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沫》依小想

4、第四章 窅娘舞动惊金陵

　　吴沫坐在窗前，双手托着下颚，望着眼前枯叶飞舞，如同折断了碟翼的蝴蝶。眸地不由得多出了一抹怜惜。
　　凉风拂过，满头的青丝随之飘舞。
　　“娘娘，关上窗子吧。这样很容易受风寒的。”红霞在身后央求道，时不时打个寒颤。
　　吴沫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的一笑。她从小就不怕冷，这点风，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窗外的落叶一片一片的凋零，真的很悲惨。
　　秋天，是个死亡的季节......
　　她轻轻摇头，望着身边的红霞，问道：“以前的我，最喜欢做什么？”原本以为，只要有了完美无瑕的身躯，就会有很多人追捧。但，偏偏身份是皇后，就算是再美恐怕也不会有哪个男子敢多看一眼。李煜又是皇上，国事繁忙，不能整天与她厮混在一起……总而总之，就是生活“无聊透顶”！
　　红霞挠挠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娘娘平时最喜欢弹琵琶。”
　　弹琵琶？还真是个大家闺秀呢，连爱好都这么优雅。吴沫抿抿嘴，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红霞颔首沉思，“哦！去御花园赏花！”
　　真没意思！吴沫暗自在心里说。目光又落在了窗外飘落的落叶上。
　　秋天，一个如此无情的季节。连落叶也不放过。眼见飞快地闪过了去年秋天父母离婚后，转身离开的背影，蓦地眼睛变得苦涩起来。轻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
　　红霞看到吴沫又沉默了起来，便问道：“娘娘当日怎么会掉入荷花池？”
　　“一定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吴沫淡淡的说道。“难道还会专门跳进去啊？”
　　红霞懊恼的低下头，贝齿轻咬着红唇。这个娘娘，有人想害她都不知道，好心全被她当成了驴肝肺！
　　“娥皇。”声音刚落，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走进了屋中。望着吴沫的背影，嘴角一抹浅笑。而吴沫未察觉有人在叫她，于是继续出神。
　　“奴婢参见皇上。”红霞跪下，见皇后仍然是像尊佛般坐在那里，心里一个激灵，马上轻扯了她的衣角。
　　吴沫这才回过神，看到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道：“你来啦！”
　　李煜笑容挂了满面，对着红霞命令道：“你先下去吧。”
　　“奴婢遵旨。”红霞轻轻的退了出去。
　　李煜走到吴沫的面前，轻捧起她的下颚。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就这样，望着她。
　　吴沫满眸子全是疑惑，轻轻的甩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离了他十米之远后，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定下来。
　　“你……有什么事？”吴沫小心翼翼地问道。虽说她整日无聊透顶，但他是皇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还是防着点儿才好！
　　李煜嘴角的笑容僵住，眸子里一丝失望瞬即而逝。
　　“娥皇，”他轻唤，眸底仿佛是深深的哀愁与无奈。“我发现我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你好像……不是我那个娥皇了！这几日，见到了我，总是要远远地避开……”
　　吴沫看到他落寂的神情，心里也莫名的一痛。要她怎么说？说她根本不是娥皇，而是吴沫？他温柔，善良，是一个极好的男子。她好想和他好好相处。可当他每次唤她“娥皇”，她感觉就像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李煜和娥皇的幸福似的。内心会产生浓重的罪恶感。
　　静默好久，她才开口：“我，我失忆了。”
　　“这个我知道。”他静静的说。
　　吴沫抿了抿嘴，道：“因为我失忆了，所以以前的所有事都忘了。因为我要重新开始。一切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也包括我们之间的所有。所以你不要动不动就挑逗我！”说完，她便懊悔的咬住下唇。一下子跟他说这么多，万一被他发现她不是娥皇，那可就惨了！
　　李煜一脸茫然，随后眸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他挑挑眉，问：“挑逗？”
　　吴沫忽然觉得很好笑，还皇帝呢，连这个都不懂。随后一想，他不懂这个词儿并不是毫无道理。毕竟这个词儿是随着她一起穿越了一千多年，他们古人的愚头愈脑，又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理解？于是对他慢慢解释起来。
　　“嗯……就是不能随便牵我的手，不能随便就摸我的脸，还有……不能随便就吻我！”
　　想起那晚他的吻，似乎嘴角还带着她的气息，还有一阵阵酥痒的感觉。
