人，真刺激。
他偷偷伸了伸舌头，说着：＂我倒是比较好奇我家娘子的味道。＂
＂你想得美。＂贺毅狂地吻了回去。
有些事，他也不用知道太清，还不如装一下胡涂。
贺毅因长像文妃而受庄贵妃虐待，但相反，随着他越渐成熟，何不会更像那位爱而不得的昭帝。而且，能在贺毅宫殿袭击尹湘湘的，不就是因痴狂而妒忌的庄贵妃。
昭帝知晓庄贵妃曾对元皇后下手，哪会再宠幸夺走爱人的女子。
媚.药，绳子，虐打，还有——
他最初的孩子。
贺毅用着错的手段，向人求救，他现在终于爬出了地狱。天下可怜人太多，为何一定要把人家最痛恨的再揭出来。
如果大昌就是一片黑暗，里面生活的人都是疯子。
大昌的疯子太多，他愿意继续在贺毅身边只当个傻子，陪他大笑大哭，不计较那些谁赢谁输。
人世间灾难太多，飘渺唏嘘，他们下辈子也许就被冲散，再也不相见。唯独希望这一世里，他可以牵着他的贺毅疯疯傻傻地﹑安好地走完这生。
偌大的空盒子搁在马车上，装着他们各人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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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被挂回贺知书房的一对玉风铃，书桌前的贺毅最喜欢的纸镇压着入木三分的勾墨。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哥＂字。
大可能是贺毅对他兄长第一个字，也是最后一个字了。
如果可以，贺知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能给大昌带来真正的明天的君主。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健全的残缺的，世子还是奴隶，都能活在阳光和温饱下。
天子天子，思得而兼济天下之子。
风铃声清脆响耳，摇摇晃晃地诉说当元皇后对他们一样的疼爱。
摇啊摇啊。
那对玉佩上被抚拭得几乎糊平，透着盛夏阳光，隐约各写着兄弟二人的表字。
＂温良＂和＂子爱＂，这是元皇后对他们最后的叮嘱和寄语。
“温良子爱，知人疾苦。” （归有光 《送吴县令张侯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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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原本是有肉的，因为贺毅在鲎子心中是Freud的典型歇斯底里，无法控制情感的发泄。能和他HE（而不捅他刀子的）只有柳棉了。柳棉是大昌最底层的人，因为贺毅他看到反抗，看到自己另一种人生，也看到他疯狂之下的为大昌带来的希望。虽然不是甜甜的爱情，就像两块扭曲的拼图，只有彼此才能恰恰嵌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