　　“可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皇后。”李煜望着她，道。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刚刚才说过要重新开始的嘛！”
　　李煜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好吧。”
　　吴沫如释重负的一笑，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是带你去看窅娘跳舞，她又跳出新的舞步了。”李煜转眼满脸又布满了微笑。
　　“窅娘？不认识。你的嫔妃吗？”吴沫问道。
　　李煜身子一僵，抬起手轻抚着她满头的青丝，柔声的呵斥道：“不管我有多少嫔妃，我的心，只属于你。所以，你的心也要属于我。不可以像今天这样毫不在乎！”说着勾起食指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吴沫眼睛转了转，不由的一笑，问道：“难道，你要让我吃醋？”
　　“是又怎样？我就是要让你为我吃醋，而且今后只准为我一人吃醋！”被人说中了心思，李煜满脸不在意。他转过身，向外殿走去。临走前道：“快点梳妆，我在外面等你。”
　　吴沫嘴角一抹浅浅的微笑。他虽是皇帝，但和他在一起，并没有太多的压迫感。
　　轿子里，李煜微微眯起眼望着吴沫。乌黑的青丝，一半被一支玉钗挽至头顶，一半披散在肩上，不多加任何装饰。一袭清亮的蓝衣，显得整个人也清亮了起来。最奇怪的是，她竟脚穿宫女的鞋。
　　“怎么会穿那种鞋？难道想要当宫女吗？”李煜问。
　　吴沫看着脚上的鞋，说道：“这鞋并没有什么不好啊！而且比我那一天穿的鞋舒服多了！当宫女似乎也有一个好处呵！”
　　她没有去理会李煜的神色，继续欣赏这轿子。她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坐轿子！手轻抚着轿子上突兀不平的龙腾图，喜悦之情表现在了眉目之间。怪不得是皇帝，连轿子都那么精致。这可是个价格不菲的古董呢！
　　李煜看到她这么高兴，心情也豁然开朗。“你很喜欢这顶轿子？”
　　继续欣赏着轿子上的图案，说道：“我才不喜欢什么破轿子呢！只是没见过而已。”
　　“没见过？”李煜眉头紧蹙。
　　发现自己露馅了，吴沫慌忙替自己打圆场，“呵呵，我失忆了嘛！什么东西都忘记了，不是吗？”
　　李煜嘴角扯起，点点头。
　　吴沫又把目光放到轿顶，那金灿灿的东西，又是什么？是金子吗？
　　她站起来，手渐渐伸向那金灿灿的东西。
　　这里的生活，虽然太奢侈，但吴沫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她什么都不用做。这小日子，过的轻松自在。
　　想到这里，她的欣喜又多了几分。
　　轿子轻轻的一个摇晃，她一脚踩空。整个人飞速倒去。
　　“啊！”她惊呼。手臂乱抓一通，希望能够抓着轿帘，或者是……他的手。
　　“娥皇！”
　　余音未灭，腰肢已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她也逃离了再次失忆的危险。
　　吴沫横躺在李煜的怀中，张大了嘴巴，仿佛还没有回过神。
　　李煜微笑着看着她出丑的样子，也没有打算把她叫醒。
　　“启禀皇上，金陵阁到了。”轿外，传来了梁公公的声音。
　　李煜看着怀里痴痴呆呆的人，嘴角一抹狡猾的笑容，“你不让我挑逗你，你却来挑逗我啊！”
　　吴沫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躺在李煜的怀里，立刻红了脸颊，腾地一声跳了下来，跑出轿外。
　　宽大的宫殿里，处处悬挂着红色的帷幔。
　　琴和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波浪一样，一阵接着一阵。
　　红色帷幔后，一个红衣女子，舞动着优雅的身姿。
　　大部分的情丝在肩上披散着，小部分的被一根海棠碧钗挽至头顶。
　　身体时而像水一般柔，时而像燕子般灵活......胳膊像游蛇一样，弯曲着，晃动着。
　　及地的裙摆，满头的青丝也跟着舞动。
　　远远的看去，就像一只浴血的凤凰，高昂，优雅，孤独......
　　吴沫站在栏杆后，眼睛睁的如杏般大，痴痴的看着薄纱帷幕后面的红色影子。
　　“娥皇，怎么不进去？”李煜的声音蓦地响起。
　　吴沫吓得一惊，连忙用手拍拍胸脯。她责怪道：“怎么走路不带声音？”
　　李煜眸地浓浓的笑意渲染开去。他说道：“哪里是我走路没有声音，分明是你看的抬自己，竟连我何时到你身后也不知道！”
　　“是吗？可能是我头一次看到这么美的舞。”她回过头接着欣赏起来，不知不觉脱口道：“真像是仙子在舞动……”
　　“怎么不进去？”看她并不回头，李煜干脆倚着栏杆站在了她的身边。
　　“等她跳完再进去。”
　　李煜嘴角微微上扬，“你确定要等她吗？我可告诉你，她是永远不会跳完的！”
　　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吴沫赞叹道：“真美呀！”
　　“当然很美，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我？！”吴沫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她对舞蹈，可是一窍不通，更别提什么功劳了。
　　“恩，”李煜确定的答道：“这霓裳舞衣曲，是你和窅娘一起编的。你......”
　　“这就是霓裳舞衣曲？”吴沫打断他的话，兴奋的问道。如果真能够亲眼欣赏到霓裳舞衣曲，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嗯，是你和窅娘一起编的。”李煜轻抚着吴沫的头发。“在我还未做王爷前，我们在王府中，总是你来奏曲，窅娘舞曲，我来观看……”
　　“哈！你倒是挺清闲啊！”吴沫轻轻应了一声。
　　对于以前的娥皇，她自愧不如。可每当李煜在她面前提起娥皇的旧事时，她的心会莫名的失落。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臣妾不知圣驾来临，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一个小溪般清脆的声音传来，窅娘已经停止了跳舞，双膝跪在地上。
　　奏乐师也都停止了奏乐，纷纷跪下，“奴才参加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李煜一把拉起吴沫的手，踏进了殿内。“都平身吧！”
　　“谢主隆恩。”一声谢后，殿内的人才像波浪似的站了起来。
　　“窅娘，你的舞技大有进步啊。”李煜赞叹道。
　　窅娘福了福身，“谢皇上的夸奖。”
　　两肩的青丝也随之摆动，血红的裙摆摇着美丽的弧度。吴沫呆呆的看着窅娘，细长的眉毛，挺起的鼻梁，樱桃小嘴，清亮的眼睛，甜美的声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似乎发觉了一双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窅娘轻抚着胸前的青丝，说：“皇后娘娘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臣妾看？”
　　吴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替自己打圆场，“是你太美丽了，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窅娘扑哧一笑，笑声如叮当一般清脆。“娘娘这可取笑臣妾了。娘娘自己就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是有十个窅娘，也比不上您呢！”
　　吴沫这才想起自己是周娥皇，也是个大美人。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们这两个女人，都把朕扔到一边了！”李煜假装严肃，看着吴沫和窅娘。
　　吴沫转过头，正迎上李煜凌厉的目光。这个皇帝，怎么动不动就爱生气？
　　又迎来了窅娘如铜铃般的笑声，“皇上，臣妾在这里给您赔礼了。臣妾为您献上霓裳舞衣曲，如何？”
　　李煜豁然一笑：“朕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不过，臣妾有个要求。”
　　“说来听听。”
　　“一切像在王府中一样。让娘娘来用琵琶来奏乐，如何？”窅娘眨了眨眼，充满了期待。
　　吴沫忽地听见还有自己的份儿，马上把手从李煜的大掌中抽出来，指向自己，“我？”
　　窅娘满眸子全是温柔之水，望着吴沫，问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吴沫的身上，吴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定要我吗？”
　　“娘娘弹奏的琵琶曲，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以前臣妾跳舞，也经常娘娘来为臣妾伴奏。”窅娘盈盈一笑，笑容中夹杂着些疑惑。
　　“可是......”吴沫禁抿着嘴，努力的想在脑海中要找一个理由，推脱掉。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那个，我失忆了！”
　　窅娘愣怔，随后盈盈跪下，“请皇上恕罪，臣妾并不知道娘娘把弹琵琶的技巧也忘了。”
　　李煜弯下腰，扶起窅娘，“不必内疚，连朕都不知道这个，更何况你呢。”
　　窅娘福了福身，“谢陛下。那么请乐师们奏乐吧，臣妾为陛下和娘娘舞一曲。”
　　“奏乐！”
　　四周美妙的乐声响起，窅娘翩翩起舞。
　　像一只火红的飞蛾，在殿内飞舞着。
　　脚上的疼痛，却永远比不过心里的疼痛。
　　看着他温柔的对着娥皇笑，她的心里像是针扎了一般的疼痛。她宠溺的目光，永远都不属于她，只属于娥皇。
　　不过，只要他幸福就好。因为他喜欢，所以她随他到了宫中，只为他舞。
　　脚步轻快的跃起，腰身在空中旋转。裙摆和青丝像波浪一样，一阵接着一阵的起伏着。如同四月的牡丹，开出了最艳丽的奇葩。
　　脚尖点地，像穿心般疼痛。不过，她忍着，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
　　她是一只为爱飞舞的飞蛾，扑向了熊熊的烈火。
　　明明知道他不爱她，可她依旧执着......明明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周娥皇一个，可她依旧倔强的呆在他的身边......
　　一段舞下来，窅娘已经疲惫不堪。
　　宽大的店里，又恢复了平静。
　　“啪啪啪！”吴沫鼓起掌，赞叹道：“真美！”
　　李煜也向她投向嘉许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扬，“窅娘的舞，可真是越来越美！”
　　窅娘福了福身，“只要陛下喜欢，就好。”
　　是的，只要他喜欢就好......
　　趁着李煜不注意，吴沫朝着窅娘做了一个口形。离开了金陵阁后，吴沫又担心窅娘是否会明白她的口形……她对她说的是：“今晚去找你！”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去碰碰运气！